"你…說,你一直用血喂養那食人花?"


    沈錚涼涼的聲音在空落落的屋內響起,而顯然話中的重點並不是白蘭玖所預料的那般。因為,她以為他最先聽入耳中的,是唐寧淑為何會中醉花月毒。


    臉色微動,白蘭玖隻是點頭應聲,像是為了逃開般。不待沈錚應聲,便徑自走入藥房,拿出三服藥放到沈錚手中,囑咐道:


    "這服藥配上大花的藤蔓汁液,可解她身上之毒,大火燒開後,以溫火熬煮一個時辰,每日午、酉時候,喂她服下。嗯…大花的汁液你且稍等,我去拿些給你。"


    轉身朝向紅木門而去,白蘭玖未曾走遠,卻又驀地被沈錚握住手掌,而那由手背傳來體溫卻如同燒燙的爐火,讓她身形怔了怔。


    "怎麽?還有什麽不明白?"


    順著他的手,白蘭玖緩緩轉身,揚起的頭使得遮蓋住臉際的鬥篷帽簷微微下滑,那道如泉水般清冽明澈的視線,便直直闖進她眼簾。


    古人有言,顧盼流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些詞語原本是形容美人剪水雙瞳之妙處,莫名的,此刻白蘭玖視線落入他眸中。由溫潤如玉的琥珀色裏,腦中閃現便是這幾個形容詞。


    不得不說,沈錚的身形修碩,清逸俊朗,棱角分明的麵容無處不在顯示這男子獨有的韻味風流。


    可就是這般奇怪,此刻白蘭玖怔怔看著他,除了那明眸善睞的眼,竟是再也無法注意其他。


    "這是治愈內傷的藥…是我從書房醫書上看來的方子,我試驗過,沒有大問題,你應該能用得上。"


    被迫展開的掌心被擱上一白玉瓶,與那掌心熱度向左的冰涼,讓白蘭玖愣了下,低眉時,視線觸及瓶身,卻又得了一愣。


    她記得,這白玉瓶是她從前給他貯藏外傷藥用的…


    "為什麽不問我,唐姑娘為何會中醉花月毒。"左手指尖摩挲著那潔白通透的瓶身,白蘭玖思索片刻,方才緩緩出口。


    隻是,在片刻後,白蘭玖卻再沒意識去在意那停留在心間的疑問。


    "我…知道的…"


    他的聲氣如那回蕩於山穀的回音,有著幾分空靈。倏然將視線分過一束,投在他身上,卻隻看得到那遮掩住眼底情緒的眼瞼。


    … …


    那日後,白蘭玖很少出房,每日十二個時辰,幾乎又十個都是在自己房內渡過。


    沈錚不知道她所忙何事,更何況是剛醒來的唐寧淑。


    時間大約過了兩月,打破僵局的,是一位不速之客的來訪。


    那日天堪堪破曉,白晝的光線將黑暗的邊緣緩緩驅逐至天地邊沿線上,似那劈開夜幕的利刃,迎接著那一縷縷溫暖的晨曦。


    因經年養成的習慣,沈錚素來不等雞鳴之時便起床修習內功。是以,當他在校場樹蔭下吐納之時,看到那從瘴毒區走出的人影,內心警覺大作,立時匿了身形藏在樹後。


    那抹人影越走越近,細細看去,卻隻讓覺著身形輪廓看起來,有些異樣的單薄。然而,隱藏於那頎長身影下的肅殺氣場,卻是連沈錚也看著心驚。


    因為,來人單看內力與白蘭玖不相伯仲,但那如被暗夜浸透過的殺氣,和縈繞於他周身那濃鬱的血腥味道。是不同於白蘭玖那種隻將武藝當做興趣的單純,他那如同修羅般嗜殺的氣味,是通過斬殺每一個人的性命累積起來的。


    噔!


    頃刻間,來人身形猝然站定,如雪的長袖被灌入內力,瞬間那柔軟的袖口便化作劍刃,直直劈向那紅漆大門。


    嗙!


    便是這電光火石間,兩道身影如憑空出現般,直直立在門口。剛才那聲巨響,則是沈錚手中的軟劍刃與來人的衣袖相互交碰的音色。


    便是此時,沈錚才仔細瞧著眼前這個與他一般高度的男人。不可否認,從方才觀察至今,他對此人身上那純厚的內力,從心裏佩服。但是,他便隻出了剛才一招,那一揮衣袖間流露出濃烈的殺意,卻是讓沈錚心下閃過驚悸情緒。


    男人一襲青絲及地,利落幹淨的劉海向右斜切,貼著那寬闊的前額,卻又正好掩住那燦若繁星的眼瞳。


    雪白的長袍貼身剪裁,雖將他襯托得高挑,但配上那蒼白的膚色,卻莫名讓人覺著有些單薄。


    "嗬,師妹何時找到了這麽個小情人!"


    男人的聲音不似白蘭玖的嘶啞,便是帶著幾分調笑意味,亦是如那滑過心田的暖流,隻是聽著便讓人心神愉悅,生不出半點反感。


    回應他的不是被提及名字的白蘭玖,卻是擋在她身前的沈錚。而此時,手持軟劍的沈少俠,卻沒有半分笑顏,微微揚起的眼角勾出的不是風情,而是戒備。


    "嗬,不知尊駕到訪,所為何事?"


    相比起男人那帶著幾分嘲笑的故作俏皮,沈錚這淩然而疏遠的語氣,明顯讓他原本欲接下去的話,在喉頭僵了僵。然而,兩人間語言上的僵持,明顯隻持續片刻,男人薄唇微揚,眼角抬了抬,原本停在白蘭玖身上的視線,竟是分了半縷到沈錚身上。


    "哈,小師妹,你這小情人竟是這般好玩,不枉我這次千裏奔波回來。終究,我還是代替師傅看到你成家,這感覺當真是…"


    "讓人高興不起來啊!"


    明明最後那句話是連著男人上一段話尾,但那猛一下沉的音調,卻是將前一段話營造出的歡脫氛圍,驟然將至零度。饒是沈錚,竟也不由心下一顫,連著那緊握著劍柄的右手,也猝然讓手心攥得發疼。


    晨曦微醺,層層疊疊的樹影混著那窸窣的葉片交響,反而讓周圍的環境更顯寂靜。和煦的風從三人沉悶的氛圍中吹過,似乎是要將那緊張的空氣帶走。


    "別拿你那套來嚇唬人,我請你來,不是讓你做這個的。否則,那一千兩黃金,你就別想拿。"


    依舊是淡如清水的語氣,隻是卻仿佛故意般,加重了話尾"黃金"二字。


    很奇特,在"黃金"二字被著重突出後,原本沈錚與男人劍拔弩張的氣氛,竟真似被那晨風帶走般,瞬間煙消雲散,連著半點痕跡也沒留下。旋即,空落落的校場內,便響起那回歸溫潤的男聲。


    "呼嗬嗬,小師妹還是這麽有趣,師兄我方才不過是多年未見,這不開個小玩笑。相信師妹寬宏大量,不會與我計較,是不是?"


    男人話語間極盡討巧,那隨著言語而上揚的唇角,竟真如那聲嗬嗬笑一般,盈滿喜悅之色。前後變臉如此之快,沈錚心下雖是訝然,臉上卻沒有顯露半點神色。


    男人移開他與沈錚劍刃交碰的袖口,甩在身後。長軀掠過護在白蘭玖身前的沈錚,陡然出現在白蘭玖身後,前後用時,半秒也不到,甚至沈錚也難以跟上他的速度。


    若說他用三年時間,便將白蘭玖身法看透,那麽眼前男人那如鬼魅般的身法,竟是讓他連琢磨也無從下手。


    呼…


    沉悶的歎息似一圈白霧般在三人中散開,隨後便是…


    啪…


    響亮的巴掌的聲在沈錚背後響起,回身時,看到的是白蘭玖一掌,將覆在她肩頭的那屬於某師兄的魔爪拍掉。而那一掌,引來的是師兄極為不滿的嘟囔:


    "小師妹最小氣了,從小連肩頭也不讓摸。唉,果然還是外麵好,幸虧當初留在萬毒林不是我,否則我可就得虧…一百三二兩五錢八分黃金…"


    … …


    睨了男人布滿謹慎認真的臉,白蘭玖忍住伸手扶額的衝動,轉身與沈錚就成一排,看著眼前男人眼角的計較之色,沉聲開口道:


    "夠了…蒼術師兄,一千五百兩黃金,我不會再加了…"


    言及此處,原本正在心下打著算盤的蒼術頰邊倏然一紅,藏在身後右手揚在身前,笑得燦若桃花。


    "哎呀,師妹這哪裏話,莫說在這鬼宅待十日,便是半月的錢也…嗯,該也夠的!"


    … …


    又是一陣卷積而過的晨風,那叢斑駁樹影下帶來的涼意,卻半點也沒有打擾正是笑意瑩然的蒼術。而站於他身前的白蘭玖,則隻是扯了扯帽簷,似乎想竭力將他方才的話無視。


    "他就是你這十天的任務對象,沈錚。"


    被提到名字的沈錚眸色微動,卻是將情緒極好地藏在心底。由他身後打來的橘色光線在臉際一側投下淡淡陰影,那張原本素淨的臉上,卻是被暈出某種懾人的光華。


    連正在打量著他的蒼術,也明顯感覺到他周身變化的氣場,微微哂笑一聲,道:


    "哦~原來不小情人,勝似小情人…"


    這回連白蘭玖也懶得再理會他的話,緩步走回屋內後,便徑自回到自己房間,本欲關門卻被那高挺的身形擋住。


    "小師妹,師兄我最近胸悶氣躁,來給我把把脈,最好咱倆可以親親密密回憶下從前男耕女織的快樂時光~"


    啪…


    又是響亮的巴掌聲,而那鮮紅的手掌印不偏不倚,複重新落在不久前蒼術那被拍打過的手背上。一道紅痕,不可謂不顯眼。


    砰…


    門合上的聲音在走廊上傳得很遠,遠到站在樓梯口的沈錚,不落一字地把兩人的對話和厚重的聲音,聽入耳中。


    作者有話要說:斑駁一樹夏如斯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2-15 21:46:43


    卿本佳人扔了一個火箭炮 投擲時間:2014-02-15 14:36:00


    感謝親愛的兩位女神拿地雷和火箭炮嫖神小君,來,讓我替乃們暖床要的不~~\(^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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