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炳成正在追問張哲。


    “信之萬萬不要哄我,汝送嶽家行遠,豈能不以一詩相贈?還不快如實招來,到底是何好詩句。”


    張哲這次還真的沒拷貝詩詞相送,這種傷感的離別場景,說每一句話的時間都是奢侈的,哪裏容得他莫名其妙的來裝大尾巴狼。


    不過聽到霍炳成的話,張哲心思一轉,卻是有了些主意。


    古人做送別詩,最重要的作用無非是兩點。


    其一是表達不舍和友誼,其二就是為了壯行。


    何謂壯行?在張哲看來,那些為了被貶黜友人寫送別詩的,有很大的意思就是表明:這個人別看他被朝廷貶官了,但是我們這些至交朋友還在朝廷裏做事,別惹他,惹他就是惹我們。


    張哲現在一來並無官身,二來名聲也隻在郡內,不過若是選一首好的送行詩寄過去給孟傳生,一旦流傳開來,想必西江的士林也會高看孟傳生一眼。


    他低頭思索了片刻,就輕輕一拍手說:“有了!”


    霍炳成大笑:“信之捷才,快快念來。”


    張哲偏頭看了那牛車一眼,估算了一下自己與孟小婉的距離,便把聲音放大了兩分。


    “題名《送孟繼延赴西江》,流水通波接武陵,送君不覺有離傷。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詩中改了一字)


    霍炳成聽了這詩,一疊聲的叫好。


    十多步外,牛車內。


    洛沈氏從窗戶上把耳朵放了下來,轉頭看了孟小婉一眼。


    “你這夫君,果然是個大才,這等詩也是隨口就有的?”


    孟小婉故意淡淡的,其實剛才她的耳朵也豎了起來。


    “不過是長於詩句罷了,也許是在昨晚就想好的,哪比得上你夫家和娘家的富貴?”


    洛沈氏冷笑一聲,咬著牙就去掐孟小婉的腰。


    “我還不知你,往日是個最厭富貴二字的。不懂你的人,還道你在誇我,卻不知你竟是在挖苦人!”


    她轉頭又歎了一聲:“我原道以你的才學和品性,定是死活都要嫁個才子。誰知道,老天爺竟幫你早早的安排好了?這麽大才,我看你到時守著他辛苦不辛苦?”


    孟小婉聽到這話,笑意微斂,一時不知想到了什麽。


    霍炳成拉著張哲來到了一處偌大的建築前,上麵掛著牌匾,寫著《暢音閣》三字,身後就是那日拆穿那騙子的棲仙樓。


    適才洛沈氏邀約孟小婉去她家暫住,說是正好婆母去了庵中參佛,她夫君也到外地訪友去了,都要月底才回。偌大的家中隻剩洛沈氏和洛家的小姑子四姑娘在,洛沈氏早就想著約孟小婉去聚上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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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哲聽了孟小婉自己的意思,便約定三日後去洛家接她。


    孟小婉前腳剛走,他就被大喜過望的霍炳成給拉到了暢音閣來。他還扔給了書童半兩銀子,叫他帶著三七去自去吃喝。


    霍炳成站在樓前,低聲與張哲嘀咕了一句。


    “那個姓郭的,今日便在此處聽戲。信之考試已過,嶽家的事也有了結果,今日我二人正好尋他的晦氣!”


    張哲聽到這話才鬆了一口氣,若是霍炳成帶著他往身後的棲仙樓走,他早就跑了。


    也不是他不好色,隻是他如今滿心眼的都是孟小婉一個人,也生怕在孟小婉最迷茫孤苦的時候傷到了她,故而處處注意。


    姓郭的?不就是那個在孟家落難之後,立即讓妻子將孟小婉贈的瑤琴送回來斷交的郭書生!


    “走,濟源兄!”張哲頓時來了精神,與霍炳成並肩走進了暢音閣。


    他今天要好好擺弄一下此人,弄出幾個漂亮的姿勢來,回去也好顯擺給妻子聽聽,讓嬌妻解氣。


    暢音閣占地不俗,霍炳成引著張哲七彎八拐的走了半盞茶的時間,才來到了一處類似古代戲院的所在。兩人被茶博士引上了二樓,挨著欄杆坐下,正好偏頭就可以看到戲台上的表演。


    一壺古燕春,四碟子點心上桌,茶博士拿了霍炳成的賞錢樂嗬嗬的下去了。


    霍炳成不動聲色的用扇子指了指樓下大廳裏左邊的一桌人。


    “坐在西首的那個,便是那忘恩負義的郭某人了。”


    張哲隨意看了那人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戲台之上。


    這還是下午,暢音閣最熱鬧的時分是夜幕初上的時候。


    霍炳成早就安排人探聽清楚了,這個郭崇山這幾日在暢音閣都一直坐到半夜才回家,收拾此人倒也不急。


    張哲對古代戲曲沒什麽研究,更沒什麽愛好,唯一聽得上耳的就是一些知名的京戲選段和花鼓戲名篇。如果一定要他選一個最喜歡的戲曲,他還是會選黃梅。


    台上正在演出的是一種叫類似於滑稽戲的曲目,唱腔很有意思,人物表現也活靈活現。第一次接觸這個的張哲,居然看懂了一小半。


    暢音閣裏的演出很熱鬧,種類也出乎張哲預料的多。


    有類似小品的小板戲、與相聲沒什麽差別的雙口評書、雜耍、魔術都很精彩。


    不知不覺中,外麵的天就黑了下來。


    在二樓用過了晚飯,戲台上就掛出了一副布簾來。


    樓上樓下的人見到這幅簾子,都開始大聲叫好,尤其是那個郭書生興奮的不行。


    霍炳成指著那簾子上的《簪花題扇》四個字,神秘兮兮道。


    “信之賢弟,可知這四個字與賢弟有什麽關聯麽?”


    張哲可不懂這四個字代表著什麽,直接搖了搖頭。


    “嘿嘿,那我再提三個字,信之便能猜中了。便是‘徐娘子’三字!”


    “徐娘子?”張哲低頭一想,不就是那個被假的張信之賺了一晚的,那個什麽映花館的徐娘子麽?


    張哲好奇道:“莫非這徐娘子居然還是個角?”


    霍炳成一副花叢老手的姿態,大有深意的看了張哲一眼。


    “其實這徐娘子原來就是走江湖的戲班出身,到了本郡時聽說才十三四歲,後來那班主不跑江湖了,就將全班人都賣給了映花館。這位徐娘子出名之後,也常常來暢音閣串個角,一把嗓音不知迷倒了多少人。說起來,這位徐娘子已經有一兩年沒來這裏了。不過,這幾日倒是經常來,還一唱就是半宿。”


    “濟源兄,這麽看著我做什麽?”張哲避開了霍炳成的眼神,他大約猜到了一些事情。


    “嘿嘿,信之這話說的好生無情,若不是被賢弟的名聲所累,徐娘子也不至於會到這裏來撈辛苦銀子。坐在映花館飲茶吟唱不是更加舒服麽?”


    “我?”張哲指著自己,“開什麽玩笑?那人冒著我的名頭行騙,怎麽就要把我也扯進去?”


    張哲正準備好好辯駁一下霍炳成的這些歪理,卻突然腦中一亮,想到了一件事。


    “濟源兄,就是不知昨夜那位與兄長交頸而對的玉心姑娘,與這位徐娘子的交情如何啊?”


    霍炳成一怔,心道:這廝果然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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