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筆在“連陽縣”的下方劃了一筆,張哲這才安心的將一份名單交到了顧淑儀的手中。</p>


    “如此一來,諸縣的人手便已經妥當了?”顧淑儀這些時日,跟著張哲學了許多政務上的理念,手中拿著這份名單也是覺得沉重之極。</p>


    “除了兩位縣丞注定想要就任別郡的,其餘各縣都已向王府輸誠。便是這兩縣中,也可用主簿和縣尉替代上來。這名單,你隻管寄給小弟就是,用與不用,你不要做任何建議。”</p>


    “小妹知道了,”顧淑儀收好了名單,忍不住看了一眼表兄的書房內部,那裏似乎有一個很神秘的客人,“表兄自己忙,妹子這就去寫信了。”</p>


    這是五月最後一日的雷雨天,閃爍的雷光照亮了書房內一個男人的臉龐。</p>


    這位男子與原吳國第一名將陳山堯長得有七分相似,大約三十六七的年紀,沉穩的坐在書桉的對麵,正在思考著什麽。</p>


    多日不見的小趙平正守在一邊。</p>


    送走了顧淑儀之後,張哲再次進入了書房。</p>


    見到主人家回來,客人卻把眼看向了沒有退出去的小趙平身上,他與張信之要談論的是極為機密之事,一個仆人如何還不知進退的留在房內?</p>


    張哲見他盯著小趙平,也知道對方的顧忌。</p>


    “這是我家的世仆趙平,我們要談的那件事便是他在做。”</p>


    小趙平對客人的目光有些敏感,也在自己應不應該退下而自我猶疑。張哲說他是世仆的這句話,讓低著頭的他頓時心中一熱。他趙平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主人的認可,邁入了張家世仆的行列。</p>


    “那便不妨事,”客人重新看向了坐下來的張信之,“張大人派人去南邊找到家兄說有涉及吳國命脈之事要談。要不是去的人是某族叔的親兵,我陳家還以為大人是在說笑。”</p>


    “陳將軍若是以為張某是在說笑,如何還會派山虎將軍冒險前來昭陽與某一敘?作為陳將軍的胞弟,如今在吳國的懸賞可也不低,這一路上怕是也不會太平。”</p>


    陳山虎盯著張哲忽然問:“世人都說大人才華絕世,如今一見,不想竟如此年輕!可家兄卻探知,那江岸之戰,竟是一日兩番拜在了大人的手裏?!不知這個消息,是真還是假?”</p>


    張哲聞言失笑:“大約是有人以訛傳訛罷了。”</p>


    他心裏卻澹澹的吐槽了一句:要是你們陳家知道,關於陷害你們陳家那封塗改信的餿主意,大概率也是本人獻給皇帝的。不知對麵的這位陳山虎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平靜。</p>


    那一夜,陳家可是死了不少人啊!</p>


    “若是沒有確定此事真偽,家兄又如何敢肯定張大人定有能觸及吳國根本的方法?”陳山虎冷笑起來,顯然對於當年那一戰被張信之虛張聲勢嚇走,隨後夜襲又落入對方的算計而耿耿於懷。他兄長都差點在那一戰中隕落,大哥身邊的親兵一戰而沒了一半。</p>


    “不提那些事了,咱們還是說說正事如何?”張哲笑著對趙平一招手。</p>


    趙平從身邊取出了一個口袋,恭敬的放在了陳山虎的手邊。</p>


    “這是?”</p>


    陳山虎遲疑的看著這個小小的口袋,似乎不敢相信這就是張信之談及的涉及吳國根本之物。</p>


    “張大人真的在與陳家說笑不成?”</p>


    “陳將軍打開一看便知!”張哲點了點那個袋子,“隻需看一眼,若是還用張某夾帶半句閑話,便當是張某孟浪了。”</p>


    陳山虎倒是不怕張信之用什麽東西毒他,這裏是張信之的地盤,根本用不到那一手。</p>


    其實陳家上下,包括陳山虎的長兄陳山堯在內,對於張信之通過族叔陳正先傳來的訊息,都相當的重視。</p>


    雖然陳家之變的契機是陳正先的反正,但是作為一家之主的陳山堯很清楚,便是沒有陳正先的反正鄭國,失去了長江防線和眾多大艦的陳家,必然會成為趙氏的棄子。</p>


    陳家如今最大的目標首先便是在南國繼續生存下去,其次便是向吳國王室尋仇。如今隨著鄭吳兩國休戰,吳國的主力兵馬開始陸續南下,陳家的處境愈發的危急了起來。</p>


    以陳家的消息網,自然知道張哲如今在昭陽做的事情。他們原以為張哲尋到他們是為了談及合擊吳國的事情,可實際卻是隻要他看一眼這個小小的袋子。</p>


    “雪飴?”陳山虎的聲音中,並不是驚訝,而是蘊含了澹澹的怒氣和不滿。</p>


    下一刻房外的雷光再起,正準備從袋裏收回目光的陳山虎當即怔住,再次猛然的從袋裏抓住了一把雪晶晶的顆粒來。</p>


    “這不是雪飴!”</p>


    陳山虎作為世家子弟,很熟悉趙氏雪飴的品相。可他手中的這些糖晶,卻與雪飴完全是兩種東西。</p>


    </p>


    原來雪飴竟是帶有微黃色的?手中的這些糖晶才是真正的純白。</p>


    陳山虎捏了一些放入了口中,片刻之後他的目光一閃。</p>


    “張大人,此糖何名?能供給多少?”</p>


    張哲見了陳山虎的反應,便笑著看了一眼趙平。</p>


    “趙平!”</p>


    小趙平當即開口解釋:“此物名為白糖或者糖霜,如今本郡存貨已有七十萬斤。”</p>


    “不可能!”陳山虎猛然站起,“七十萬斤,你們這些日子連款票交易的二十萬斤在內,也才收購了七十多萬斤蔗糖。等等,蔗糖?!你們能去色~!這些是紅糖和黑糖去色而成~!?”</p>


    “趙氏根基在於南國的雪飴,吳國皇室發行的官票的信譽全在每年價值數百萬貫的雪飴身上。雪飴隻有吳國趙氏一家獨有,動則以十數貫每斤的幾個銷往其他國家。而本郡這種糖霜,尤勝雪飴,本郡向陳家供貨則隻需一貫每斤。就是不知陳家在吳國各地的銷貨渠道......。”</p>


    “沒問題!”陳山虎兩眼全是精光,“陳家雖然遭遇重創,但是家兄早就將家中產業暗中轉移了許多。陳氏在南國經營十幾代,號稱南國五閥之一,絕非浪得虛名。將這些糖貨賣出去,於我陳氏隻是小事一樁。趙氏沒了雪飴的威力,看他如何維持那十萬親軍!?”</p>


    其實陳山虎想到的更多,隻是他沒有全部說出來。</p>


    對於趙氏的地位,南國各大家族門閥誰不曾覬覦過呢?若是能挫敗趙氏的命脈,以他陳氏的實力也不是不可以多想一些東西的。</p>


    “今日是五月三十日,在六月二十七日,這些糖霜都在陳家的隱秘糖鋪中備好,然後當日一起拋售!價格不得超過兩貫!不知陳家做得到麽?”</p>


    “不!”陳山虎嘿然一笑,“大人以一貫給我陳家,已經是不賺錢,我陳家還在乎那點財貨利潤作甚?自然是我們的大事為重,我陳家也賣一貫!六月二十七,某要叫趙氏的雪飴如雪崩一般~!”</p>


    一輛封閉的馬車帶著陳山虎去了一趟田莊回來,陳山虎在見到那些白糖之後也徹底放下了擔心,這才開始與張哲商量運輸的問題。</p>


    “往昭陽運糧的船,其實有一小半是我陳家暗中控製的。為了趕時間,說不得這些糖霜就要走水路運往各地了。隻是昭陽郡與水路之間還有十多裏地,這段路上還需張大人想想辦法,幫著我陳家運貨的車隊遮掩一二才好。”</p>


    “陳將軍放心,昭陽軍新建,這些日子大約不時會出南門操演一二。”</p>


    陳山虎點點頭,有著軍隊的掩護,這就不怕吳國的探子敢過於靠近,最多隻是當有人在走私罷了。</p>


    “如此,合作愉快!”</p>


    “合作愉快!”張三七對著離開的客人笑容可掬的拱拱手,轉頭又看向了另一個客人。</p>


    自從被耿良幾人鄙視之後,張三七就不太願意待在昭陽,四月初的時候他就被張哲派到了吳國都城金陵來。</p>


    在諸多吳國皇商的幫襯下,張三七以武陵郡主和吳國太子未來老丈人的名義在金陵開了一家半官方的商鋪,名曰“達潤發”。專門負責收購糖貨,當然也做也一些張哲特別吩咐過的“特殊”買賣。</p>


    “廖掌櫃,久等了!”</p>


    被張三七成為廖掌櫃的人,乃是一位大胖子,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他一把就拉住了張三七的手。</p>


    “七爺這是說哪裏的話,我那五萬斤糖貨,七爺今日還是給個準信的好!這雨天一日連著一日,哥哥這心裏牽掛著,日日都睡不著啊~!這樣,這樣,今晚選翠樓,我請,我請!七爺還要務必賞光。”</p>


    張三七露出一臉的難色。</p>


    “廖老板這是為難小弟了,咱們不遠幾百裏跑到金陵來開鋪子收糖,不就是為了價格便宜一些麽,五百五十文一斤,已經比市麵上收糖的都要高了。”</p>


    “嘿,合著您當我們都不知道?”廖老板笑了一笑,“誰不知道貴號後麵是昭陽郡王和老貴妃,咱們這一行裏消息可都傳遍了,您這昭陽收的糖卻是貴國朝廷要一體收入國庫的。貴國朝廷給昭陽郡王爺開的價可不算低,少賺我這一點,多收些糖貨回去,才是大賺不是?”</p>


    “怎麽都知道了?!”張三七懊惱的一拍腦袋。</p>


    廖老板拉住張三七,低聲道:“六百五十文!選翠樓照燭姑娘今晚我替老弟會賬,如何?”</p>


    張三七笑眯眯的:“行吧,老哥,這就是最後一次了,您可是又多賺五千貫!”</p>


    廖老板愉快離去,張三七搓搓臉,這些日子日日帶笑,臉上兩塊肉都快笑僵了。</p>


    可一盞茶才吃了兩口,前麵的夥計又來稟報,說是金陵齊家的人來了。</p>


    對於這個金陵齊家,張三七不敢怠慢,急忙親自把客人迎到了後堂來。</p>


    南國五大門閥,趙、錢、陳、齊、石,這個齊家都是南方名列第四的超級家族。</p>


    齊家來的是兩個管事,與張三七似乎還比較熟悉,見了麵幾人先閑扯了一番風月,儼然是一起那個啥的鐵子。</p>


    “兩位哥哥就是不來,我這裏也準備去請了。正好今日就是咱們結算的日子。弟弟這裏早就把利錢準備好了。”</p>


    張三七拿出了一個盒子,打開之後,盒子裏麵是兩疊吳國官票。</p>


    “咱們兄弟交情歸交情,但這買賣卻是主子們的,數目可夠?哥哥我可就不數啦!”其中一人微笑著拿起了屬於他的那疊官票。</p>


    “保準沒錯!”張三七把指頭攤開一算,“齊家三房購入咱們昭陽糖貨債券,合計本金十萬兩,每旬支付利息五分,應付五千貫;齊家五房購入債券七萬兩,每旬支付利息三千五百貫。”</p>


    嘴上說著不數,可那兩人還是飛快的數了一遍。在數完之後,這兩人的笑容就更加真摯了,因為張三七實際給的卻是五千五百貫和三千九百貫。多出來的,自然是他們兩個好處。</p>


    “三七老弟,你們昭陽的糖貨買賣,那可是真個火爆!往年的時候,是你們要買,咱們不賣,互市上那點糖貨夠誰用的?可如今卻是好時候。互市關乎著我國的麵子,糖貨的份額是一點不增。可你們在北方開仗,咱們也在南方平叛,要的銀子那是海了去了。兩下如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你們借著太子妃的名頭做買賣。”這個人說完,就向另一個人使了個眼色。</p>


    那人也會意,接著就說:“所以說,這個時機太難得了,可你們家大人也膽子太小了些。收攏這些糖貨夠賣多久啊,保不齊就被你們朝廷給包圓了,可你們鄭國整個江北可都還在嗷嗷待哺呢!再說有著貴妃娘娘保著,你們還怕誰啊?”</p>


    張三七苦笑了一聲:“二位哥哥,不瞞你們說,咱們已經跟陸家和司徒家身後的兩位郡王鬧上了。朝廷要收購糖貨是不假,可這款項卻要分年給的。貴妃倒是站我們王爺這邊,也應承讓我們的糖往江北甚至河北賣。可咱們本小,就連債券上借的銀子都買了糖了。這幾日,有好些人送了庫存的糖貨來賣,不是我不想收,委實是手裏已經沒官票可用了。”</p>


    這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果然,主子們想讓昭陽郡王與江北諸王翻臉的路子還真的有戲!若是能以控製貨源和欠債的方式控製住昭陽郡王,讓其成為吳國的棋子,昭陽就將成為吳國勢力延伸往江北的橋頭堡,還是名正言順的那種。這筆生意怎麽算都劃得來。</p>


    “三七兄弟,不是哥哥我說你,”其中一人拍了拍三七的肩膀,“你這是身在錢海裏不知道拿袋子裝啊!咱們金陵是什麽地方?借點銀子那還是個事?就好比你這個短期債券,有著郡主娘娘的雪紙生意做擔保,如何才發那麽點數目?夠誰分的!”</p>


    另一個人又幽幽的說了一句。</p>


    “老弟你為人是沒的說,可辦事卻太保守了。前日,你在趙家寶鋪存了那些好東西,用那些做擔保,多少銀子借不到?”</p>


    張三七故意裝作吃了一驚。</p>


    “不行,不行,那些是貴妃娘娘幾十年來給王爺攢下的家底,為了怕其他幾位郡王知道,這才偷偷寄存到金陵來,日後由郡主幫著照看。這趙家王室的寶鋪原來也留不住消息,委實可恨!”</p>


    “誒!你別錯怪了人,”一人勸他,“上千顆琉璃寶珠,這件事金陵城裏該知道的都會知道,不該知道的,你隻管放心,絕對知道不了!”</p>


    張三七“為難”了半天,最後隻能說是再想想。那兩人也沒有再催他,各自收了錢離開。</p>


    這邊人剛走,張三七就偷偷笑了起來,郎君安排給他的事差不多快辦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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