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王府門外。[]


    夏侯繆縈望著那如一個巨大的陷阱般敞開著的朱紅色大門,心中不免有些躊躇。


    “公主……”


    耳畔傳來慕淮安的輕喚,溫潤嗓音中,有掩也掩不住的關切之情。


    回都回來了,再多耽擱下去,也無甚意義。想通此處,夏侯繆縈不由深吸一口氣,展顏一笑,伸出手去,纖細指尖,滑進男人溫厚大掌,借著他的力量,穩穩跳下了馬車。


    “慕大哥,謝謝你送我回來。”


    清脆嗓音,柔柔鋪灑在空氣裏,一字一句,莫不漾出毫不掩飾的感激之意。


    眼前女子,巧笑倩兮,如畫眼瞳,燦若星子,慕淮安甚至能夠清晰的看到,他倒映在她漆黑眸子裏的那道身影。她不盈一握的小手,還躺在他的大掌裏,肌膚滑膩微涼,柔軟似一朵半開的梨花……慕淮安隻覺心中不由一燙。就像是被人在胸口處點了一把火,一團團細小的火苗,一寸一寸的舔過他周身的血液,熾熱的溫度,漫延至骨髓裏,美好的叫人再也不想放手……“繆兒……”


    清冷嗓音,猶如千斤巨石,驀然壓入湖底,激起無數的驚濤駭浪,暗流洶湧,連綿不絕。


    心頭一震,夏侯繆縈幾乎條件反射的望向說話之人,連包裹在男人溫潤掌心裏的手勢,無意識的抽出,都不自覺。


    慕淮安隻覺指尖一冷,像是內心深處的某樣東西,亦隨著她這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一並被抽了走,惟餘蒼涼的手勢,還停留在原地,如同要抓緊的一縷執念,久久忘了放低。


    夏侯繆縈微微怔楞的望著那垂花門畔,緩步向自己走來的男子。此時,暮色四合,餘暉滿照,溶溶落日,如金玉交錯,在他的身後,繚繞開薄薄光暈,俊朗冷毅的麵容,就這樣籠罩在如畫般的景致裏,掩蓋了一切喜怒哀樂,飄渺的似一場半睡半醒間的好夢。[.超多好看小說]


    月白衣衫,襯得他高大身形,芝蘭玉樹般美好,不斷迫近的碩軀,在夏侯繆縈瞳底,緩緩壓下,一雙濯黑的眸子,卻是深邃如古潭,沉的見不到底,仿佛一眼望去,就會被他墜著,折墮到那萬劫不複的漩渦裏去……夏侯繆縈但覺呼吸一促,心跳驟然收緊。


    男人卻是眸色一暗,長臂如纏,驀的圈向女子不盈一握的纖腰,巧勁一拗,便將她柔軟的身子,牢牢箍進了他的懷中……夏侯繆縈甚至來不及反抗,他清俊麵容,已近在咫尺,薄削唇瓣,與她微微發燙的臉頰,相距不過毫厘,四目交錯,呼吸相纏,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繆兒……你回來就好……”


    低沉嗓音,醇如美酒,滲出叫人心悸的性感與蠱惑,仿若愛侶間不為外人道也的蜜語甜言,一字一字,咬的極溫柔纏綿,從赫連煊涼薄的唇瓣間,一開一合,徐徐傾吐,幾不可聞:


    “本王多怕你還在生氣,再不肯回到本王的身邊……”


    灼燙吐息,盡數噴灑在夏侯繆縈臉容之上,如無數細小的煙花,在血液裏一粒一粒的轟然炸開,激起陣陣顫栗。


    心跳如擂鼓,砰砰然,一下一下,仿佛隨時都會從腔子裏蹦出來,夏侯繆縈望著自己倒映在那一雙墨黑眼瞳深處的影子,渺小的、茫然的,如一隻不知所措的小醜。


    夏侯繆縈掙了掙,試圖逃離他的懷抱,但男人長臂如鐵,緊緊鎖住她的腰身,迫著她似藤蔓一樣依偎在他的身側,遠遠望去,那樣的姿態,親昵而霸道,如同情到濃時,兩人不能自抑的繾綣。(.無彈窗廣告)但那幾乎嵌進她肉裏的大掌,卻毫不留情的泄露出其中的警告與威脅,意味分明。


    夏侯繆縈似認了命,不再做無謂的反抗。


    “是慕大哥送我回來的。”


    泠泠話聲,聽不出什麽情緒,仿佛說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


    經她一提醒,赫連煊仿若才恍然大悟,意識到身旁還有別人的存在,卻是勾起涼薄唇瓣的一角,微微笑道:


    “本王知道……景垣早已將這件事情,向本王報告了……本王先前擔心你的安危,特意派他在背後偷偷保護你的……”


    說到後來,語聲漸低,似溫潤泉水,緩緩推開,瀉出五顏六色的溢彩流光。


    明知他口中所謂的“保護”,實則不過監視,但聞聽此言,夏侯繆縈一顆心,仍是不能自抑的劃過一絲異樣。


    慕淮安靜靜立於一旁,望著眼前猶如璧人一般的一雙男女,郎才女貌,天造地設。而傻子樣的他,則如同一個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般,遠遠隔絕在他們的世界之外。


    “既然娘娘已經安然無恙的回來……淮安也該告辭了……”


    溫潤嗓音,一如既往,沁著叫人舒心的語氣,慕淮安甚至微微笑著,仿佛什麽事情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夏侯繆縈欲待開口,腰肢上箍著的大掌,卻陡然用勁掐了掐。他力道掌握的極好,雖不至於叫她當場大叫“救命”,卻也足以令她痛得暗吸一口冷氣,將不該說的話,都一並吞進了肺腑之間。


    “本王還沒有謝過淮安你,送繆兒回府……”


    直到此時,赫連煊仿佛才正眼瞧向對麵的男子,冷冷清清的嗓音,雖是道謝,卻也毫不掩飾的氳著些疏離,以及漫不經心。


    慕淮安自然察覺得到。


    “赫連兄客氣了。”


    語聲淡淡,漫過喉嚨裏漸次濃鬱的苦澀,慕淮安強壓住想要望向麵前女子的視線,渾不在意般開口道:


    “如果沒有什麽事情,我也該回去了……赫連兄,我們改天再聚。告辭……”


    那輕巧的“告辭”兩個字,餘音嫋嫋,尚在空氣裏縈繞不息,慕淮安卻已緩緩轉過身去,急於離開,仿若再在此多耽擱一瞬,他的心,便再也掩飾不了。


    “景垣,送慕公子……”


    赫連煊嗓音涼涼,聽不出什麽喜怒。


    慕淮安的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


    殘陽如血,將他高大身形,拉的極長,望著那挺直如鬆柏的背影,夏侯繆縈不知為何,竟覺出幾分落寞與孤獨來,心中不由微微一顫。


    “慕大哥……”


    脆生生的話聲,早已先於思想,脫口而出,夏侯繆縈眼角有些澀然。


    腳步就那麽不受控製的一頓。似過了半個世紀般漫長,又像隻不過一瞬之間,慕淮安終究是緩緩轉過身子來,張了張嘴,卻是喉嚨如鯁,半個字也不知該如何吐出,隻能靜靜的望著對麵的女子,瀲灩瞳色裏,似白雲蒼狗,浮光藹藹,諱莫如深。


    夏侯繆縈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此時,赫連煊圈在她纖腰上的長臂,正一點一點的收緊,再收緊,像是恨不能將她就此揉進他的體內一般,勒的她幾乎喘不上氣來,怒火,似乎一觸即發……忍住那漫到骨頭縫裏的疼痛,夏侯繆縈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仿佛他從來不存在一般,如畫眼瞳,卻是靜靜的凝於對麵的男子身上,玉容似月,綻開淺淺梨渦,柔聲將輕軟嗓音,一字一句的吐出,說的是:


    “路上小心……”


    大掌陡然用勁,狠狠掐在女子腰間軟肉之上,赫連煊能夠感覺到,窩在他身側的她,嬌軀不能自抑的一顫,就連那玲瓏小巧的鼻子,都是疼的微微一皺,但即便如此,她嬌豔欲滴的唇角,依舊漾著笑,像陽春三月,梨花溶溶,綻開的第一朵妖嬈……濯黑眼瞳,陡然一厲。赫連煊定定的望住映在眸底深處的這道身影,繞開疊疊暗湧,深不見底。


    慕淮安卻是心底如翻,掀起無數驚濤駭浪。耳畔回蕩著女子輕柔婉轉的四個字:“路上小心”,除此之外,世間一切的聲音,都仿佛離他遠去,惟有她,越來越清晰。


    他真的很想走到她的身邊,告訴她,此刻他有多麽的歡喜,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腳下如墜了千斤巨石,拖著他停留在原地,站成世間最遙遠的距離般……她早已成親,她身畔的良人,名喚赫連煊……不是他……苦澀,像是噴湧而出的潮水一樣,撲麵而來,幾乎將他溺斃。不,他不能因為自己,給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心底,陡然一凜。壓抑住一切不該有的悸動與砰跳,慕淮安微微點了點頭,語氣疏離而寡淡:“多謝娘娘關心……”


    兩個字,似乎注定了他與她的關係,不可逾矩,不能破壞。


    “赫連兄,告辭。”


    再不停留,慕淮安轉身離去。


    粼粼馬車,在漸次昏暗的天色裏,縮成一個小點,直到再也看不見。


    “人已經走了……夏侯繆縈,你還沒有看夠嗎?”


    沉鬱話聲,冷的像冰,如同剛剛自不見天日的地府裏,撈出來的一般,字字句句,滲出叫人恐怖的溫度。


    夏侯繆縈回眸,冷冷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清冽嗓音,針鋒相對:


    “是啊,人已經走了……王爺的戲,也該演完了吧?”


    瀲灩眸色,漆如夜海,似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將夏侯繆縈,牢牢罩在他的瞳仁之中,赫連煊涼聲開口,一字一句,蝕骨銷魂:


    “夏侯繆縈……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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