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針灸用的針同繡花的針,雖然都是針,難易程度,卻是天差地別,不可比擬。


    在夏侯繆縈玉手芊芊,被紮了第無數個血洞的時候,她終於相信,在繡花針一途上,她似乎沒有多大的天分。看來她這雙手,還是更適合拿針灸一些。


    但所幸的是,在穗兒孜孜不倦的教誨下,三天之後,一個手工拙劣、針腳粗陋的香藥袋,總算是從她手中誕生了。


    呃,望著那個勉強可以稱之為香藥袋的香藥袋,夏侯繆縈隻得安慰自己,沒關係,就像人一樣,外表不重要,內涵才是硬道理……可腦海裏偏偏依稀記得,有人說過,漂亮是頭獎,漂亮以外的其他優點,均屬安慰獎……但慕淮安應該不是這樣膚淺之人吧?


    正當她繼續對著香藥袋慨歎的時候,身旁的小丫鬟卻緊張兮兮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公主……”


    夏侯繆縈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人潮洶湧的前門大街,她還是一眼就看到那身著一襲月白錦袍的男子……麵目模糊的人群中,隻有他,臉容溫潤似玉,神情輕淺而淡雅,整個人似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簡單卻美好……這樣的男子,夏侯繆縈前世今生隻認識一個,他的名字喚作“慕淮安”。


    心中一動,夏侯繆縈即要上前……她今天原本就是趁著赫連煊那個混蛋不在,特地帶著穗兒,打算去慕大哥的府邸,親自向他道謝的,卻沒承想會在這裏就碰見他……隻是,一瞥眼間,卻見長身玉立的男子,霍然走進了旁邊一座豪華雅致的屋舍……天色雖還早,但那兩層高的青灰色小樓,卻早已挑好了滿滿的大紅燈籠,敞開的鏤花窗欞,有三三兩兩的妖嬈女子,手舞香帕,煙視媚行,依稀可聞,鶯聲燕語說的是:


    “大爺……進來坐……”


    呃,這種架勢,怎麽越看越像青樓呢?


    抬眸望著當中牌匾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紅袖招”,夏侯繆縈默了默。呃,這煙花氣十足的地方,倒是取了個文藝範的名……一閃神間,男子秀拔身形,便已被各式鶯鶯燕燕簇擁著,踏進了那紙醉金迷的所在。


    夏侯繆縈腳步頓了一頓,旋即跟了上去。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衣袖卻是一緊。夏侯繆縈回頭望向那個小心翼翼的拉扯著自己的丫鬟。


    “公……子……”


    衝到嘴邊的“公主”二字,在夏侯繆縈漫不經心的掃了她一眼之後,硬生生的換成了一句磕磕絆絆的“公子”,但見此時的穗兒,一張小臉,早已燒的通紅,就連一把語聲,都不由的泄出濃濃的羞赧之意,吞吞吐吐的阻止道:


    “這裏是……煙花之地……是不好的地方……我們不能進去……”


    夏侯繆縈瞧著她又是緊張又是焦急的模樣,不覺有些好笑,亦是放低了聲音,開口道:


    “你既然喚我是‘公子’,這種煙花之地,我們自然進得……放心,沒事的……”


    一邊輕聲安撫著小丫鬟的情緒,夏侯繆縈一邊示意她看看兩人此刻的裝扮……還好,她出門之前,一時興起,特意換了一身男裝,這下倒是用得著了……“可是……”


    小丫鬟還在猶豫,夏侯繆縈趕緊打斷她的躊躇:


    “好了,別可是了……一會兒你跟著我進去,裝聾作啞就行……”


    語畢,再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夏侯繆縈扯著身畔的小丫鬟,在一群花枝招展中,氣定神閑的走進了這傳說中的古代青樓。


    但見燈燭輝煌,上下相照,樓內一片歌舞升平,煙花色海,好不熱鬧……夏侯繆縈興致勃勃的四處打量著,任由身後亦步亦趨的小尾巴,緊緊拽住她的衣袖。


    “不知慕大哥在哪個房間?”


    還好,她並沒有完全忘記來此的目的。也實在是好奇,像慕大哥那樣溫潤如玉的一個男子,逛青樓會是怎樣一種情形。


    剛轉過身來,卻不著意迎麵撞上一副硬邦邦的胸膛,從頭到腳滿身的酒氣。眉頭一皺,夏侯繆縈揉著鼻子趕緊後退兩步,定睛一看,但見麵前一身酒氣的某位仁兄,手裏握了把附庸風雅的破折扇,一雙細長眼睛正亮晶晶的將她望著……這是個什麽情況?


    還沒等夏侯繆縈再離得他遠一點,卻見這扇子兄,將他破折扇在她麵前瀟灑一甩,嗓音紈絝,道:


    “這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倒比這花樓裏的姑娘還要叫本大爺我見猶憐……”


    輕佻語聲,很快惹來身旁一幹奴才拍馬溜須的哄笑聲,引得大堂上恩客與妓女,齊齊側目。


    夏侯繆縈被他扇過來的酒氣,熏的有些頭昏腦脹,遂不動聲色又往後退了退,與這花花公子拉開距離。


    雖是匆匆一瞥,卻也對他的長相有了個大概的印象。但見他一張麵皮還不錯,髒腑卻火熱熾盛、皮肉也暗淡無光。呃,想來是平日裏青樓逛得勤勉了些,將身子掏空了,有些腎虛……原本以為,女子拋頭露麵,是容易遭覬覦些,所以夏侯繆縈才扮了個男裝,卻不曾想,如今連個男子也不甚安全。這是怎樣絕望且沉痛的世道啊!


    煞有介事的在心底慨歎著,夏侯繆縈即要轉身離去,她倒不是怕他,隻不過不願與這種人糾纏而已,隻勉強拱手道:“好說好說。”便牽著穗兒欲拐角下樓。


    哪知那花花公子卻忒不懂事了點,竟是一側身擋在了她的麵前,大掌極迅捷的執起她一隻手,涎笑道:“好白****的手……”


    一邊說,一邊還要作勢舉到鼻間去聞。


    夏侯繆縈被他這猥瑣的一個動作,驚得呆了呆。


    身後的小丫鬟,更是語無倫次起來:“你……”


    那人眼瞅著揩油得逞,愈發的肆無忌憚,得寸進尺:


    “本大爺一見公子,就很傾心,不如公子就陪本大爺……”


    但聞他咯咯笑間,那瘦長細白的一雙手,竟還預備摟過來摸她的腰。


    夏侯繆縈隻覺身上瞬時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簡直不寒而栗。原本還真不打算跟他計較的一顆心,瞬時煙消雲散。


    輕巧一擰身,便避開了那隻不知死活的鹹豬手,夏侯繆縈冷冷盯著那張豬肝色的臉,硬聲道:“自重。”


    那花花公子顯然沒有料到,這看似嬌嬌弱弱的小相公,竟躲得開他的輕薄,再瞧她此時一張俏麗麵容,白裏透紅,漾出幾分淩厲的氣勢,更覺別有一番風味,心中奇癢難耐,便要再次向前:


    “本大爺不想自重……今天就要讓你好好的伺候伺候本大爺……”


    腆著一張腎虛臉,男人一步一步的逼近,兩隻渾濁的桃花眼裏,滿是躍躍欲試的欲望。而他身旁跟著的一群狗腿子,也十分有眼力界的聚攏起來,竟將夏侯繆縈與穗兒,緊緊圍在了中央,幾成插翅難逃的狀態。


    夏侯繆縈倒不十分驚惶,隻是心底不可避免的惡了惡。周遭多是瞧熱鬧起哄之人,本來就指望不上,身旁的小丫鬟,也是怕的有些不知所措,緊緊拽著她的衣袖,斷斷續續低聲喚著:“公主……”


    “沒事……”


    夏侯繆縈剛剛轉回頭安慰她,皓腕上突覺一緊,一股濕熱的力量,鐵鉗般纏了上來。


    “被本大爺抓到了吧?放心,本大爺今晚會好好疼惜你的……”


    嘴裏一邊嘖嘖吐著惡心的字眼,男人一邊扯著掌心中不盈一握的皓腕,往自己懷中拽,叫人毛骨悚然的奸笑聲,響徹在嘈雜的大堂之中,更平添了幾分青樓奢靡的氣氛。


    夏侯繆縈瞅了眼那隻緊握在她腕上的鹹豬手,清麗眉峰,斜斜挑了挑,晶亮瞳仁裏,有算計般的流光,亮如辰星。


    “好啊……”


    輕媚話聲,由夏侯繆縈檀口中,徐徐傾吐而出,柔滑小手,從衣袖間遊魚一樣滑上來,然後輕巧的覆上了男人的掌背,青蔥似的指甲,挑逗一般似有若無的劃過那細白肌膚,如櫻唇瓣,驀地嫣然一笑,仿若春花初綻,將接下來的一字一句,咬的妖魅而蠱惑:


    “你能活過今晚再說……”


    隨著她話音的輕落,但見男人手背上,陡然出現一道細長的血印,漸漸浸氳開來,極為觸目。


    “啊……我的手……”


    又痛又麻的感覺,瞬間傳遍整條手臂,男人霍的縮開鎖在女子皓腕上的大掌,隻滿臉驚恐的抱著自己的右手,卻是怕的連嗓子都啞了。


    原本成包圍之勢的一幹奴才,立馬手忙腳亂的圍在了主子身邊,個個卻也不敢亂動,如絞成了一團亂麻。


    “我中毒了……快,快把她給本大爺抓起來……”


    麵白如紙,男人嗷嗷尖叫著,還不忘頤指氣使的吩咐著手下的爪牙。


    得了命令的奴才,雖然忌憚著這無聲無息下毒的本事,卻又不敢不從主子的名字,瞬時一窩蜂的撲上來,直朝夏侯繆縈而去……美目一斂,夏侯繆縈緊了緊掌心的藥粉,隻待他們再逼近,就一把揚出去,這個時候,背後卻猛地傳來股力道將她往懷裏帶……鼻端有熟悉的氣息縈繞開來,夏侯繆縈抬頭望向近在咫尺的男子,愣了愣,旋即樂嗬嗬的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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