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你近來夜裏是否常感喉嚨幹澀,咳嗽不止?”


    一邊切脈,夏侯繆縈一邊沉聲問道。(.)手中脈象,浮大無力,乃是髒腑虛弱,陽虛氣焰之症。


    “是有這些症狀……”


    赫連武宸點點頭,嗓音微啞,帶出些細微的咳嗽,頓了頓,續道:


    “可是有什麽大礙?那些個太醫,一個個膽小怕事,隻會一味唯唯諾諾,不肯跟孤說實話,開的藥,又不見效……父王信不過他們,這才著煊兒讓你進宮來看看,你可會嫌父王這個老頭子太過狷介?“夏侯繆縈聽他語氣慈祥,且透出幾分平易近人的抱怨,不覺對這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又增多了些好感。


    心下一鬆,不由笑道:


    “父王說的哪裏話,父王這樣信任兒臣,兒臣高興都來不及,況且,就算沒有父王的宣召,繆兒本也打算過幾日央著阿煊進宮,來看父王呢……”


    好吧,夏侯繆縈覺得自己的臉皮越來越厚了,睜著眼說瞎話的本事,也與日俱增。這不能怪她,正所謂近墨者黑,果然,跟那個無恥變態的赫連煊待得時間長了,她現在完全也沾染了他的惡習。


    雖說這樣的賣乖,對赫連武宸算是善意的謊言,但夏侯繆縈還是覺得有些心虛。忙不迭的轉移話題道:


    “其實父王你不用太過擔心自己的身體,隻不過是近來天氣太過幹燥,所以夜晚就寢的時候,才會出現喉嚨澀痛,咳嗽連連的情況……其實,除了太醫開的一些潤肺去燥的方子之外,父王不妨在寢殿裏多放幾盆水,這樣的話,父王夜間入睡之時,便不會因為空氣太過幹燥,影響休息,又可以緩解喉嚨的不適……”


    赫連武宸點了點頭,硬朗威嚴的臉容上,漸漸露出滿意的神情來:


    “這王宮裏的太醫們,若是能有繆兒你一半的心思,父王也不需****捧著個藥罐子,唉聲歎氣了……”


    夏侯繆縈忍不住笑道:


    “父王再誇兒臣的話,兒臣可是會驕傲的……”


    赫連武宸被她這小兒女的情態一逗,連心底這些時日來的種種煩鬱,仿佛都有所消減,一時之間,隻聞他渾厚而低沉的笑聲,蕩漾在略顯壓抑的宣室殿裏,久久不能平息。


    這樣的秦侯,讓夏侯繆縈不自禁的想到,在現代時,因為讀書的緣故,隻能半年多才回家一趟,偶爾老爸有個頭疼腦熱的,過後也總會像這般向她抱怨,頗有點討糖果吃的小朋友的意味……是不是人年紀大了,都會漸漸的開始變得依賴兒女呢?就像小時候,他們曾經如此依賴著他一般呢?


    心頭一軟,夏侯繆縈不由開口道:


    “父王不要怪繆兒僭越……父王心中,可是一直都有些抑鬱心結,難以解開?”


    聞聽此言的赫連武宸,笑聲一頓,硬朗臉容上,現出幾分莫測的情緒。


    夏侯繆縈不免有些心自惴惴,暗怪自己果然說多錯多,完全忘記沉默是金這回事。


    正當她自責不已的時候,卻聽秦侯沉聲開了口:


    “何以見得?”


    夏侯繆縈細細瞧著麵前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但見問出這話的他,不似有什麽不愉,懸著的一顆心,不由鬆了鬆,大著膽子開口道:


    “兒臣隻是看父王常常眉頭深鎖,脈象之中又有悲慮積中成鬱結之象,這才有此一問的……”


    聽了她的解釋,臉容威儀的秦侯,似並沒有太大的波動,空氣中轉瞬陷入一種詭異的壓抑的沉默之中,正當夏侯繆縈暗自懊惱自己說多錯多的時候,卻見他如有深意般的瞥了她一眼,然後緩緩開口道:


    “平日裏,旁人就算是見著孤似有憂慮,也是絕不敢多問的……”


    平平語聲中,卻有著藏也藏不住的淡淡蕭索。


    夏侯繆縈心中不由一動。曆來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莫不稱孤道寡,也許這就是高處不勝寒的寂寞吧?


    “兒臣不懂得那些規矩,隻是見到父王,就不禁想起自己的父親……”


    心底微澀,夏侯繆縈聯想到自己,也許此生她都再也回不到現代,再也不能多見老爸老媽一麵,不覺更多幾分淒然:


    “雖然兒臣不能在父母身前盡孝,但在這西秦國,父王就是兒臣的親人,兒臣都希望,父王能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這便是做兒女最大的福分了……”


    因是情之所至,她這一番話,落在旁人耳朵裏,自是更顯誠摯。縱使看慣帝王家的涼薄,此刻的赫連武宸,卻也不由的為之動容。


    “這番話,孤的炘兒,也曾經說過……”


    幽惘的語聲,瞬時彌漫在偌大的宣室殿裏,麵前高高在上的西秦國國君,在這一刹那,似喜似悲,堅毅臉容上,有層層不可抑的思念,綿延開來。


    夏侯繆縈不由心中一動。


    “父王說的‘炘兒’,可是七王弟赫連炘?”


    一邊小心翼翼開口問著,夏侯繆縈一邊不自覺的去看秦侯的反應。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他口中的‘炘兒’,正是被派往南平王為質的赫連炘……也是他最寵愛的小兒子……腦海裏卻不由的閃過另一個男人的影像,赫連煊……雖然她對他們之間的關係知之甚少,卻也聽說過,在幾個兒子之中,從小到大,他都似乎並不受寵……少年的他,可曾為此妒忌過?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即便心底再羨慕,也是不肯承認的吧?


    思緒不知不覺的飄遠。直到秦侯略帶蒼老的嗓音,再次響起的時候,才將她拉了回來。


    “前年的時候,孤大病了一場……炘兒身在南平國,隻得捎回一封信來,當中就有這一句,他說父王的安康,就是他此生最大的福分了……”


    男人臉上,盡是一個父親對遠在他方的幼子的舐犢之情,深厚而濃烈。


    “父王這些年來,應是十分想念七王弟的吧?”


    輕聲開口,夏侯繆縈躊躇著問道,唯恐一個不小心,便觸碰到眼前身為父親的他的傷處。


    “孤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將炘兒送了走……”


    男人嗓音暗沉,幽遠而飄渺,充滿對往日決定的痛悔。


    夏侯繆縈心中也不免一澀。


    “父王既然這樣掛住七王弟,為什麽不早日將他接回來?這樣就可以一家團聚了……況且,人同此心,我相信,南平國的國君,也是很希望他自己的愛子,回到他身邊的……”


    想到之前,慕大哥不經意流露的思鄉之念,孺慕之情,夏侯繆縈更覺感同身受,她不明白既然都是不舍,為何偏偏要定出這些交換質子的手段,來折磨自己呢?


    渾濁眸色,似因為這一句話,而激蕩起瀲灩波光,但很快便已退的無蹤,赫連武宸語聲更低,幾乎微不可聞:


    “孤何曾不想?隻是說來簡單,但其中牽扯,實在太多,非一人之願,可以促就……”


    頓了頓,嗓音卻是清亮了幾分:“況且,炘兒雖在南平國為質,但南平侯並不曾苛待過他,孤應該心足……”


    說這話的赫連武宸,一張冷毅臉容上,神色未定,惟有瞳孔中,先前的一切波動,似正在慢慢的斂去,漸次恢複成身為一國之君該有的容色。


    夏侯繆縈自然察覺到了他的防備,心中不由又是一動。


    “父王也一直以子嗣之情對待慕大哥啊……”


    醞出幾分輕鬆之意,夏侯繆縈深知眼前的西秦國國君,似乎不願再談論幼子之事,遂避重就輕的開口道:


    “雖然七王弟與慕大哥都不能陪在自己父親身邊盡孝,但誠如七王弟所言,父王的安康,正是他們遠在異鄉,最大的希望……所以,就算是為著七王弟,父王也應該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才是……”


    將話題轉到了秦侯的健康問題上,夏侯繆縈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方才之事,眼前的男人,雖然看起來並沒有怪責她的多嘴多舌,但伴君如伴虎,交淺言深,誰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呢?還是尋個安全點的切入點比較好。


    果然,聽得她如此開口的赫連武宸,似乎也漸掃眉眼間的陰鬱,淡笑道:


    “繞來繞去,可是為了勸父王多喝幾碗太醫們熬的湯藥?”


    夏侯繆縈吐了吐舌頭,一副被揭穿的窘樣,拍馬道:


    “父王英明。兒臣這點小伎倆,叫父王一眼就看穿了……”


    頓了頓,再接再厲:“俗話說得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父王隻有養好了身子,才能繼續為咱們西秦國做貢獻不是?”


    女子脆生生活潑潑的話聲,悠悠回蕩在偌大的宣室殿,似乎漸漸撥開那些縈繞在這裏的陰霾之氣,透出幾分溶溶日光的明亮來。


    赫連武宸不由微微一笑,仿若許久都未曾有過這樣鬆懈的時光。


    “油嘴滑舌……”


    淡笑打斷女子的喋喋不休,望著麵前容色清麗,眼瞳澄澈如一汪水的女子,赫連武宸心中微感,不由緩聲問道:


    “嫁到煊王府這段時間,可還習慣?煊兒待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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