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中躺著的雲紋‘玉’佩,溢彩清潤,觸手生溫。<strong>.</strong>.訪問:.。那是司徒銳派來的人,幫他們戰勝赫連爍之後,還給她的……那林姓的將軍,還帶來了司徒銳的一句話:本侯的承諾,依然有效,無論什麽時候,你拿著這塊‘玉’佩,都可以讓本侯幫你實現一件事……那時,她還沒有被赫連爍挾持,他亦沒有被利箭穿‘胸’,墜落深淵……而距離那噩夢般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兩月有餘。


    這是這許多日子來,夏侯繆縈第一次回想那天的事情。恍然的像一場隔世的幻覺。


    惟有無數次的午夜夢回,證明著當日發生的一切,如此的真實。


    而赫連煊從來不在她的身邊。


    嗬,那日,她死裏逃生,換來的卻隻是他粗暴而沉默的占有,沒有任何的解釋,他甚至連衣衫都沒有褪盡,就像最初,他裝成銀麵人之時一樣。


    最後,他就那樣任由她躺在痛苦當中,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眼角眉梢,都仿佛不曾落在她身上半分……而那之後,她足足病了三天,他卻再沒有出現過……她知道,他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赫連爍的墜崖,屍體的打撈,黨羽的剪除,帝位的鞏固……有太多比她重要的東西,亟待他解決……而夜裏,除了在勤政殿裏處理政事之外,聽聞他偶爾會宿在容珞琬或者容珞琰的房中,她們現在是他的如夫人……遍地流言,傳入她的耳中,夏侯繆縈平靜的連她自己都不禁懷疑。她並不覺得有多麽的難受,隻是心底有些木木的疼,像是不知哪一年遺留下的傷口,一直遲遲不願好轉,無止境的延續下去,不死不休。


    下意識的緊了緊手中的‘玉’佩,圓潤的棱角,硌著她冰涼的掌心,讓人不由的想要握的更緊。


    夏侯繆縈不知怎的,就覺得有些莫名的可笑,嘴角牽出一抹無聲的弧度,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引來連串的咳嗽,窒息的感覺,漫延在五髒六腑之間,止也止不住。


    指尖‘摸’索出放在衣袖裏的瓷瓶,倒出一枚丸‘藥’,含在舌尖,任由那苦澀的‘藥’香,緩緩化進血液裏,平息著體內的一切躁動。


    闔上的雙眸,許久才緩緩睜開。夏侯繆縈望向不受控製的顫抖著的手勢,狠狠握了握,強自將它們壓了下去。


    輕淺的腳步聲,隨著房‘門’咯吱咯吱的被推開,似乎頓了頓。翻騰在心口的氣血,還有些煩悶,夏侯繆縈沒有回頭,盡量讓嗓音聽起來正常些:


    “穗兒,你先將飯菜放下吧,我休息一會兒再吃……”


    沒有人應聲。


    短暫的靜默之後,傳來‘女’子的一聲輕笑。徐緩的,像是柔柔‘春’風,吹皺一池湖水。


    心中一動,夏侯繆縈轉首,望向來人。


    “繆縈妹妹……”


    優雅的立於房中的‘女’子,身著一襲簇新的淺紫鑲纏枝‘玉’蘭‘花’百褶裙,越發襯得她柳枝般的身段,窈窕而嫵媚。


    此刻,她閑閑的迎向她的視線,眼角眉梢,盡是如畫的‘精’致笑意。


    “不知珞琰姐姐找我有什麽事情……”


    心底掠過一絲驚訝,夏侯繆縈麵上卻是一片平靜,不帶任何偽裝的疏離與寡淡。


    被她稱之為“珞琰姐姐”的‘女’子,似乎也並不著惱於她的冷漠,微微笑道:


    “也沒什麽,隻是想來看望一下繆縈妹妹你……說起來,自從赫連爍帶領的叛軍,被陛下趕盡殺絕,陛下與妹妹你班師回朝以來,這許多日子,忙裏忙外,我都差點忘了妹妹你也在宮中這件事……”


    夏侯繆縈並不在意她的冷嘲熱諷,隻淡淡開口:


    “珞琰姐姐有心了……”


    容珞琰瞥了她一眼。


    “話說,這些日子未見,繆縈妹妹你倒是清減了不少……聽聞最近妹妹你一直食‘欲’不振,身為大夫,妹妹你可有診治一下,自己是什麽問題嗎?”


    對著她麵上攢開的盈盈笑意,夏侯繆縈隻回了四個字:


    “我在減‘肥’……”


    顯然,容珞琰為著她這不在意料之內的反應,眉目深了深,繼而卻是突兀的笑開:


    “我還以為,繆縈妹妹你……跟姐姐她一樣,懷有身孕了呢……”


    那突如其來的“懷有身孕”四個字,在夏侯繆縈耳畔嗡嗡作響,聽不分明:


    “你說什麽?”


    凝在容珞琰櫻‘唇’間的笑意,一閃即逝,‘女’子做出驚訝的神情:


    “咦,繆縈妹妹你還不知道嗎?珞琬姐姐她有孕了……兩個月……大夫剛剛確診……”


    從她檀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墜著重鉛,在夏侯繆縈的心頭,重重碾過,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在回響著同一句話……容珞琬懷孕了……赫連煊的骨‘肉’……窒息的感覺,像是無數的觸手,緊緊攫住她,夏侯繆縈聽到自己出聲問道:


    “赫連煊知道這件事嗎?”


    問出口,才發覺,連喉嚨都是僵硬的,惟有一雙手,卻兀自輕顫不已,握也握不緊。[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容珞琰淡淡的將她一切最細微的‘波’動,都盡收眼底,輕媚語聲,悠揚婉轉,如出穀的黃鶯:


    “當然……陛下不知幾高興,已經下令,闔宮都要好好照顧姐姐,不許她有任何的閃失……”


    語聲一頓,漫不經心的續道:


    “跟當日的沈嵐霜,簡直有天壤之別……畢竟,這才是陛下的親生骨‘肉’……是他想要的‘女’人,是他想要的孩子……你說是嗎?繆縈妹妹……”


    她說些什麽,夏侯繆縈根本聽不清,她隻覺得,她整個身子,都是麻麻的,就像是你困在同一個姿勢之上太久時間,體內的每一寸骨血,都流淌不暢,帶來的的感覺一樣。仿佛四肢百骸都不是你的一般。


    恍然現實是虛妄的。沒有什麽是真的。


    容珞琰仿佛沒有察覺麵前‘女’子的異樣,兀自開口道:


    “說起來,之前,繆縈妹妹你一直得到陛下的專寵,卻無緣子嗣,真是可惜……”


    說到這兒,‘女’子裝作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夏侯繆縈緊握的手勢,那裏,她纖細的皓腕上,一枚碧中帶鳳血紅的鐲子,堪堪帶著,越發襯得那纖細的腕子,不盈一握。


    “繆縈妹妹腕上帶的這隻雲興霞蔚鐲子,可真是極為難得,傳聞有叫人驅邪避凶,身子康健的功效……”


    柔媚語聲,突然從容珞琰的口中,輕巧的吐出,浸著某種說不清的笑意:


    “這是陛下送給妹妹的吧?”


    忽而聽到她提及她腕上的‘玉’鐲,夏侯繆縈下意識的伸手撫上,清涼的‘玉’石,鬆鬆的套在她腕上,觸手生溫,翠‘色’如洗當中,一線血紅,妖‘豔’綻開,觸目而驚心。


    容珞琰如畫‘唇’角,似不能自抑的微微一笑:


    “聽說這種碧血‘玉’鐲,萬裏難得其一……倒叫本宮想起了一件事……”


    悠悠語聲,漫不經心的停了下來,綿延成一陣詭異的沉默。


    夏侯繆縈無意識的摩挲著‘玉’鐲的手勢,不由一頓。


    “什麽?”


    抬眸,夏侯繆縈望向麵前的‘女’子。平靜的叫她自己都害怕。


    容珞琰卻是美目流轉,落在她的腕上,輕軟嗓音,嫵媚的如同‘春’日裏的一朵‘花’開:


    “據聞……這世上有一種‘藥’,隻要拿它將隨便一隻鐲子,浸個七七四十九天,假以時日,就會變成跟這碧血‘玉’鐲一模一樣……”


    頓在腕上的手勢,下意識的收緊,幾乎摳進‘肉’裏,夏侯繆縈一動也不動,任由容珞琬瞥了她一眼,嗓音輕曼,繼續開口道:


    “隻是,這種‘藥’,實在是有損‘陰’德……聽說用這種‘藥’浸成的碧血鐲子,都是內宮裏,皇後娘娘用來對付那些十分得寵,卻又明目裏動不得的妃子的……”


    語聲曼曼,輕淺笑靨,藏也藏不住的在容珞琰的嘴角攢開:


    “倒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毒‘藥’……隻是讓佩戴的‘女’子,沒辦法有孕罷了……”


    夏侯繆縈不知道,這些話,是怎麽鑽進她的耳朵的,她甚至不知道,此時此刻,發生的這一切,究竟是真的,還隻是噩夢一場。


    一場極其可笑的噩夢。


    腕上的鐲子,‘玉’質溫潤,通體清透,翡綠的鐲子裏,一線血紅嵌在中央,那抹‘豔’‘色’,妖冶極致,如同碧青的湖水裏,眉心暈開的一滴血珠,美麗不可方物。


    這是赫連煊親手戴在她手上的。


    他說:“夏侯繆縈,本王要你這一世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他說:“我赫連煊所生子‘女’,必為夏侯繆縈所出……即便永無子嗣,終此一生,亦絕不負她……以血為盟,天地同鑒……”


    言猶在耳,如世間絕大的笑話。


    夏侯繆縈輕聲笑了。


    容珞琰淡淡望了她一眼,‘唇’畔笑意未減:


    “妹妹是毒聖的傳人,這種害人的法子,應該比本宮更清楚才是……妹妹可知道,那種能叫‘女’子無法有孕的‘藥’,是什麽?”


    是呀,她沒有說錯,夏侯繆縈確實知道,那是什麽‘藥’。就在《禹氏秘錄》的第三章裏,“紅雪珊瑚”的名號赫然其上……她一直以為這種‘藥’已經失傳了,原來卻不曾想,竟用在了她的身上……世事多麽奇妙,不是嗎?抬眸,夏侯繆縈望向麵前的‘女’子。


    “多謝你告訴我這一切……”


    平平語聲,沒有半分的情緒。


    容珞琰輕巧的一笑:


    “繆縈妹妹你真是太客氣了……”


    語聲一頓,悠悠續道:


    “本宮實在是好奇……妹妹你一向自詡醫術高明,難道就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腕上每日戴的這枚鐲子,竟是毒‘藥’嗎?”


    夏侯繆縈不由緊了緊握著的雙手,任由那青蔥似的指甲,深深摳進‘肉’裏,亦不覺痛。


    容珞琰微微笑開:


    “還是妹妹你就這樣信任陛下……認為他像你一樣,期待你能夠生下他的骨‘肉’?難道妹妹你就一點也沒有懷疑過嗎?比方說,在容珞琬之前,為什麽柳依依,還有沈嵐霜,甚至包括我,都不曾懷上陛下的子嗣嗎?”


    夏侯繆縈抬眸望向她。


    “因為赫連煊,從來不允許他不愛的‘女’子,生下他的子嗣……”


    容珞琰一字一句,將檀口裏的每一個字眼,都咬的極之清晰。


    夏侯繆縈耳畔回‘蕩’著“他不愛的‘女’子”幾個字,如同壞了的播放器,永遠卡在這裏,不斷的重複著同樣的內容,機械的,沒有休止的。


    “原來,從始至終,他愛的隻有容珞琬一個人……”


    平靜的吐出這樣一個事實,夏侯繆縈甚至笑了笑。心底荒蕪,如同烈焰焚燒過後,隻餘一片灰燼。


    容珞琬瞥了她一眼。嬌‘豔’臉容上,似笑非笑,瞧不分明。


    “聽說沈嵐霜也又一次懷孕了……”


    她突然開口道。


    夏侯繆縈聽到自己木然的一顆心,動了動。


    “別擔心,繆縈妹妹,孩子自然不是阿煊的……”


    容珞琰卻像是能夠看穿她的想法一般,慢悠悠的笑道:


    “不過,這一次,阿煊倒是賞賜給了他們很多東西……”


    說到此處,‘女’子語聲卻是一頓,停在這裏,不肯再往前。如同茶樓裏的說書先生,好整以暇的等待著她的看客,來些反應。


    夏侯繆縈迎向她墨黑的視線,那裏,幢幢鬼影,忽明忽滅,像是被夜風吹得搖曳不定的燭火。


    “原因呢?”


    夏侯繆縈開口問道。


    容珞琰瞳底如畫,有瀲灩的‘波’光,一點一點的溢出來:


    “原因當然是多謝她之前為了‘迷’‘惑’赫連爍作出的犧牲……”


    夏侯繆縈一刹那,仿佛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卻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容珞琰微微一笑,不急不緩的幫她解釋著:


    “換句話說,阿煊從一開始,就知道,她與那個‘侍’衛之間的‘奸’情,更知道,她懷有的,不可能是他的骨‘肉’……”


    懸在心底的一根線,突然繃緊,然後發出細微的斷裂之聲,千絲萬縷的碎片,攪成一團,狠狠纏住夏侯繆縈,堵在‘胸’口間,噎住呼吸。


    “所有人都以為……”


    容珞琰朱‘唇’輕啟,慢慢吐盡芳華:


    “當時的煊王爺,何其悲慘?不僅被自己的側妃與‘侍’衛,扣上了這麽大的一頂綠帽子,而且因著妻妾之間爭風吃醋的勾當,一下子折損了柳將軍和沈大人兩股勢力的扶持……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從頭到尾,損失最大的,不是阿煊,而是赫連爍……”


    “其實,柳將軍早已被赫連爍收買……阿煊不過是借著柳依依,親手除掉她阿爹的勢力罷了,最重要的是,還借此取信了繆縈妹妹你,讓你對他更加死心塌地……”


    昔時的記憶,隨著‘女’子的提及,重又鮮活起來,卻是完全不同的一個新的角度。那些深入骨髓的信任,在這一刹那,轟然坍塌,每一記碎片,都狠狠將夏侯繆縈砸中,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是他讓你慫恿柳依依毀掉沈嵐霜腹中的骨‘肉’;是他嫁禍在我的身上;是他……”


    闔上的眼眸,緩緩睜開,‘逼’盡瞳底的所有淚意,夏侯繆縈嗓音平的像褪去風‘浪’過後的一汪湖水,無‘波’無瀾,經不起半絲的漣漪:


    “原來,一切的事情,都不過是他為著達到目的,設計好的棋局罷了……我竟然天真的以為,那些拚命的維護與信任,是真的……”


    說到後來,連夏侯繆縈自己都覺得如此的可笑,便不由的笑了。


    容珞琰望著她清麗臉容上,輕綻的恍惚笑意,也隨之一笑:


    “阿煊是有這個本事,將一切虛假的情意,做的如同真的一樣……”


    輕媚嗓音,無喜無怒,如訴著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事實證明,他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


    容珞琰語聲平平,續道:


    “繆縈妹妹你如此的對他死心塌地,不僅幫他解了海棠千夜之毒,報了洛妃娘娘的一箭之仇,最重要的是還為他爭取到了父王的兵權,助他登上侯位……而在與赫連爍的這場仗當中,繆縈妹妹你更是居功至偉,沒有你,又怎麽換得司徒銳與尉遲明翊的幫忙呢?”


    夏侯繆縈靜靜的聽著,如同聽著他人的是非,與己無關的恩怨情仇。


    “那日的刺客,也是假的嗎?”


    夏侯繆縈開口問道:


    “是他一早計劃好的,故意替我擋了那一劍……”


    容珞琰微微一笑:


    “如果不是這樣,又怎麽能扳倒洛妃娘娘呢?話說,繆縈妹妹你在洛妃娘娘每日用的桂‘花’油裏落毒,害得她變成個瘋子這一著,還真是‘精’彩呢……”


    嗓音半轉,容珞琰像是陡然間記起了另一件極之有趣的事情一般,續道:


    “對了,差點忘了說了……那遠在南平國的七王弟赫連,也不是在慕淮安與慕淮揚的‘混’戰當中,被人‘亂’刀砍死的,而是阿煊派人做的……的確是給了父王致命的一擊,不是嗎?還要多謝繆縈妹妹你的推‘波’助瀾呢,若沒有你的幫忙,父王又怎麽可能那麽快的升天?”


    盈盈淺笑,從‘女’子一開一合的紅‘唇’間,不斷的傾瀉出來。像訴說著什麽有趣的話本,旁觀者高高在上的愉悅。


    夏侯繆縈好像聽到了,又仿佛什麽也聽不清。


    惟有一個念頭,兜兜轉轉,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般,纏繞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入骨入心:


    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


    他給她的一切,她相信的一切,她自以為擁有的一切,原來都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是旁人‘精’心設計的一場騙局。


    多麽可笑。


    夏侯繆縈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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