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一根短木棍從天而降,準確的砸在了鍾浩的腦袋上。


    鍾浩頓時頭暈耳鳴、眼冒金星,忍不住便要出口大罵。


    還沒等鍾浩罵出口,一個清脆好聽的聲音傳來:“哎呦,公子,對不起,你沒事吧?”


    鍾浩循聲抬頭尋找“凶手”的來源,發現小樓二樓的窗前站著一個杏眼柳眉、明眸皓齒,身著一襲翠綠色對襟褙子的小姑娘,正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的望著自己。


    本來被打斷美好感覺而怒火萬丈的鍾浩,見“凶手”竟是這麽一個柔柔弱弱的漂亮小姑娘,頓時怒火如潮水般急速退去。


    “沒事,聽琴太入迷了,不然以我的身手肯定能躲過去。”


    小姑娘噗哧一笑:“奴家看出來了,以公子身手肯定能閃過去。公子,你稍等一下,奴家下樓去,公子你稍等。”


    鍾浩心道:這都看出來了,這小姑娘很善解人意嘛。忽然一想,“哎呦”,潘金蓮跟西門慶的第一次見麵,不就是這麽一個狗血的鏡頭嘛,自己今天不會也有個豔遇吧。


    “蹬蹬蹬”,小姑娘從小樓裏下來,來到這座小樓所在的小院的門口,小院門口開在一條通著濱河大街的幽靜小巷中。


    “奴家叫小月,剛才實在是不小心,對不住了公子。我家姑娘氣悶,讓奴家開窗透透氣,一不小心失手把頂窗戶的撐杆掉下來了,沒想到砸到了公子,實在不好意思。”


    “沒事,我腦袋硬。”鍾浩見到小姑娘倒是很好說話。


    小姑娘笑道:“我家姑娘請公子上樓小坐,要向公子當麵表示一下歉意。哎呦,公子頭上都起了一個大包了,奴家這兒有上好的跌打藥,請公子上樓,奴家給公子敷上些。”


    “不用了,些許小傷,不足掛齒。”


    “那如何過意的去,請公子務必上樓一坐,奴家奉上一些跌打藥,聊表心意,請進!”說著小姑娘撿起地上的撐杆,右手虛引,做出請的姿勢。


    鍾浩見盛情難卻,便隨著小姑娘進入小院。


    上得那小樓,剛步入廳內,便覺眼前一亮。


    廳內迎麵牆上掛著一副淡雅的水墨山水畫,幾案擺著兩盆君子蘭,臨牆一架書櫃,書櫃上滿滿一櫃書冊,俱都裝幀精美,滿室書香,淡雅不俗。


    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跪坐在一個放著古箏的唐式小案之後,帶著幾分書卷氣,頗具一種知性的美,那畫麵仿佛一副完美的古典仕女圖。


    “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鍾浩心中猛然間冒出了這幾句話,似乎覺得用之形容眼前這位女子,再合適不過。


    白衣女子見鍾浩進得廳內,從古箏後麵優雅的站起,嫋嫋婷婷的來到鍾浩麵前,輕輕福了一禮道:“小婢不慎遺落撐杆傷到公子,奴家在此向公子致歉了。奴家葉亦菡,不敢請問公子貴姓?”


    鍾浩隻覺麵前的佳人吐氣如蘭,身上更帶一縷幽香,不禁望著她那秀色可餐的麵容有些微微失神。片刻之後鍾浩才反應過來道:“無妨,些許小事兒,葉姑娘客氣了,在下鍾浩。”


    葉亦菡常與一些文人雅士往來,有人初次見麵,失神於她的美貌倒不少見。不過文人雅士大都比較委婉含蓄,像鍾浩如此直麵注視還是少見,葉亦菡不禁有些微微臉熱,白淨如玉的粉腮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嫣紅來,不過她倒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暗喜,隻是稍稍有點不自然,當下清聲說道:“鍾公子請坐,小月看茶。”


    小月動作很快,一會兒工夫,兩杯熱茶和幾碟精巧的小茶點便擺上來。


    鍾浩端起茶來喝了一口,茶香四溢,確是好茶。當然鍾浩之所以覺得好,主要是因為這茶是簡單的開水衝泡的,沒有加任何佐料。此時,大宋富貴人家的飲茶習慣跟後世不同,煮茶喜歡加上蔥薑蒜、肉桂、鹽巴之類的佐料,鍾浩實在是喝不慣。


    “奴家喜歡清淡,不喜茶中添加佐料,還望鍾公子莫要嫌棄茶水寡淡!”


    “沒事,在下也喜歡喝清茶!”鍾浩說得倒是實話。


    “看公子氣質儒雅,定是飽讀詩書之人吧。”


    “在下倒是讀過幾本書,不過學無所成,慚愧,慚愧!倒是姑娘琴藝實高,在下聽後如聞仙音。”


    “鍾公子實在是過獎了。”


    這時丫鬟小月拿著跌打藥酒進的廳裏,笑道:“鍾公子不必過謙,公子一定是很有才的,必定擅長做詩詞吧?剛才我開窗時,正聽公子吟詩呢,什麽‘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定是好詞。”


    “啊,在下唐突了,剛才被小姐琴聲感染,有感而發,隨口而出,冒昧了,還請姑娘見諒。”


    “何來唐突,不知奴家拙劣琴音還可得公子法耳?公子的詞必定是極好的,不知奴家可否有幸一聽全詞?”


    “姑娘的琴音宛若仙音,聽之令人陶醉,能聽小姐一曲,實是三生有幸。呃,隻不過在下的詞作實在不堪,難入葉姑娘法耳,不說也罷!”


    “公子的詞定是極好的,難道是覺得奴家不配聽聞公子的詞,才故意推脫?”


    “沒有,沒有!”鍾浩忙解釋道。


    鍾浩推脫不掉,自己聽了人家的曲,人家要聽自己的詞,自己不吟,未免小氣了,隻得讓李清照大家的那首《一剪梅》提前麵世了。


    鍾浩輕聲吟道: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葉亦菡和小月聽完,不禁都有些怔住了,默默品著詞作。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多麽有才氣的人才能做出如此唯美的相思詞啊,還說拙作,能有這樣唯美的拙作嗎?此詞若是女人相思之情,有感而發,或許還容易寫出。然而擺在眼前的是,此詞是麵前這個少年書生所做,並不是相思之情有感而發,純粹是用完美的文字搭配,活靈活現的描繪出了一個仕女唯美的相思之情,天哪!此人才氣得有多高啊。鍾浩不知二人心中已認定他才氣高絕。


    看著葉亦菡主仆二人震驚的表情,鍾浩不禁有些納悶:雖說這首詞好,也不用如此誇張吧。後世鍾浩讀過不少流傳下來的好詞,已經有些審美疲勞,他怎知古時人們見到驚豔之詞的震撼感覺,要知道能流傳千年到鍾浩後世那個時代的詞作,可是首首經典啊。


    鍾浩此刻還不知道,二女不但已經把他當作才氣高絕之人,同時也把她當作了救命的稻草。


    葉亦菡望著鍾浩輕咬紅唇,心思百轉,最後幽幽的講述了自己的身世。


    葉亦菡自述:作為“醉雲樓”的頭牌,她之所以能夠獨處一座清幽的小院,能夠得保自己清白的身份,靠的就是‘花魁’的招牌。正是有個“花魁”的身份,她才能保持自己超然的身份,才沒有人敢冒大不韙強迫她幹不願意的事情。若是她沒有了“花魁”的身份,或許她用不了多久就會淪為某個權貴的玩物。葉亦菡自己最大的願望便是保持清白身份,攢夠贖身銀子,掙得自由身。


    葉亦菡能成為花魁,靠的是高超的古箏彈奏與美妙歌喉。如今馬上就要中秋了,一年一度的中秋南陽詩會就要進行了。每年的選花魁大賽,都是南陽詩會的壓軸大戲。可到如今,葉亦菡四處請才子作詞,可是沒有一首質量好的。沒有好詞,自己擅歌的優勢便無從發揮。隻是靠古箏彈奏的話,便難以是“小南國”的柳飄飄歌舞雙絕的對手,何況柳飄飄還極善琵琶。


    昨天好不容易托人請到青州第一才子蘇躍飛,可是他竟然要自己侍奉枕席,才肯替自己作詞,並暗示如果自己不同意,他就會替自己的最大競爭對手“小南國”的柳飄飄作詞。沒想到一向道貌岸然的蘇躍飛會如此趁人之危,她斷然拒絕。今晨她正為此事心情煩悶,才以琴抒懷,自憐身世。


    聽完葉亦菡哀婉的訴說自己的難處,又訴說自身由官家小姐淪落青|樓,卻潔身自好的苦處,鍾浩也不禁大為同情這個才貌雙全,而又自強自立的姑娘。


    葉亦菡起身深福一禮:“求公子賜一首詞,以渡難關,奴家此生沒齒難忘。”


    小月也在旁幫腔道:“我家姑娘真是個苦命的人啊,公子是好人,求求公子幫幫她吧。”


    “實不相瞞,在下隻是個開小食鋪子的。讀書未成,學問淺薄,做得幾首歪詞,怕是入不得葉姑娘法眼,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小月在旁催促道:“公子就別謙虛了,就憑那一首隨意而作的《一剪梅》,說公子是大才子也不為過。就是那號稱青州第一才子的蘇躍飛,也未必有公子才氣高。求你了公子,幫幫我家姑娘吧。”


    鍾浩也是憐花惜玉之人,見到兩個佳人楚楚可憐的求自己,實在狠不下心來拒絕,當下隻得道:“那便做一首《水調歌頭》吧。”


    蘇仙,對不起了,讓你的那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提前問世了。呃,反正你才氣那麽高,也不差這一首詞。現在你還年輕,寫不出那麽深沉的詞,我就先替你寫了!


    小月聽了鍾浩的話,不由得一聲歡呼,說道:“奴家去給公子準備文具!”


    小月把一張尺幅的薛濤箋鋪在幾案上,又把筆架放在幾案上,讓鍾浩自己挑選毛筆。小月在旁拿起一塊鬆香墨,在一塊上好的青州紫金石硯中添上少許清水,輕輕研磨起來。


    鍾浩在腦中回憶了一遍蘇仙的那篇《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待小月研好墨,挑了一管小號的湖筆,站在案旁,微一沉吟,便開始懸腕疾書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偏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鍾浩用一筆漂亮的小楷,將這首流傳千古的中秋詞,一氣嗬成的揮灑在那張薛濤白箋上。


    鍾浩寫完,葉亦菡和小月已經怔怔的失神了,不禁想道:到底怎樣的才氣才能寫出好詞啊。此詞上闕寫月,句句飄著仙逸,美輪美奐,不似凡間。下闕寫人,悲歡離合恰如月缺月圓、花開花落。睹物思人,以寄天涯共明月。


    全詞設景清麗雄闊,如月光下廣袤的清寒世界,天上、人間來回馳騁的開闊空間。將此背景與作者超越一己之喜樂哀愁的豁達胸襟、樂觀情調相結合,清晰的表達出了作者清雄曠達、瀟灑飄逸的情懷。


    這首詞若是配上曲子,一經唱出,絕對是經典中的經典,葉亦菡甚至已經看到,自己在南陽詩會上唱出這首詞後,全場震撼的場景……


    當葉亦菡把自己飄遠的心神拉回現實中來時,發現鍾浩已經人去渺渺。望向一旁還在望詞出神的小月,不禁搖搖頭,估計是自己主仆二人出神時走了。


    再看看那張薛濤箋上一筆飄逸小楷寫就的詞作,這真的是一個開小食鋪子的人寫得?鬼才相信呢。


    葉亦菡不禁有些好笑的撇撇嘴,這人,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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