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聲雷動,掌聲一片,今晚的重頭戲開始了。


    青州風月界四大行首,也就是青州四大樓各自的頭牌,今晚她們作為壓軸的表演,現在終於開始要登台亮相了。


    高家畫舫花廳窗邊,飲著美酒、看著佳人表演的鍾浩,不禁也是精神為之一震。


    首先出場的時依香樓的陸綺韻姑娘。


    陸綺韻抱著一隻五弦琵琶,款款登台,後麵跟著幾個伴舞的靚麗女子。


    陸綺韻一襲煙青長裙拽地,袖口上淨是花紋交雜著。隻是裙擺繡著一隻蝴蝶,外披水綠色薄煙紗衣,稀薄的絲線中卻繡著慢慢的櫻花鬱鬱而綻,雅致卻不失嫵媚之氣。略施粉黛,眼橫秋水。眉間一朵桃花、美眸微眯,眼波流轉,望向眾人,好似一汪春水。鍾浩望向她那美眸,不禁一顫,端的有勾人攝魄的魅力,嫵媚至極。


    琵琶聲揚,檀口輕啟。


    陸綺韻溫婉清脆的嗓音響起,一眾伴舞麗人也如穿花蝴蝶般翩翩起舞,一曲《詩經·蒹葭》婉轉而歌: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從之,道阻且長。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從之,道阻且躋。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從之,道阻且右。遡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一曲而歌,百轉千回,眾人無不為之一醉。鍾浩也被這清揚婉轉的歌聲深深的打動,後世那些流行歌曲‘狼愛上羊,愛得瘋狂’之流,自覺被鍾浩歸為垃圾。同樣是情歌,這是什麽樣的境界,那狼愛羊是什麽境界。


    當為此曲浮一大白,鍾浩端起酒杯想與高得利兄弟共飲,不禁望向二人,這才發現這倆人在那魔症呢,哈喇子都流到前襟上麵了,恍若不知。鍾浩不禁暗自腹誹道:這倆沒出息的東西,你們媳婦還都在裏間裏呢。


    鍾浩自己端起酒杯一飲而進。


    一曲歌罷,四周掌聲、喝彩聲、尖叫聲一片,這時候今晚的氣氛真正到了高潮。四大行首的表演的確不是前麵那些紅姑娘可比的。文人士子們,也顧不得斯文風雅,拚命的為自己喜歡的名妓喝彩,今晚注定是一個狂歡的夜晚!


    六船連坊上的達官貴人、地方豪紳們,沒有像那些年輕的士子文人、市井百姓們那樣狂熱,不過陸綺韻一曲歌罷,也把他們打動,也在議論紛紛。能上的連坊的人都是青州或有名望、或有權勢的人,他們的意見對輿論導向很重要。


    坐在主席上正麵的十幾個人,將充當今晚花魁大賽的評委,他們是青州城內官員名士、豪紳耆老的代表,自然他們的意見將對花魁的挑選是至關重要。


    “嗓音清脆,麵容較好,身姿嫵媚,端的是個尤物。如此嫵媚的嬌娃,唱出如此典雅的詩作,真是別有一番韻味。如果老夫再年輕二十歲,一定把她收入房中,妙語解頤,紅袖添香,噝……或是榻上風|流,妙不可言呐!”剛才還一番道貌岸然,號稱教化青州子弟無數的朱文禮朱教授,儼然化身風|流老鬼,引得眾人大聲哄笑稱是。


    原本因為富弼這等高官和朱文禮這樣的勳老耆宿坐在主席而放不開的各人,也都徹底地活躍起來。


    其實在繁華風|流的大宋,一樹梨花壓海棠的佳話,比比皆是。如果朱文禮能把綺韻這等嬌娃收入房中,自是一段風|流佳話,眾人隻會羨慕其風|流本事,不會被人嘲笑老牛吃嫩草的。


    連坊上的人有話語權,那麽花魁就隻能由他們的意向決定嗎?當然不是,青州的的文人士子、富商豪紳,也會有他們表達意向的辦法。


    他們大多數手中都持有“選票”,也就是四大樓聯合發售的價值一貫錢一朵的絹花。絹花是限購的,每人隻能買一朵,無疑組織人員還是想保證公平性的。因為如果放開絹花限購,無疑會導致刷票行為。


    文人士子們的財力跟那些豪紳富商們是沒法比的,如果不限購,豪紳富商們財力能夠支撐他們買足夠多的絹花去投給自己喜歡的姑娘,這當然是文人士子們所不容許的。他們也希望自己的意向能夠得以表達,希望今晚能夠選出眾望所歸的花魁,因此他們是絹花限購的支持者。


    鍾浩和高得利兄弟手中也各有一朵絹花,這絹花自然是高得利去買的。


    鍾浩嘴角噙著笑,把玩著手中的絹花,不禁想道:這活脫脫的後世選秀啊,不過比後世選秀的水平高出不少。


    等到四大行首表演結束,文人士子、富商豪紳們,將會把自己手中的代表選票的絹花,投進標有四大行首名字花籃中,得絹花多的無疑是民意的導向,主席上的十幾位評委雖然有最終決定權,但很大程度上也得遵從民意。


    陸綺韻一曲歌罷,已經有許多狂熱綺韻的粉絲去往四大樓連坊,去給陸綺韻的花籃中投絹花,陸綺韻笑意盈盈的在旁施禮答謝。


    鍾浩雖然也很欣賞陸綺韻的表演,不過鍾浩覺得自己應該等四大行首都表演完了再去放絹花。


    雖然鍾浩的一朵絹花改變不了什麽,但重在參與嘛,鍾浩還是很珍惜自己的“選票”的。當然,跟鍾浩抱著同樣態度的人也很多,他們大都是想等四大行首都表演完了以後,再投出自己的絹花。


    ……


    歡聲再起,溫柔居的紀蘭芷姑娘蓮花步移,漫步登台。


    蘭芷姑娘身著一襲透著淡淡藍色的平羅衣裙,長及墜地,無一朵花紋,隻是袖間縫了幾朵蘭花。腰間係一條淺藍色腰帶,輕輕綰個花結。蘭芷姑娘膚色白淨、薄施粉黛,雅致素顏,身材嬌小玲瓏,宛似江南水鄉的小家碧玉。一雙眸子透著清澈,渾身帶著一股繾綣溫婉的書卷氣息。


    台上隻蘭芷姑娘一人,空曠的戲台,加上嬌弱的身材,頓時營造出一種我見尤憐的氣氛。


    蘭芷姑娘緩緩走到擺著古箏的幾案前跪坐下來,秀手輕拂,淙淙琴音傳出。


    四周喧囂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唯恐打擾了蘭芷姑娘,都靜靜的凝神傾聽。鍾浩側耳傾聽,琴音傳來,恰是不久前自己也聽葉亦菡彈奏過的《春江花月夜》。


    清心悅耳的古箏聲中,蘭芷姑娘秀口微吐,一首《春江花月夜》的唯美詩作,伴著《春江花月夜》的古箏名曲,被蘭芷姑娘用自己婉轉悠揚的聲音輕聲吟唱: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古箏聲聲如山澗泉鳴,似環佩鈴響。空靈之聲令人憶起那山穀的幽蘭,高古之音仿佛禦風在那彩雲之際。


    蘭芷姑娘如潺潺流水般的輕聲吟唱,獨具風韻。先是用輕鬆歡快的歌聲,把那江南春江月夜美麗、溫柔、醉人的畫麵,慢慢展現在眾人麵前。後又用哀婉憂傷的歌聲,慢慢呈現出溫婉思婦的那惹人憂傷的相思之愁。


    春江中孤月下,帆影漂泊,江邊閨樓中思婦憑闌瘦。鴛鴦成紋已作枕,淚濕燭邊春衫袖。月光入簾,卷不開,拂不去。似乎那濃濃相思難以排遣,揮之不去,拂之不竭。


    古箏停了,歌聲住了,可眾人卻還在迷醉中。


    醉人的琴音,醉人的詩篇,再被一個醉人的溫柔美人,用醉人的歌聲唱出來,鍾浩不禁也有些醉了。


    寂靜片刻之後想起如雷的采聲。采聲過後,不禁又有眾多粉絲上前“投票”,哦,應該稱投絹花,蘭芷姑娘在旁一一頜首,溫柔答謝。


    鍾浩也不禁被蘭芷姑娘那一身繾綣的書香韻味所打動,想要給這溫柔的姑娘送上一朵絹花,聊表心意。


    高得利擦了一把流下來的哈喇子,賤兮兮的道:“還有柳行首和葉行首兩大行首沒有登台呢,頭兩位表演都這麽精彩了,估計她們的表演會更加精彩。等待會四大行首都表演完了,要覺得她好,再送也不遲。”


    ……


    六船連坊上,眾人也都是議論紛紛。綺韻和蘭芷,一個嫵媚,一個溫婉,各有各得特點,也各自有喜歡的粉絲。


    主席上的評委們也在熱烈的議論。


    富弼微笑道:“蘭芷姑娘,溫婉可人,恰似江南水鄉的小家碧玉,溫潤如水。優雅的古箏配上溫柔的歌聲,確實是藝業不凡。較之綺韻姑娘嫵媚中透出雅致,蘭芷姑娘更有一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素雅。”


    “剛才我覺得綺韻姑娘妙語解頤、紅袖添香不錯,現在看看似乎蘭芷姑娘更適合紅袖添香、夜伴讀書,而綺韻姑娘則更適合暖床疊被、榻上風|流啊”,朱文禮不失風|流老鬼的本色道。


    青州通判吳振雲附和:“是啊,蘭芷姑娘帶著一身繾綣溫柔的書卷氣息,確實更適合紅袖添香。富相公來青州未帶家眷,不如便收了蘭芷姑娘吧,讓她紅袖添香、侍奉於側,也是件雅事。富相公若是有意,下官可為富相公撮合一番。”


    吳通判很想做一次拉皮條的事情,討好一下富弼,傍條大腿。雖然他這個大宋通判是知州的副手,本身是為牽製知州,防止知州權大難製才設立的。知州的政令還要通判副署才算有效,本身通判也隻比知州矮半級。但遇到富弼這樣做過參知政事、以樞密副使外任的知州,顯然他這樣的通判沒有能力對富弼這知州進行任何掣肘。


    況且人家富相公四十多歲,年富力強,早晚還會回到中樞的,而吳振雲自己沒有後台,五十多歲了還是個通判,自然希望能得到富相公的提攜,能再往前進一步。如果攀不上個後台,他怕是再幹幾年,就等著升上一級的榮銜,光榮致仕了。


    富弼笑道:“吳別駕好意富某心領了,不過就如鮮花需在枝頭才能綻放,折下來就會凋零一樣,蘭芷姑娘能登台表演,才能活出精彩,她的才華才能綻放。如果把她收入閨房,幽居家中,她便失了這份神采,少了這份靚麗。所以,富某可不能做那辣手摧花之人啊。”宋人好古,一般雅稱知州為太守,其副手通判為別駕。


    “富相公真是憐花惜玉之人,下官佩服。”吳通判雖然拉皮條不成,微有失落,但還是適時的拍馬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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