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從丹墀之下傳來的那一聲聲的傳臚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聽那第一個名字:


    “第一甲第一名鄭獬……”


    “第一甲第一名鄭獬……”


    “第一甲第一名鄭獬……”


    一聲聲洪亮而雍長的唱名聲從大慶殿一直往東華門外傳來,高音嫋嫋,餘韻悠遠。


    按照慣例,這傳臚大典上,這狀元之名是要被唱名三次的,而且聲音拖得非常長,這也是給予狀元最高的榮耀。


    這一殊榮來得太過震撼人心,當鄭獬聽到自己的名字第一個被唱到,並被反複唱名三遍後,不禁一下如墜夢裏、心神恍惚!


    被唱到名的自然要出列,在禮讚官的引領下進入東華門的。


    眼見這家夥高興的恍惚了,根本沒有動彈,他身邊的那一眾羨慕嫉妒恨的同年,不由的笑著一同把他推出來。


    本來對這殿試成績沒有太強的榮耀感的鍾浩,此時眼見了狀元及第的無上榮光,也是滿眼的豔羨之光。


    皇佑五年癸己科的新科狀元鄭獬,在聽到從大慶殿的丹墀之下傳來自己的唱名時,恍惚了好一陣才清醒過來,被一眾同年推出來後,才帶著一臉的狂喜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禮讚官的引導進入了東華門,去迎接屬於他的無上榮耀。


    狀元之後,隨後被唱名自然是榜眼,“第一甲第二名沈振!”傳臚官對其名字也唱了三遍,而且聲音也拖得很長。


    之後是探花,“第一甲第三名王實甫!”一眾傳臚官同樣是把他的名字唱三遍,這是位列三鼎甲的殊榮。


    每唱到一個名字,便有禮讚官過來引導他們走進東華門,去等待列隊前往大慶殿參禮。


    傳臚官唱讀完了三鼎甲的名字之後,接著唱出的是二甲第一名,也就是金殿傳臚,“第二甲第一名徐無黨。”


    當然作為金殿傳臚,這二甲第一名徐無黨也很風光。


    不過從二甲開始,這傳臚官的唱名都是隻唱一遍,和三鼎甲的比,這待遇便下來了。


    二甲進士必須豎著耳朵傾聽,一不小心若是沒有聽到自己名字的話,就得跟著三甲的進去。沒辦法,誰讓殿試不黜落,一個都不能少呢?


    當然,最後肯定大家還會去看那貼出來的龍虎榜的。到時是第幾名自然便能確定。不過今天這個榮耀無比的日子裏,能站在二甲進士的隊伍裏參禮,誰願意去那三甲進士的隊伍裏混呢!是以大家都是屏息凝神,仔細聽著自己的名字!


    鍾浩聽到唱名到第二甲第一名徐無黨時,已經知道自己應該將是第十個唱名了,所以倒是不虞有聽漏的情況。因為從前麵幾個唱名來看,這傳臚官唱名“甲科進士”的順序,和昨天小傳臚時進殿麵聖的順序一致,看來昨天官家就是依照著殿試的成績讓他們依次覲見的。所以鍾浩自然知道自己是今科殿試的第十名。


    雖然比不上三鼎甲榮光,但是能夠位列“甲科進士”,這也絕對是令鍾浩非常滿意了。


    二甲進士的名字都是唱讀一遍,因此鍾浩的名字自然很快被唱讀到了。


    鍾浩被唱到名字後,朝旁邊的徐峰、沈括微微點頭示意,隨即出列,跟著引導的禮讚官走進東華門。


    二甲唱名完了,很快便是三甲的榜單。


    等到全部三甲榜單唱名全部結束,大家發現今科癸己科的三百二十名新科進士,今日竟然一個不少!


    看來誰都不願意缺席傳臚大典,這個人生最榮耀的時刻。


    不過,說起來今科這算是新科進士出席最全的一科了,以前的每科龍虎榜上有名的新科進士,總是會有幾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能出席這傳臚大典的。


    等到今科龍虎榜的三甲進士全部唱名完畢,一眾新科進士列隊完畢,在禮讚官的引領下,從東華門進入禁宮,一路穿過穿宮過殿,來到大慶殿的丹墀之下的平台排班列隊。


    新科進士們的隊列最前麵是自然是今科狀元鄭獬,他站在殿階下平台的正中央,前麵是兩階中間的石刻,圖案是升龍和巨鼇,所以狀元又有“獨占鼇頭”之譽!


    狀元鄭獬的身後,分左右立著今科的榜眼沈振和探花王實甫,而二、三甲進士則依成績名次排列在三鼎甲之後。


    不過二甲第一和三甲第一也很風光的,站在各自班組的首位,他們又被分別稱為“金殿傳臚”和“玉殿傳臚”。


    在悠揚雍容的韶樂之中,在這青天麗日、巍峨宮闕之下,皇佑五年癸己科的全部新科進士們一起向皇帝行參拜大禮……


    禮畢,韶樂聲止。有內宦出來,高聲唱曰:“有旨,賜進士袍服、朝笏。”


    眾新科進士再次集體向官家行禮拜謝,然後去換上官家賞賜的袍服。


    所謂“除卻白襴披綠綢”,就是指這個時刻。


    甲科進士隨狀元先入左廂,在一幹小黃門的服侍下,脫掉此時身上穿著的、中了貢士之後禮部統一下發的那一襲白色襴衫,然後裏麵換上一襲淡黃色絹衫,外邊再著綠羅公服,腰間係上一條淡黃色的要帶,然後從小黃門手中接過那一塊白簡朝笏。


    當然,甲科進士之外的其他的進士們就沒這麽好命了,他們得自己動手更衣。


    起先一眾新科進士還算矜持,但在內宦一聲催促之後,登時讓場麵大亂!一種新科進士們紛紛爭著拿取袍服,往身上穿,很多新科進士都是顧不得脫白襴,直接罩綠袍於其上,然後紛紛去拿取那上朝用的笏板,廂內場麵登時亂成一團。


    等一眾新科進士打扮停當了,大家互相看看,見場中已經沒有一個白衣秀士了,從此大家就全部都是“有官人”了,於是大家忍不住又互相笑著拱手道賀。


    在內宦的一再催促之下,眾新科進士才從這左廂中出來,又去大慶殿前向官家謝恩。


    官家趙禎坐在龍椅上,含笑望著這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這些新科進士將會是大宋未來的頂梁柱,十幾二十年後,他們終將會承擔起這份重任!


    ????而階下的一眾新科進士,除了甲科十名外,其餘的大都是首次見到這位深受子民愛戴的大宋官家。許多新科進士此時已是熱淚盈眶,甚至有的泣不成聲,也不知是見到這位仁厚的大宋官家激動的,還是在為自己如今實現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讀書目標而興奮的流淚。


    ????官家趙禎看著一眾朝氣蓬勃的新科進士頻頻點頭,然後又溫言勉勵他們一番,便命一眾內宦們去頒下錦囊,賜予一眾新科進士們。


    這內宦們下發的錦囊中,裝的是官誥院授給的官命告身,也就是這些新科進士的委任狀。不過,來日還要憑此高身去吏部銓選,才能給誥授官,正式成為一名大宋官員。


    因為大宋官製和機構特殊,各個部門疊床架屋,吏部的職權被審官院侵奪,所以如今吏部隻是負責給官員授予官職,不負責給官員們安排差遣。所以吏部詮選隻是給你授予階官,開始發俸,至於具體的差遣,還要到審官院去領受敕黃。有了這吏部的告身和審官院的敕黃,才是一名有地方上班的大宋官員。


    若僅有前者,便隻能算是散官,屬於被朝廷散養的,沒有實際權力。


    比如以前鍾浩,在成為靜羌寨的知寨之前,便是隻有承務郎散官官職,但一直沒有審官院授予的差遣。其管勾機宜文字和管勾窟野河屯田練兵事宜的差遣,隻是河東帥府的幕府的差遣,並沒有審官院的正是敕黃,因此也並不是朝廷任命的正式差遣。


    …………


    在授予新科進士們官階後,官家趙禎又賜下一些雅物,如禦筆、禦硯等文房用品,還有一幹官袍、鞋帽等穿著,另外還會賞賜賜每名新科進士製錢三千貫,為期集慶祝之費。


    所謂“期集”,便是是集會的意思。金殿唱名,不過是新科進士及第後的一係列的典禮和慶祝活動的開端!


    後麵還有諸如瓊林宴、金明池賜宴、狀元局、拜黃甲、敘同年、朝謝、謁先聖先師、編登科錄、刻題名碑等一係列的慶典活動,這些都是由朝廷主持的慶典。


    除此之外,新科進士自己也要舉辦各種慶賀和宴集活動。


    整個出暖花開的陽春三月隨後的日子裏,都是新科進士們的法定的慶祝時間,就算***也沒人管!而且這些新科進士們的各種慶祝,都是官家和朝廷出錢。隻有這樣,才能突顯進士及第的優越感。


    當然誰都知道,這種市恩手段,其實是為了寵絡士子,培養他們對大宋皇朝的忠心。但身沐皇恩之下,這些年輕且還有些單純的新科進士很難不生出感激之心,繼而生出為官家和朝廷報效之念。


    當然,也隻有財大氣粗的大宋,有這個實力這樣像新科進士們這樣市恩。這些新科進士每人賜錢三千貫,這三百二十名進士就是一百萬貫啊,這就是一百多萬兩銀子啊!!大宋之前唐朝沒有如此雄厚的財力,後世明朝更是難以企及。


    大明經過張居正改革後,采取“一條鞭法”,全部改用銀兩收稅,那時的整個國家稅賦也隻不過才四百萬兩。當然,這跟大明很對稅賦由地方上收繳也有關係。不過,不管如何,大明朝廷能到手就是隻有這四百萬兩。


    若是把這賞賜新科進士們的錢資放到大明,那這就是朝廷四分之一的稅賦啊,打死他們都不科能拿得出來。


    但是放在大宋,這區區一百萬貫製錢,根本不是事兒。大宋朝廷每年賦稅上億貫,對於這些賞賜新科進士的錢,還是很不放在眼裏的。


    不過對於寒門進士來說,這三千貫就是一筆足以讓其瞬間改換門楣的錢財了。要知道這年代普通百姓人家,一年花銷也就二三十貫,這三千貫對於一個普通百姓人家來說,就是一輩子的花銷啊。


    …………


    接下來該輪到新科狀元代表今科全體進士謝恩了。每逢大比之年,狀元郎的應試文章,和他傳臚大典上的謝表,都會傳遍天下。


    這所謂的謝表,自然就是一篇歌功頌德的華麗駢文。按規製這種謝表,應該由上任狀元提前指導他寫下。剛才鄭獬已經被上任狀元馮京拉到一旁,麵授機宜了。


    剛才鍾浩也見到了自己的那位連襟馮三元。


    馮京是過了年才被召回京的,如今剛趕到東京不久,如今任天章閣待製。


    倒不是朝廷特意召他回京來指點鄭獬寫這篇謝表的,純屬正常的人事調動。朝廷還不至於為了寫篇謝表的事情大動幹戈,如今上任狀元不在京,自然有上上任狀元幹他這差事兒,上上任不在京,那便找個在京的寫過謝表的狀元指點一下新科狀元寫謝表便行,反正這又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兒。


    這種謝表無非就是些華麗謝恩的駢文而已。方才在進宮的路上,引導鄭獬的禮部官員,就提醒他趕緊構思一篇謝恩文了,剛才又聽了馮京的指點,他能成為狀元這文采也自是絕對不差的,再加上冗長的唱名、賜服、賜告身的流程,整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足夠他平複下心情,構思出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來了。


    很快禮讚官根據流程,讓新科狀元鄭獬上謝表。


    新科狀元鄭獬畢恭畢敬的在丹墀之下誦讀謝表。


    官家趙禎聽完新科狀元抑揚頓挫、華麗到掉渣的謝恩疏,便笑著點頭。


    傳臚大典到此結束,新科進士們退朝,繼續下麵的流程。


    但官家並不退朝,他在禦座上遙望,目送“三鼎甲”由禦道出禁宮正門大慶門,去宣德門外的彩棚。這也是隻有每科三鼎甲才有的榮譽。


    除了大宋官家,這禁宮正門大慶門的,也隻有三鼎甲和皇後冊封之時,可以走一次。


    隨著禮讚官一聲唱禮,但見鼓樂前導,禮官捧榜,三鼎甲在後跟隨,由禦道正中出大慶門,然後穿過宣德門,到達宣德門外的彩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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