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屍魔一怔,怎麽也沒想到她的師兄前一刻還因為自己而死,下一刻便如同拉家常一般問他這些問題。  他老實答道:“我生前記憶有損,大部分記憶都已經遺失,隻記得我生前的名字應該是叫百裏安,屍者從魔,歸亡再次蘇醒,似乎會有新的名字。”  他目光微微惘然,顯然還沒有習慣久遠沉睡醒來的這個狀態。  頓了頓繼續道:“我沉睡的這段時間裏,聽到了神秘的耳語聲,那個聲音喚我……司塵。”  “司塵?”少女眼眸微微睜大了幾分,不禁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  “《上古神魔錄》有記載,屍魔曾縱橫三界,數不勝數,可真正為屍魔王族者,隻有十六位,他們皆為沐浴過屍王將臣以魔脈王血所鑄的血池,此者為屍魔王族,也是將臣所認可的真正血裔後嗣。”  百裏安並不了解這些,疑惑道:“所以呢?這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少女目光微微有些古怪,覺得這著實匪夷所思,實在不大現實。  “而真正的王族血裔,雖不知其名,但《上古神魔錄》殘卷記載,他們的姓氏統一,皆冠姓為‘司’。”  百裏安雖然不知將臣為何等人物,但聽起來十分厲害。  他沉思了片刻,認真道:“你是想說我是屍魔中的王族血裔之一?”  少女先是一笑,搖了搖頭,道:“屍王將臣被封印萬年,萬年不得自由,而他那十六名王血子嗣皆滅於金烏烈陽極刑之下,屍魔血裔何等強大,他們有著搬山天海,弑戮神佛之力,而你……”  她又細細將他打量了一遍,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是個連屍魔‘天賦’都尚未覺醒的新生兒,若你是血裔王族,方才怎麽可能會被師兄欺壓得毫無還手之力。”  “想來是你身死以後,一名屍魔長者為了瞻仰那十六位中的哪一位,特意為你取的吧?”  說話間,少女看了一眼他胸前的那把小劍,蹙了蹙眉道:“你說你沒有生前的記憶,這的確符合屍魔的特征,但屍魔誕生無疑是含著不可磨滅的怨氣而生,你當是生前死得極慘,才會保留一絲意識,如此,你當是應該知曉是誰殺了你吧?”  “不記得了。”百裏安老實回答。  “不記得了?”女子語調微微提高,皺眉道:“那你日後如何尋仇,找誰尋仇?”  少年屍魔歪了歪腦袋,茫然道:“我為何要尋仇?”  女子睜大了眼睛,可笑又可悲的道:“別人殺死了你,你就沒打算去找殺死你的人報仇?”  少年屍魔搖了搖頭,苦笑道:“我連前塵往事都不記得了,又如何能夠去糾結這些東西,我是死去的人,本不該蘇醒,既然蘇醒,我卻連活著都算不上,又何必再跳出這個世界,去將外頭攪亂。”  女子震驚了許久,半響才呆呆道:“你這人,倒還真看得開。”  少年苦笑道:“我可不算什麽人了,如今我隻想去尋得一位得道高僧,能夠將我超度。”  “不行!”反駁之語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  說完,她才驚覺自己反應有些過大了,臉色不由漸漸漲紅。  “為何?”少年屍魔不解道。  女子抿了抿唇,見這少年心思純良,本不該走上這條不歸路。  雖然他心中的想法雖好,但奈何世間太過於殘酷,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與他解釋清楚比較好。  “得道高僧固然存在這世間,但太過於罕見,況且如今的佛門,早已不是幾百年前的佛門的。  對於歪門邪道之類的凶屍,他們的手段向來是殺伐果決且極其殘忍,並不會為了你而念渡超度經文,隻會以絕後患,將你綁在烈日炎炎下受其日炎刑罰,從此灰飛煙滅。”  少年屍魔的臉色白了白,低著頭不再言語,模樣可憐兮兮的。  女子心中一陣悵然,這少年,不適合做屍魔,更不適合在這殘酷的幽冥地帶存活。  雖有心將他帶回宗門,可他畢竟殺死了師兄,到那時,恐怕死得更快。  忽的,棺外狂風大作,呼嘯連連,仿佛有無數厲鬼在淒厲嘶毫。  他們頭頂上傾斜的棺蓋被邪風刮得顫動起來,在女子驚懼的目光下。  重新的合上了……  她臉色蒼白道:“完了,師兄說過,這棺材唯有知其生門,才能打開,可我根本不知生門的所在之地,難道我要一輩子待在這裏了?”  她絕望的看著名為百裏安的少年屍魔。  百裏安睜著無辜的眼睛,道:“雖然我很想在這裏待一輩子,但是看你的模樣似乎很想出去,我幫你看看有沒有辦法打開棺材,到時候你離開的時候,記得把你師兄的屍體帶走,我不想看到他。”  女子簡直哭笑不得,這少年屍魔的想法未免也有些太脫線了。  百裏安半坐的身子艱難的站了起來,躺了整整幾百年年,第一次站起來,卻是十分的不適應,剛站穩身子,準備借著劍光看清棺材狀況,女子悶沉的聲音卻再度響起。  “百裏安,你有沒有覺得這裏的空氣很悶。”  百裏安以為她是沒話找話,便道:“棺材裏是封閉的,自然悶。”  女子的聲音忽然轉變得有些奇怪:“可……可是,我覺得……這裏的空氣流失得太快了些。”  百裏安終於聽出了她語氣中的異樣之處。  她是修行之人,不可能這麽一會的功夫,說話就這般後繼不力。  正當他轉身準備查看她時,咣當一聲,七星寶劍脫手落在了棺材裏,驟然失去了唯一的光明。  他再也無法探清周圍的情況,以及那名女子的狀況,他有些擔心。  難道真的是空氣不足,他是屍魔,即便不用呼吸也可以,可是這裏空間十分寬敞,不應該如此啊。  黑暗中,他清晰地聽到女子大口大口艱難地喘息之聲,仿佛失氧。  他心中一跳,這裏已經多了一個死人了,他可不想在多出兩個同穴者。  他還盼著這女子早些將她師兄的屍首帶走呢。  剛走出兩步,腦內頓覺天旋地轉,站立不穩。  奇怪,他是屍魔也缺氧了?  一股異香,飄飄渺渺的飄入了他的鼻尖,那股香味很淡,卻如同跗骨之蛆。  百裏安心中一驚,他是屍魔,本不該聞到氣味才對,那這股莫名異香,又是哪裏來的。  那股味道,令他很是不喜,有種作嘔的衝動。  可伴隨著那異香入體,冰冷了幾百年的身子,竟然頭一次,升起了微微餘溫。  忽的,黑暗中,伸出兩隻纖細的手臂,靈活纏繞上了他的脖間。  百裏安微微一愣,正欲說話,一個柔軟的唇印了上來,將他的要說的話堵了個嚴嚴實實。  腦內頓時轟然一響,他雖沒了記憶,但卻也不是失去道德常理之人。  心中頓時明白了這股莫名異香是何種東西。  恐怕是催情迷香!  可是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功夫去思考這些,因為身前這位女子,已經將他壓在了棺木中。  他目光微凜,動作溫柔卻不失強硬的將她推開。  摸索著地上的七星寶劍,尋對方向,朝著黑暗中刺去,有力刻製手中力度與方位。  “啊!”  女子吃痛,頓時清醒過來,手臂上的疼痛將她從危險邊緣拉回,可剩下的,卻是難以啟齒的羞愧。  她居然主動索吻,對象還是一具屍魔。  天呐,讓她死了吧。  正欲開口說話,卻聽見那少年屍魔那方傳來一聲壓抑的低沉吼聲。  她心中猛然一跳,不好!自己傷口流出的鮮血會導致屍魔的饑渴。  她會被殺!  有理智的百裏安與無理智的百裏安,可是兩個絕然不同的物種。  她起身正欲奪回七星寶劍,用以防身。  誰知百裏安速度比她還要快,居然直接棄了七星寶劍,雙手齊探而出,精準無比的扣在了她纖弱的雙肩上,“噗通”一聲將她壓倒。  無從抵抗,覺醒了屍魔能力的百裏安力氣無窮,她竟反抗不得半絲。  冰涼的吐息落在她的頸間,女子恐懼地畏縮著。  他這是要咬死自己嗎?  如同驗證她這想法一般,尖銳冰冷的獠牙尖端,輕輕劃過她頸間的肌膚。  她渾身戰栗起來,雞皮疙瘩密集的遍布全身,冰冷的寒意自背脊衝上腦頂。  就在她以為他會一口咬下時,尖銳的獠牙卻收了起來。  他雙手扣著她的雙肩,動作輕柔。  “轟隆!”  古棺劇烈的晃動起來,一人一屍魔皆未察覺。  懸於石窟中的古棺驟然墜落,消失在暗無盡頭的深淵之中。  …………  李酒酒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就這般稀裏糊塗的沒了清白的身子。  她嬰兒般蜷縮在棺材角落,低聲抽泣著,不敢去看那少年屍魔。  更不敢去看已經成了幹屍的師兄。  百裏安失魂落魄的蹲坐在棺材內,他好像犯下了某種不可饒恕的大錯。  心中百味聚雜,沉睡了不知幾百年,這剛一蘇醒,就欠下這麽一筆糊塗賬。  他總感覺自己是遭人暗算了,棺材裏怎會無緣無故出現這種催情異香。  腹中暖暖的,那股暖意久經不散,  雖然極其微弱,卻讓他僵硬幹枯的身體不再那般死氣沉沉,體內仿佛多了一絲鮮活的人氣。  若他能夠做到內視,定會發現在他小腹之中,極為緩慢的盤旋著一道細小的陰陽道魚。  可如今的百裏安卻顯然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這些,雜亂的情緒如同這上下起伏不定的紫金棺一般。  嗯?等等……為何這棺材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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