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內心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心知說錯話,正要補救。  對麵撐傘少年卻是一臉認真地回了她一禮,全然沒有被當場抓包的尷尬,神態十分自然:“多謝姑娘關心,昨夜並未入眠。”  好老實,好直白的回答。  可她們哪裏知曉,百裏安的意思卻是字麵意思,屍魔本就無需睡眠。  那名離合宗的師姐麵色微紅,實在不知如何接話。  嘴唇囁喏了辦響,才慢吞吞問道:“公子,那個……酒酒師妹她……”  百裏安蹲下身子,傘麵傾斜遮住微紅的耳垂,將小兔兒抱起,道:“酒酒睡著了。”  “公子……我覺得這件事您應當和我們宗主好好商議一下才是。”  百裏安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  ……  獨峰斷崖,大江濤濤。  山間的狂風撕扯著百裏安的衣擺與黑發,他看著崖上老人,停下了腳步。  李玄深吸一口氣,鬢間白發如銀絲亂舞,眼神包含著深濃的怒氣,磨牙泣血般:“小子,你怎敢!!!”  百裏安朝著老人搖了搖頭,聲音很平靜:“在這世上,沒有什麽敢不敢,隻有願不願。”  “豎子狂妄!”  “李前輩,我今日來不是同你論道理的,因為在這個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沒有道理的。”  百裏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會下山的。”  老人一怔,全然沒有想到竟會聽到這麽一句話,但隨之而來的是無邊的怒火焚燒,燒得他麵色赤紅,如戰鬼。  你若是一開始就決意下山離開酒酒,為何又要上山來招惹她?  “這是酒酒姑娘的意思。”淡淡一言,衝垮了老人的怒意。  “酒酒……的意思?”  百裏安道:“酒酒讓我離開,我便離開好了。”  老人全然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簡單解決,他還以為這少年屍魔會胡攪蠻纏,不將他離合宗上上下下累成魔誓不罷休。  卻沒想到因為酒酒一言,他竟然會如此聽話。  “你當真願意就此放棄酒酒?”老人問道。  百裏安抬首看他:“前輩為何會有如此想法,我下山離開與放棄酒酒這似乎是兩回事。”  “你!”  不等老人再次發怒,百裏安壓低眉眼,連鞘的秋水劍橫於胸前。  “前輩以為屍魔之身,不該與仙門同歸,一人一魔,終是殊途。若為外人知曉,無疑是授人以柄,針鋒以對。”  李玄眼底怒氣沉沉:“你既然知曉其中要害,為何又要毀我酒酒!”  百裏安垂下眼簾:“酒酒說我很好。”  李玄神色一滯,心中大恨:“酒酒未經情事,心思單純,不過是為你相貌皮囊一時所騙,哪裏知曉其中致命毒害!  你若當真為她好,理應遠離她才是,酒酒修行天賦絕佳,有著光明的仙途大道,何以能夠叫她毀在你這麽一隻屍魔手中!”  “遠離?”百裏安抿了抿唇,道:“那前輩不妨說說,若我遠離酒酒,您日後又當如何?”  他平靜的目光終於多了幾分冰冷的譏諷之意:“仙門世家,尋求大道,為了她好,便應該自覺遠離,再由前輩配以道侶良人共尋仙路?”  李玄麵色愈發沉著難看,雖說少年言語過於直白,但卻為事實。  正因為是事實,所以麵上才難堪。  百裏安眼簾逐漸低垂:“未經允許,司塵自不會擅自主張言說酒酒是我的女人這種狂言!隻是前輩若是將酒酒許於他人,我或許真的會讓離合宗消失在這個世上。”  李玄睜大布滿血色的眼睛:“你當真是狂妄至極,難道就不怕老夫我請達上宗門派,廣發百門除魔帖,滅了你這妖邪!”  百裏安言語還是不溫不淡:“前輩可以試一試。”  他性子溫和,但不代表著他沒有少年人的鋒芒與戾氣。  他性子不貪,但不意味著他沒有想要的東西。  一旦落入他手裏頭的東西,他不會過於禁錮牢牢囚死。  他會給予她自由任其翱翔。  但不會窩囊得眼睜睜看她落入別人的手中。  那種愛她就要放手成全她的壯舉行為,就留給話本裏的正道英雄去執行好了。  反正對於老人而言,他是妖邪,他不介意妖邪到底。  更何況,這才哪到哪。  在棺材裏躺了兩百年,就不許他鬧鬧小脾氣了?  一番對話,不歡而散。  ……  ……  天晴雪更寒,天地之間,陽光雖明,卻也蒸得霧靄重重,山林冷清。  山中古道小亭寒,雲長簾幕深低垂。  那幾隻比雪色還要潔白神聖的獨角獸在溪澗低頭飲水。  漆色古舊剝落的古亭間,少女披著一身雪衣羽氅,獨坐寒亭,煮雪煎茶。  郎月清風,濃霧晴雪,恰逢天雲開裂。  一束天光落在韶顏清稚的少女肩頭,將那素色羽氅渡上了一層極致奢華美麗的韻味。  少女擁有著極為好看的覆舟唇,輕抿之間,若是不施以笑意,便會生出一種冷淡疏離的氣質。  獨角獸的脖間輕鈴搖曳伶仃,它們紛紛抬起頭來,朝著一個方向望去。  少女似是感覺到了什麽,細長的眼尾輕挑之間,便展出了那雙潑墨深濃的眼瞳。  看著寒亭以外的撐傘少年,她端起白玉茶盞。  被山風襲得冷淡的唇被茶霧蒸暖,散開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喲?這不是離合宗的小姑爺嗎,落在了蘇靖手裏頭都未死,真是大難不死可有豔福啊。”  說話間,方歌漁朝百裏安方向輕推一盞,玉白的手指在桌麵輕輕一點,揚眉道:“進來坐,撐著一把傘不累嗎?”  指邊白玉盞,盛著石榴紅的新鮮液體,冷風襲來,卷起淡淡的甜香。  百裏安目光有些意外地落在少女細瘦的皓腕間,正纏著白紗布。  雪白紗布之下並未滲出半分紅意,想來已經上了珍貴藥膏,有著止血的奇效。  他收傘入亭,端起那杯盞,將杯中物一飲而盡,並未猶豫推辭。  鮮血已經流放,若是此刻再矯情推辭,反而有些浪費時間。  方歌漁的鮮血十分意外的甘醇甜美,出乎意料的是,比十三劍錦生的血還要甘醇。  體內的屍珠被新鮮的血液一潤,運轉的速度明顯流暢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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