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不爽!  方歌漁將信紙揉成一團,抬起手剛要甩到一邊去,她的手臂就僵住了。  奇怪?  我為什麽要這麽生氣?  方歌漁忽然醒神。  自己為何像個傻子一樣,大半夜地不睡覺,在這對著一團紙生什麽悶氣?  硯台旁,白鴿咕咕地歪著腦袋看著鬧脾氣的大小姐。  方歌漁臉色莫名一紅,她羞惱地哼了一聲,對著不通靈性的鴿子一板一眼道:“我才沒有因為那些女人送糖給他而生氣!”  白鴿:“咕咕咕???”  方歌漁氣惱,從它屁股上拔下一根毛來,表情很是用力認真地解釋道:“我是有起床氣,你胡亂飛吵醒我了,我才生氣的。”  屁股正在滋血花子的無辜白鴿委屈極了,趴在案上動都不敢動一下。  方歌漁自言自語地試圖說服自己,故作輕鬆地將手中揉成一團的紙撫平攤開:“對,我才不會為了那種無聊的小事生氣。”  紙張攤開,那一連串鶯鶯燕燕的名字又不知死活地竄進了方大小姐的眼皮子裏。  茲啦!!!  方歌漁頓時黑了臉,將信紙撕成碎片,扔了一地。  她反身踩著重重的步子,氣急敗壞地窩進被窩裏。  小腳蹬飛兩隻鞋,裸在被子外頭的兩隻白嫩腳丫胡亂撲騰了一下,玲瓏玉趾時蜷時張,給人一種快要張牙舞爪氣炸了的感覺。  她憤憤道:“明天就燒了蘭皋坊!”  次日,蘭皋坊自然無恙。  氣歸氣,但方歌漁總不至於在這種緊要時分,在仙陵城內縱火行凶。  畢竟方歌漁很是知書達理,幹不出殺人放火這種缺德事來。  雲家院兒裏的侍女玉兒,一大早就在對管家抱怨:“什麽嘛?蘭皋坊的糕點一塊都買不到了???”  中年管家無奈擺了擺手,做出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低聲道:“小點聲,城裏那位貴人不知怎的,就愛上了哪家糕坊的味道,一大早就將坊裏的糕糖搬了個空,咱們這種平頭小百姓,日後可就別想了。”  玉兒不滿:“什麽貴人這麽了不得,如此霸道可還行?”  中年管家麵色大變,趕緊捂住她的嘴,又伸手指了指頭頂蒼穹。  玉兒麵色也變了,再也不敢胡言。  在不滿的心思,也得收藏得幹幹淨淨,誰還敢跟那位爭搶啊。  內城,古殿。  司璽女官青玄一臉無語地看著眼前摞成小山的糕點盒子,琳琅滿目,甜香撲鼻。  糕點香是香,可是這麽多數量堆積成山,這味道未免就過於甜齁膩人了些。  青玄捏著鼻子蹙著眉,有些嫌棄道:“這方家小姑娘又是發那麽瘋?”  大殿禦案上,有著一盒拆封了的山楂奶糖,一道清越的嗓音含糊不清,似是在咬著什麽,聲音悠悠飄了下來:“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是夜,獨月孤星。  百裏安身邊無人,獨立於雲家大宅門院前,頭頂夜宇蒼穹之上,郎朗明月,如水的月華傾城照映,是個諸邪退散的清正之夜。  府宅幽幽,卻是如同死了一般,毫無生氣可言,門房之內,不見任何燭火光明,無人敢點燈,更無人敢出聲,仿佛生怕觸犯了什麽黴頭一般。  唯有府門牌匾之下,掛著一顆如同夜明珠的寶珠,在散發著清聖的光輝。  百裏安僅看了一眼,就知曉這絕非尋常的夜明珠。  雲家底蘊不淺,也不知是從哪裏淘來的鮫珠,每日擦拭,光可鑒人,被雲家一代人當做辟邪傳家之物,懸於匾下。  此珠的確可以辟邪,隻不過,對於幽鬼郎這種三千年厲鬼而言,卻也用處不大。  忽而,邪冷幽風自長街盡頭起。  一輪大月,猶如被惡魔的氣息所染,明朗的光澤驟然變得暗淡,失去神采。  烏雲漸起,覆蒼穹,壓古城。  四野長風都變得厚重凝滯起來。  一聲淒厲破空的嗩呐聲,響在了夜空之下,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一陣陰風撩過,卷起地上厚塵。  鬼霧繚繞。  烏雲掩月,在地上落下一道巨大的陰影。  街道上,不知何時,傳來馬蹄嘶鳴,嗩呐聲陣陣。  血紅的杏花在夜下飄舞,處處腥濃甜香。  百裏安目光從鮫珠上收了回來,目光平靜地看著街頭轉角而來的陰鬼迎親隊伍。  黑馬穿著霜白厚重的霧氣,鬼氣森濃。  一頂大紅花轎搖搖晃晃,被八名矮小的身子抗在肩頭,在花轎前方,還有兩名生得高大的身影,吹嗩呐,拉二胡。  百裏安看得真切。  迎親隊伍有十人,隻是這十人皆是紙紮人。  抬轎八人紙做的肌膚慘白,抹上了一層厚厚的防風白蠟。  一身紅衣小廝的喜慶打扮,臉頰兩邊兩坨猩紅詭異的腮紅映著慘白的臉,墨筆畫出來的僵硬笑臉五官,看著生硬滑稽。  嗩呐一吹,幾個紙人跟著蹦躂一下,四周紛灑著冥幣圓紙。  前方兩名身材高大的紙紮人,卻是一身綾羅紅衣,裝扮富貴,隻是慘白的臉麵皮子,卻是沒有五官。  不多時,杏花染血般的腥濃甜香飄近過來。  高頭大馬,殷紅花轎,停在了百裏安的麵前。  身材高大的兩名紙紮人仍舊吹拉著足以嚇破人膽的淒然樂器。  一名身材矮小的轎夫卻是迎了出來,麵上掛著僵硬滑稽的笑,五官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畫出來的猩紅小嘴一動不動,卻能夠發出尖銳嗡嗡的笑音來:“還請小公子隨奴上路。”  上路,什麽路,自然不言而喻。  似是早已預料到,新人必然會誓死不從,哭嚎掙紮,那小廝轎夫彎腰低頭間,垂在兩邊的手,猛然暴漲出一米長的黑色指甲來。  誰知,出乎意料的是,百裏安打量了無麵紙紮人兩眼,十分平靜配合地點了點頭。  甚至還十分客氣:“那便麻煩諸位了。”  說完,他便好似春遊而去的愜意少年,接過馬韁繩,動作行雲流暢,正欲翻身上馬。  那八名轎夫同時抬起神色難以變化的微笑麵孔來,定定地望著百裏安,那含笑的墨碳眼珠子,竟是顯出了幾分驚訝的情緒來。  迎親這些年頭,他們還從未見過這般積極上進去求死的好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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