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漁一時之間都有些承受不住來自李酒酒怨念極深的幽怨眼神。  重山如烏墨,疊影而深。  經過藍幼蝶這麽一鬧,鬼山一境之中劍拔弩張的氛圍雖說沒有改變,雙方陣容仍舊對立分明,但一番亂戰也算是緩停了下來。  百裏安懷中抱著那名受傷的少女,手中提著乾坤囊,朝著寧非煙方向走去。  寧非煙玉骨紙扇輕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百裏安將乾坤袋扔給她:“三萬六千枚靈石,給你。”  寧非煙抬起眉梢,卻不吃驚:“小郎君這是要替畢平雷符所傷十二人繳靈石?”  原本氣息懨懨,垂頭喪氣坐在地上放任傷口流血等死的那十二人頓時抬起首來,目光震撼意外地看著百裏安。  三萬六千枚靈石,都可以養活一個三流宗門勢力五年光景了。  他不惜得罪天龍門少主,索要靈石,竟是為了他們?  一時間,那十二人目光瑩熱,嗓子更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像畢平這樣的上位者,交了靈石便可安居平安之地,冷眼坐觀他們像螻蟻一般垂死掙紮,這是殘酷修真世界的常態,他們並不會因此抱怨憎恨畢平的漠然無情。  畢竟靈石是人家口袋裏的財富,沒有義務來浪費保你一介陌路人的性命。  隻是當畢平言語輕視侮辱,不分青紅皂白,仗著自己的背景與修為便大開殺戒,這讓他們感受到了命運的不公與澀然的無奈。  在畢平這樣人物的眼中,他們的命不是命,隻是道路上的基石,他們生死之間,隻是在於這基石是否平坦溫順。  若是稍稍生得尖銳了些,必然會被人磨去棱角,挫去鋒芒,直至看起來無害安全,踩上去舒坦,才算是結束。  他們沒有想到,在絕境之中,還能看到一隻公平的手,朝他們伸來。  至始至終,那個少年都未與他們有過交集,甚至是說上一句話,但是他的善意,卻是真真切切的在那裏。  “怎麽?不能代交靈石?”百裏安漆黑的眼眸凝視著寧非煙。  寧非煙嫣然一笑,伸手接過乾坤袋:“自是可以。”  百裏安點頭,摸了摸懷中少女的腦袋,然後目光無比自然地看向方歌漁,道:“方歌漁,她受傷了。”  並非是被畢平所傷,所以她的那三千靈石並未算在畢平的頭上。  一眾人無語至極。  這吃軟飯要錢的模樣這麽理所當然真的好嗎?  方歌漁掏錢的動作更是自然利落,將三千靈石稀裏嘩啦地倒給了寧非煙,她剛係好乾坤袋地軟繩,便注意到四周眾人朝她投來的異樣目光。  她耳根子發燙,這才察覺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裏將富婆小錢袋子的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下,十方城大小姐養麵首的是,還真真是得四方皆知了。  李酒酒捏緊了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此刻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她得努力賺錢養家糊口了……  ……  ……  東方不知何處起,竟是在羽令封山下,簌簌落下了婆娑月影,在交錯的樹藤間稀疏落下,為幽暗的鬼山世界渡下了一層冷冷的幽光。  寧非煙半倚在一處斷崖側畔,周身妖藤如蛇輕繞慢舞,她的宗群邊安靜放著一壇開封的清酒,散溢出縷縷酒香。  “我被那狂徒差點殺死的時候,你為何要袖手旁觀,不予理會?!”畢平麵色陰沉地從陰影中度步而出,咬牙道:“今日這場亂局,我如你意願,被我一手挑起,你便眼睜睜地看著我死?”  “別那麽生氣嘛?”寧非煙側過一張傾顏,笑容昳麗,灼人眼球:“小郎君意在你的靈石,我曉得他不會殺你。”  畢平被她那張笑容晃了一下神,狂傲無禮如他,卻也在這個不算解釋的解釋下釋了怒意,緩了顏色。  他又問道:“若我沒有那麽多靈石,你覺得他也不會殺我?”  寧非煙笑而不語,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反手斟了一碗酒,舉手相遞。  她仿佛天生就有一種讓人將心都掏出來供給她的本事,縱然前一刻畢平還對她滿心質疑與怨惱,可當她就這樣簡單柔柔笑著,遞酒給他,便化去了他渾身的戾氣。  畢平目光柔和下來,伸手接過那碗酒,她玉白的指尖就抵在碗沿間,看似觸手可及,可桀驁的天龍門少主卻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意味,甚至知守禮道,並未觸碰,隻是端碗將酒一飲而盡。  他看著她,渾身鋒芒利刺都收了起來,柔聲道:“我今日可有助你成事?”  寧非煙道:“算是成了一半。”  畢平麵色一下子慌張了起來:“什麽叫成了一半?會不會影響到你接下來的計劃?”  寧非煙抬起指尖,細細撥弄著在她指尖纏繞的妖藤,她極清地歎息一聲,後道:“畢平,你能幫我做一件事吧?”  她的語氣是這般溫柔,分明是讓他為她做事,卻偏能給人一種體貼之意。  可是這份溫柔的體貼下,卻是從未正麵回答過畢平的問題。  可是畢平不在意,他重重點頭:“我本就是你手中的刀鋒利刃,莫說一件,就算是千百件我也願意為你去做。”  寧非煙笑出了聲來,那雙情人眼透著灼灼的光,可是光明之下是深不可測的大黑暗,她搖頭說道:“我的刀,有紅妝就夠了,畢平,這次我讓你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會讓你掉進那片深淵之中,即便如此,你也願意嗎?”  她的坦然與直接讓畢平神色一僵,陷入久久的遲疑與沉默。  寧非煙並未催促,也未因為他的遲疑猶豫而出言嘲諷,她的目光依舊溫和脈脈,令人沉迷。  她重新轉過了頭去,目光平靜地看著深淵下的巨大門影。  良久,他才悶聲道:“你說得是青銅門嗎?”  “是。”  “我會死嗎?”他這個問題問得著實可憐,未等寧非煙回答,他自己先笑了:“瞧我問的傻問題,千古以來,凡入青銅門著,就從未有人活著回來的先例。”  寧非煙眼瞳之中光華一閃而過,她悠然道:“可我覺著這問題問得極好,而且我能很認真的回答你,墜入青銅門的人,不一定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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