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二人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麽一見如故,炙熱濃烈的情。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  他們之間的夫妻之道,便是簡簡單單的八字:相看不厭,久處不累。  誰又能說,這樣的夫妻不長久。  胸中自有青山在,又何必隨人看桃花。  對於這段平靜有安寧的記憶,方歌漁並不反感。  可她知曉,在這安寧的背後藏著怎樣的暗流。  如若不然,身為神龍的大蛇怎會吞骸藏腹,墮魔沉淵。  眼前畫麵再轉,不知曆經多少歲月春秋。  正魔兩道之間的爭鬥也將近收至尾聲。  魔界六河,其中五河皆被天璽劍主斬滅,唯有六河之首的蜀辭,長眠於種魔之地,泰器山。  魔界六河,每一位都有著特殊的能力,既然能夠身居眾河之首,在三千位麵的偌大魔界冥州內,實力與地位僅次於魔君的存在。  此次北征,自是亙古以來至關重要的一場戰役。  若能夠讓魔界河首永遠沉寂於泰器山中,六河將永遠的除名於世。  對於這一場戰役,各方仙門可謂是準備得十分充分。  若能夠在魔河蜀辭沉睡之間在她身上種下封魔金仙之印,自是能夠大為降低傷亡損失。  泰器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山中蟄伏著三千群魔,又有無數古老的殺劫結界護山環繞。  各家仙門勢力近乎是傾巢而出,隻為徹底根絕了這六河之害。  這一年,天璽劍宗之主成功登臨金仙之位,道法之高深,神意之玄妙,莫說人間四海,哪怕是仙界芸芸神州,他亦是無比尊貴強大的存在,深得仙尊祝斬器重。  此番伏魔戰役,他將天璽十三劍,名下大半弟子,盡數帶在身邊,前往泰器山。  獨獨將他身邊那位魔女阿嬈留在了白駝山中。  雖說方歌漁不能理解他此舉何意,但想必也是有著自己的道理。  但她明白這個道理並沒有什麽用,通過那些畫麵回憶,方歌漁能夠看出那位魔女阿嬈骨子裏是一個十分偏執瘋狂的人,脆弱又敏感。  宗門上下,但凡有些實力的弟子盡數被帶往北境魔土之上,唯獨她這個魔族卻被遺留在了人間之中,難免不會多心多想。  大戰再度拉起帷幕。  在方歌漁所見的畫麵淩亂而模糊,時而隱約看到修士與群魔大戰殺伐的慘烈情形,整個世界都充斥著一層揮散不去的朦朧血意。  而傳說中長眠於泰器山上的一河蜀辭,也始終未能找出其真身。  就在正道之中有人提出放火燒山逼出蜀辭之際,發生了一件失控的大事。  三宗之一,蒼梧宮十藏殿的第四玄武殿,執素殿主,慘死於山中懸空洞內。  像蒼梧十藏殿這樣的大人物,在正魔兩道大戰之中,縱有極為罕見的隕落犧牲,那無一不是悲壯山河,死得驚天動地。  可是這位執素殿主卻死得無聲無息,當眾人發現她的時候,她的靈魂已經被抽去,屍身已然風幹,尊嚴喪盡地被倒懸在山洞之中,死不瞑目。  而將她懸於山洞之上的法器不是旁物,而是天璽劍宗親傳弟子才能擁有的百裏劍柳。  百裏劍柳為當世劍主親手鍛造的一件護身法器,殺傷力也是極為可觀,且早已認主。  而這主,自然便是當世劍主唯一的弟子,魔女阿嬈。  玄武殿主執素的神秘身亡,無疑是讓百家仙門一下子炸開了鍋。  其中最為憤怒的自然是蒼梧宮,可是蒼梧宮餘下九殿,除了麵色陰沉,氣氛壓抑之外,竟是一俱沉默。  反倒是旁的修真世家,個個擰眉開始質疑了。  “這勒死執素大人的劍柳可是劍主大人贈予愛徒的傍身法器,難不成執素大人的死與天璽劍宗有關?”  “混賬東西,你這是在質疑誰呢?”有人立刻憤憤出言,道:“天璽煌煌天宗,名下弟子個個皆是君子,怎會行如此酷戾殘忍之事。”  “皆是君子?我瞧未必,那白駝山上可不就養著一隻棄魔嗎?”  “劍主大人算無遺策,早就將那棄魔禁於山中,怕不就是擔憂此魔壞事?”  “日防夜防,終究是家賊難防啊。”  “養虎為患啊,劍主大人當年終究是過於年輕軟性了些,要我說當年破魔關一戰,就該將那廢土之都,以雷符一一渡成灰燼了才是,自此人間幹幹淨淨,多好。”  圍觀的人群愈發嘈雜,一開始還隻是小聲的竊竊私語,可隨著聲音潮浪的疊加,逐漸匯聚成了能夠擊毀人心的亂音。  見此一幕。  方歌漁心想,這正道的天,終究是要變了。  天璽劍主立於人群首列,垂眸好似靜思,分明是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可是此刻看起來,卻有些孤獨。  就當事態快要愈演愈烈的時候,蒼梧宮內走出一道人影。  “逝者為大,如今我宮殿主執素屍骨未寒,各位就在此喋喋不休,擅自揣測,挑撥是非真相,是當我蒼梧宮無人了嗎?”  說話者正是蒼梧宮當代至高掌權人,宮主尹白霜。  她一襲青衫道袍,外披白色紗衣,肩繡紋白色應龍暗紋,玉人美若空穀幽蘭,一雙眸子卻是泛起冷色犀利掃向眾人,頓時止了所有的質疑話音。  人群之首的他終於慢慢抬起了眉目,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如許,看向了這個宛若神界清風的女子。  尹白霜視線從眾人身上慢慢收回,眼底有著痛失同門手足的悲傷,但很快被掩飾藏好,她朝他行了一禮,道:“敢問劍主,這劍柳可是出自於天璽劍宗。”  “是。”  “再問劍主,這劍柳可是為劍主親手鍛造,天上天下,僅此一枚。”  “僅此一枚。”  她慢慢挺直腰身,目光直視著他臉:“如此一來,想必在這世上還沒有哪位殺人凶手,會愚蠢到在殺人之後留下唯一能夠證明自己真正身份的罪證來,不是嗎?”  三言兩語之間,便將嚴重的失態點撥到了不過是栽贓嫁禍。  劍主沒有說話。  她繼續說道:“我並不認為,劍主身邊的那位小徒有如此能耐解了您親手設下的禁令,她既為劍主之徒,自是沒有理由出現在此地。不是嗎?”  “尹宮主不必費心為小徒辯解。”他低頭撫弄著收回纏繞在指尖的一寸劍柳,平靜道:“此物做不得假,除我以外,在這世上也隻有她能驅使此物。”  他的回答,讓所有人都意外至極。  他繼續道:“尹宮主還有一點說得不對,我的確下令禁止她下山隨行,但並未禁她自由。”  聽了這話,當時就有人色變道:“劍主大人不覺此舉大為不妥嗎?”  “有何不妥?”他反問道:“她是我徒兒,而非罪人,不知她犯了何罪,還是說就要因為世人偏見,讓她身負無形鐐銬?”  他的目光依然平靜:“我收徒兒,可不是讓她來受人白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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