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口明顯重重起伏了一下,那雙黑白分明的幹淨眼眸裏頓時有著濁雲壓境。  深知他性子的雲容心知他性子淡泊溫和,不常有什麽激烈的情緒波動,可是一旦動怒,那就是叫誰都吃不消的真怒了。  “也是,天璽戒尺好生生的端在祠堂內供奉著,你又怎會隨身帶在身上。”  如此說來,是阿嬈自己下山將戒尺取下,隨身一路帶到了泰器山上來。  “師尊……”這時,榻上昏睡的女子醒了過來,幽幽地喊了一聲後,便默不作聲地摔下床榻,繼續跪在了地上。  他冷笑兩聲:“現在可真是出息了,你違令出現在泰器山,還容不得我這當師尊的多問兩句,便開始那愚蠢的自殘行為,你真當我是不忍動你不成!”  狼狽跪在地上的阿嬈感受道自己腿上斷骨竟有著包紮處理的感覺,心頭一時暖脹一時酸澀,方才摔得狠急了些,牽扯到了傷口,她麵上早已被汗濕透,臉色看起來無比蒼白。  她重重磕了一首,道:“弟子做錯了事情,理應受到懲罰。”  他麵如沉玉,聲音涼涼,不冒丁點熱氣:“那你來跟我說說,究竟是犯了和錯,需要生生打斷雙腿的?”  一聽他氣得竟是自稱都變了,直接從‘為師’變作了生疏的“你我”。  阿嬈心中不由一慌,忙抬起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俏臉,不顧腿傷一路爬到他的身下,緊緊抱住他的大腿道:“師尊答應過我的,不論阿嬈犯了怎樣的錯事,您隻要打斷了阿嬈的雙腿便不會驅阿嬈離開您的。”  他麵色一寒,低低睨著她:“你倒是會取巧?隻可惜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這種小聰明。”  他冷冷抽出腿:“你又何時瞧見我親手斷你雙腿了?”  阿嬈聽明白了他話中含義,頓時呆立當場。  天崩地裂都沒有眼下對她帶來的打擊深重,眼眶中一瞬間蓄滿了淚水。  她目光死死地盯著他,雙唇止不住的顫抖著:“師……師尊,求您不要舍了阿嬈……”  這幾字說得極為艱難生澀,抽噎不斷,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了,就連一旁的雲容都有些不忍地蹙了蹙眉,輕聲道:“師弟,好好說話,不要同徒兒賭氣吵架。”  他麵色發青得厲害:“我像是賭氣吵架那麽幼稚不堪的人嗎?”  雲容:“……”難道不像嗎?難不成你還真會逐了這個一手被你養大的孩子出師門?  隻見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後,總算是穩定了些許心緒,至少麵上不再是那般的喜怒無常了。  “阿嬈我問你,我分明敕令不許你隨行到此山中來,你為何違抗師令?”  阿嬈將頭慢慢低下:“我……我不能說。”  他幹淨細長的眸子裏蘊著難辨的光:“執素是你殺的嗎?”  跪在地上的阿嬈一怔,眸子裏透過一抹奇異的惶然,她喃喃道:“執……執素,她應當是我殺的吧?”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麽叫應當?!”  見他再次動怒,阿嬈慌亂道:“師尊你別生氣,我真的不記得當時情形了,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她便已經死了,我也不曉得我為何要殺她……我……”  “夠了。”他蹙眉打斷道:“語無倫次,說話顛三倒四,此事我自會徹查清楚,至於你……”  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淡目光低斜了她一眼:“自己好自為之。”  說完,在阿嬈麵無人色的神情下,他振衣甩袖,一掀帳篷門簾便消失在了朗朗月色之中。  雲容無奈將阿嬈重新扶上榻後,很快追了出去。  “師弟。”  雲容將他叫住,失笑道:“你這一句好自為之,怕是得叫你這好徒兒整宿都睡不著了。”  他低頭看著腳下石子,很生氣:“闖了禍事還想睡,豈不是太便宜她了。”  “好了,不逗你了。”雲容麵上笑容斂去,正色道:“對於這幾日發生的事,師弟你是怎麽看待的。”  “阿嬈突然出現在泰器山,必然事出有因,她素來嘴硬,再問也是問不出什麽,不管怎樣,她都必須盡快下山。”  雲容道:“師弟為何隻問她執素之死是否與她有關,卻不問林曦呢?”  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她道:“沒有這個必要,林曦死時便已經告訴了我,殺她者,正是阿嬈。”  雲容眉頭一蹙:“既然如此,師弟還要包庇她嗎?”  他低頭轉動了一下指間的劍柳:“此事有關林曦的身世之秘,我答應過她,不會告知旁人,她死時同我說了,是她自己有意求死,所以她不怨阿嬈。”  “有意求死?”雲容心中有惑,卻未追問到底,隻道:“既然不怨,為何死前,說人間不能容下阿嬈?”  雨過的濁雲漸漸散了,晴明的星輝落進他的眼中,一派戚戚冷冷的色澤:“人間容不得阿嬈,意思便是,這裏並非她的歸處啊……”  世人都以為,林曦死時,是要仇人血債血償,實則不是。  林曦隻是覺得,她當歸去。  雲容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出聲問道:“夫君,你是否有事瞞著我?”  他眸光一動,旋即無奈道:“師姐從來都隻喚我師弟的。”  雲容平靜道:“可師弟也是雲容的夫君。”  他靜默良久,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阿嬈她是魔君之女。”  雲容那雙剪水雙瞳猝然大睜,隨即緩緩眯起時,很快裏頭的震驚之意一點點的散去,恢複平靜。  她並未出言叱責他的荒唐與瘋狂,也未反駁他的行為有多麽可笑,隻是就這麽清淡如水地接受了這個現實,然後冷靜分析道:“如果世人知曉這件事,六界四海,怕是再無夫君的立足之地了,即便是仙尊祝斬,也容你不得。”  他說:“孤立無援與我而言,並不可怕。”  “孤立無援?”雲容眼底浮現出淡而無畏的笑意:“一人那才叫孤,師弟身邊有我,怎會落得孤立無援的下場。”  “師姐……”  雲容抬手打斷他接下來的話,簡單說道:“魔君之女,好一個駭人的身份,我終於知曉師弟為何要獨獨將她留在天璽劍宗內了,隻不過如今她都已經出現在了這裏,師弟難道不認為她已經身投魔族一方了嗎?”  他目光一閃,唇邊又隱隱凝起了隱隱的冷笑:“她若真敢這樣做,腿都給她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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