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安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飛快奪過她手中的小筏揉成一團,藏到身後頭,結結巴巴道:“這上頭關於一些隱秘我……我尚未參透,你容我再看幾日。”


    他在心中將寧非煙那手欠的家夥罵了無數遍。


    女魔君笑得肚子都疼了,毫無形象地在美人榻上滾來滾去,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喜歡,這個小筏就送你了,無需還了。”


    百裏安麵上青紅交加,一時間拿她又沒有辦法,拉著一張臉轉身就走。


    結果沒過多久,他折返回來:“你能不能將記載北淵妖帝的古秘給我一觀?”


    論規矩,一河是有權利執掌北淵妖帝古秘的,百裏安不能明麵上求界門古秘。


    但提出要北淵妖帝的古秘記卷,並不過分。


    女魔君立馬臉色一垮,不高興道:“你這是為了寧非煙求的。”


    百裏安剛想說是,可看到女魔君那刀子般的眼神,心說若是應了,寧非煙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


    隻好轉口道:“我見你這幾日被那四方妖帝的事情纏得焦頭爛額,精神憔悴了不少,想著北淵妖帝正屬於我的知情權柄範圍以內,便想看看能不能為你分擔一些壓力。”


    如此拙劣的借口,他沒想瞞過精明似鬼的女魔君,不過是維持一下兩人的麵子功夫。


    魔君是個聰明人,想必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過多的為難他。


    不曾想,他今日倒是高估了女魔君的智商。


    側臥在美人榻上的魔君陛下愣愣地看著他,眼中似有無限驚喜,格外柔軟的目光裏似是含著幾分卑微與竊喜。


    她一隻小手慢慢地蹭了過來,拉住他的一角衣袖,黑黑的眼睛裏又流溢著一抹惟恐是夢的不安:“你……這是在心疼我?”


    這……


    百裏安一時之間難以區分魔君陛下這是在賣乖還是演戲,話不敢應得太滿,隻好委婉道:“我是擔心陛下難以承受那四名妖族大帝的壓力。”


    女魔君笑了起來,不同往日那張揚妖嬈的笑,麵前的這張笑容淺淺溫軟,像是一下子就被人捋順了毛發的小貓,找到了窩的感覺。


    聽到他親口說是真的擔心她,她才鬆開他的衣袖,身子慢慢靠了過去,抱著他的一隻手臂,輕聲道:“你擔心我,我很開心。”


    被女魔君又磨去了大半日的功夫,當百裏安回到朝暮殿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寧非煙回來得甚早,殿內膳桌上準備了一個紅泥小爐,裏頭正滾滾地煮著紅油湯水,裏頭飄著薄嫩的肉片魚片還有腦花。


    她竟是準備了一大桌子的巴蜀火鍋。


    估計是尋著味兒,蘇靖與尹白霜也來了,遙遙而坐,分明是一張桌子,卻生生給她們二人隔離出了兩個冰火世界的感覺。


    “今日回來得倒是挺早呀,陛下身子這就虛了,不過半日功夫就舍得放你回來了?”寧非煙那禍害正咬著筷子,對百裏安盈盈笑道。


    百裏安瞥了一眼那一桌子美食,嘴巴一沉,他又不能吃,隻能幹看著。


    他可是最喜歡巴蜀的火鍋了。


    不過對於蘇靖也尹白霜二人同坐一桌的畫麵他倒是感到分外驚奇,平日裏如同水火的兩人,竟然會為了一頓火鍋齊聚,倒是難得。


    “如今四方妖帝作祟,魔君近日一段時間怕是過得極為艱難,晚上她要同葬心去一趟南方觀災,今夜不再魔都。”


    百裏安放下手中那一摞古秘書籍,也尋了一個空位坐下,道:“北淵妖帝的古秘我要來了,你要不要看?”


    膳桌上的三人齊齊朝他看來,寧非煙目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但並未拒絕:“拿來我瞧瞧。”


    百裏安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麵,將那些書卷擺放整齊,找出關於北淵妖帝的記載交給她。


    期間為了能夠盡快找出界門之所在,尹白霜與蘇靖也隨手翻來兩本觀閱,卻發現經她們之眼所觸目的,卻是空白的紙張書頁,寸字不顯。


    寧非煙笑道:“二位姑娘還是省些功夫吧,這些皆是我魔族秘卷,若非身負魔河之力者,皆不可觀。”


    蘇靖看著雪白書卷上浮現出的幾點晦澀玄奧的墨跡如刻印入心,讓她靈台隱隱刺痛,仿佛一枚黑色的種子埋入神府之中,驅之不散。


    她目光一沉,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書卷,看向百裏安,話語之中隱含警誡:“一旦成就魔河之身,他日你再歸人間,便再無獨善其身之日。”


    百裏安正欲說話,卻被尹白霜冷笑不止地打斷道:“縱然不是魔河,他亦是於世不容的屍魔,即便沒有那魔河加身,以如今這正道仙門的形勢,一點小妖小靈都要除滅誅殺,蘇少宗主告訴我,他又當如何獨善其身?”


    蘇靖目光一涼,淡道:“你想說什麽?”


    尹白霜雙手托腮,寒幽幽的目光細細觀察著蘇靖麵上的神色表情,她冷笑道:“我想說,一隻小屍魔罷了,何時能夠勞駕蘇少宗主這般記掛?”


    蘇靖墨色眸子往她臉上冷冷滑落,寡淡的神情叫人難以捕捉出一絲異樣的情緒:“屍魔者,承魔河,如此大事,得我記掛很奇怪?”


    滴水不漏的回答讓尹白霜纖眉蹙起。


    百裏安見兩人之間氣氛不太對,忙岔開話題,道:“近日以來,天幹山可還太平?魔族日夜巡山,也不知溫姐姐她們現下如何了?”


    原本也不過是隨口一問,對於天幹山中的幹擾結界,百裏安還是很有信心的。


    而魔族上下,近日以來為那四方妖帝的事惹得焦頭爛額,如今又哪有那閑工夫去專心對付天幹山中的溫含薇她們。


    雖然有人日夜巡山,但兵力顯然遠不及前幾日。


    誰知,蘇靖卻是難得地沉了目光,臉色並不大好看:“昨夜溫含薇她們夜間受到了山中原生的妖鬼所襲,她受了一些傷,昏迷了大半日,今夜才得以醒來。”


    百裏安臉色一變:“什麽?溫姐姐受傷了?”


    寧非煙奇道:“你一直未離開此殿,何時對溫含薇那邊發生的事知曉得這般清楚。”


    蘇靖道:“我幼年時,溫含薇在我體內種下了一道劍念,可用以傳音定位。”


    她抬首看了百裏安一眼,道:“天幹山中的原生妖鬼雖來勢洶洶,但不知為何,並無殺意,傷了洞中幾人後,便又各自散盡離開,也未將她們方位上報魔都中來,溫含薇暫無性命之虞,你無需過分擔心。”


    聽聞此言,百裏安與寧非煙皆是暗自皺眉,總覺得這事透著幾分古怪。


    且不說能夠在重重魔將之中殺出重圍一路逃至天幹山的溫含薇為何能夠這般不設防為山中妖鬼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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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妖鬼傷而不殺,隻是默默離去,亦是讓人難以猜測出其用以何在。


    蘇靖道:“溫含薇身上傷藥不多,入夜了,我想上山送些傷藥。”


    寧非煙笑道:“觀書尋界門之事刻不容緩,不如妾身陪你一行可好?”


    蘇靖看了她一眼,並未拒絕她的‘好意’,微微頷首:“有勞。”


    寧非煙這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竟然會主動要求跑這麽一遭,百裏安頗為意外,但看到她那雙不可捉摸的含笑眼眸,似有所悟。


    真正叫寧非煙跑上這麽一趟的,怕是因為那山中傷人的妖鬼叫她感了興趣。


    一頓火鍋晚膳很快結束,寧非煙搜羅出一些秘藏的傷藥,與蘇靖很快前往天幹山。


    以她們二人的本事,很好避開山上守衛軍的眼睛。


    尹白霜正欲回屋打坐休息,卻被百裏安叫住:“尹大姑娘。”


    尹白霜看著他遞過來的那株鬼草,格外詫異:“這是……”


    百裏安道:“如今鬼山青銅門已經關閉,整個六界也僅剩這麽一株鬼草,我知曉你入魔界是為了給壽尋回這株鬼草。”


    尹白霜看著他手中的那株鬼草,蕭瑟的眉宇間難得多了一絲溫寧的笑意,她說:“我以為你和蘇靖的關係更好?”


    百裏安一愣:“什麽?”


    尹白霜也未同他客氣,接過那株鬼草,道:“你難道不知蘇靖來此界,也是因為此草嗎?”


    她麵上的笑意更深:“若是她知曉,你將鬼草給了我而非是她,想必心情必定十分微妙。”


    瞧她這副模樣,並未將草喂給小壽,莫不是還想拿著鬼草到蘇靖麵前炫耀顯擺一番。


    蘇靖那樣一個波瀾不驚的性子,能給她這種幼稚的小手段氣到那才有怪。


    尹白霜腳剛一跨過門檻,忽然察覺到了什麽,回首看著百裏安道:“其實上山送藥耽誤不了多少功夫,可你卻選擇留下來,今夜你怕不隻是看書這麽簡單吧?”


    對於她那敏銳的直覺,百裏安無奈地搖了搖首,道:“魔君給的秘卷有限,這些我看得快的話,一夜時間可盡數觀完。


    但她前往魔界南部鎮壓妖帝,怕是這幾日都不會在王城之中,而我昨夜觀了那麽多魔族古秘,心有所悟,倒是想出去看一看這個世界。”


    雖然他對魔界的權利並不感興趣,但他也清楚,要想在這個世界生存長久,沒有力量一起都是空談。


    如今君歸宴已然結束,這也就是說,他至少有著百年時間,這些古秘上的知識是屬於他一人的。


    既然如此,何不將這些知識,化為力量,抓在自己的手中。


    尹白霜理了理袖子,道:“這幾日在魔界隱瞞身份,許久為活動身子了,不如帶我一個?”


    百裏安想了想,道:“也好。”


    ……


    ……


    這是尹白霜第一次深入魔界,對於魔界的地形勢力分布,並不熟悉。


    對於百裏安而言,昨夜觀閱的那些秘卷,側麵地向他展示了魔界的大致地形結構圖。


    淒風滿都城。


    浩蕩的夜風下,晚間縈繞的蠓蟲在獸籠的廄欄中明滅撲飛,寒涼的風貼地而卷,升起一層灰撲撲的厚塵與枯葉。


    在一間平平無奇的山穀峽道中,有數十隻龐大的妖獸犁地而行。


    寒涼的夜晚充斥著揮之不去的腥氣,妖獸在山穀叢林中自由獵捕。


    這片山穀看似無人管轄,其中林木恣意瘋生,縱然是體型龐大的妖獸沒入林海之中,身軀也會被淹沒不見一半。


    而那高密的林葉,則成為了這片世界之中,獵物們最好的掩體。


    隻是黑暗的叢林山穀世界對於妖獸而言,卻是天生自然生長的故土家園。


    這裏的任何掩體阻礙,對它們而言,都稱不上是一件值得麻煩的事情。


    山丘上,一隻體型龐大,身背一座巨形小山的人麵白猿森然嗜血的眸子在眼眶中幽然轉動著。


    它足足生著八隻手臂,其中六隻手臂生得格外長悍,反向抱山,如生根一般緊緊穩在那座小石山上,餘下的兩隻手臂也不短,微一弓腰,手指就能夠觸及地麵。


    它忽然仰頭長嘯,天地間的長風氣流陡然轉了一個方向,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被它吞吸入腹。


    這隻人麵白猿的肚子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大起來,而山丘下方茂密的叢林裏傳來簌簌急促的抖動聲音,仿佛有無數潛伏在草叢中的生物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紛紛瘋狂逃竄了起來。


    人麵白猿背上的小型山體忽然嗡然一震,發出了天鼓擊雷的恐怖爆鳴聲。


    它腹中積載著的狂風化為卷殺一切的風暴,朝著山林狂卷而去,百草盡伏殺,林木摧折崩斷,亂石狂飛裏。


    被掀起的不僅僅是亂石狂草,在無數驚恐的慘叫急呼聲中,幾十名人影崛地般被掀飛而起,然而還未等他們落地,四野淩冽如刀的厲風便將他們的身體撕扯開來。


    鮮血內髒湯湯水水般淋灑一地,染紅殘草枯石。


    長風拂境,卷起新鮮的熱血氣息,亙古的長夜之中,很快便引來了數百頭妖狼,將叢林中的那些殘肢斷臂分食而盡。


    還有一些幸運者尚未死絕,卻隻能迎來更加絕望的殘酷一麵,眼睜睜地看著數隻妖狼滴落著腥臭的涎水,朝他靠近而來。


    巨大的驚恐讓他喪失了語言的能力,隻能夠發出怪異的沙啞聲。


    那名垂死的人類嘴巴張張合合,瘋狂嘶吼大叫著,卻無力阻止那幾隻妖狼咬住他的頭手,瘋狂甩頭的同時,將他生生撕開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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