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浮骨如山,刹那間,陰靈白骨的嘶吼聲傳遍百裏,白骨如屍山傾塌,此起彼伏,踏碎野草瘋湧而來。


    驚恐悚然的吼叫聲在骨屍大起之刻,從四麵八方傳來響起。


    原本被影怨以美色吸引掉落陷阱之中的修士不過隻有二十多位,方才在葉書的暗算之下,死得隻剩下荀關與另外一名同門修士。


    而散盡地宮各方的修士們還容不得鳳巨有空閑時間去挨個收拾。


    隻不過這些骷髏頭骨大多都是從地宮外圍的幽潭水域召喚包圍過來。


    這樣一來,散布於地宮之中的各方修士就像是草原上被野狼以著包圍之勢驅趕過來的羊。


    在一陣陣淒厲的驚吼聲裏,各自禦劍,匯合至此方來。


    一時間,人頭攢動,狼狽逃竄過來的修士們也有百人之多。


    他們看見那慘白的頭骨屍潮,早已是驚恐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絕望之際,恰好看到了蘇靖、尹白霜二人,登時如見救星般,口中喊著救命,朝著那方狂奔匯合過去。


    麵臨那白骨屍陣,二女麵容之間未見懼容,背立而站,冷靜執劍迎戰。


    百裏安橫劍掃出,劍鋒卷起千層氣浪,將身前衝殺而來的數名白骨骷髏絞殺成飛濺的碎片。


    他騰身而起,落至渾渾噩噩的林征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足下輕踏火浪,左腳腳尖點地,右腿屈起,整個人宛若沒有重量一般帶著林征向後直線滑行退去。


    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兩隻朝著林征掏挖而來的鬼爪子,救了他一命。


    百裏安返回原位,隨手將林征甩到荀關的懷中,淡道:“勞駕搭把手,好叫小侯爺腦子清醒清醒。”


    這話說的較為委婉文雅,但荀關聽出了他話裏頭的意思,也未含糊,上去就在小侯爺那張尊貴英俊的臉上狠狠連呼了兩巴掌。


    下手的力道丁點沒有收斂。


    在荀關心中,是林家侯府養出了葉書那麽一個喪心病狂的魔頭來,若非是他步步引誘,他們這一行人又怎會落得如此困境。


    掄圓了膀子的兩巴掌扇得林征唇齒崩血,臉頰紅腫。


    這是荀關語氣微諷道:“小侯爺明知那葉書出身於魔教,不是個好東西,還將他養在了侯府之中。


    如今釀下大禍,小侯爺自個兒要尋死覓活,我們這些小人物自是攔不住,可縱是被人耍得團團轉,我等也要扒了那畜生的皮肉才肯甘心,小侯爺竟是連這點複仇的誌氣都沒有,真是叫人看之不起!”


    一番劈頭蓋臉的教訓,讓林征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總算是恢複了幾分生氣。


    他擦去臉上不爭氣的淚水後,一言不發地撐起身子,拔出配劍,冷冷地環視白骨屍海。


    隻見方才被百裏安一劍掃蕩成碎片的白骨碎片在風中凝而不散,林征道:“這些鬼東西殺不死的,繼續戰鬥下去隻會將自己慢慢耗死在這裏,操控這些東西的是鳳巨,我們齊心協力殺出一條通道來斬了那邪首,白骨屍陣自然不攻而破了!”


    倒也不愧是侯府出身的公子,縱然經曆了一場這麽大的打擊,也很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狼狽的情緒。


    縱觀戰局,一眼便能夠點出其中要害。


    難怪這批修士這般相信他能夠帶離眾人逃脫這片絕境苦海了。


    聽聞此言的鳳巨不由哈哈大笑出聲,道:“侯爺公子說得是極,殺了我,這些屍骸們自然就消停下來了,但前提是,你們要真的破得開這骨屍大陣的防線才……”


    轟!!!!!


    最後一個字都尚未落定,幽暗的地宮世界裏仿佛多出了一輪赤金大日,恐怖的劍氣化火如陽光普耀九州,四麵八方激射而出。


    隻見在那片灼灼紅蓮業火之中,蘇靖那張被烈火映得白淨清冷的玉容凜冽秀美,肌膚如珠玉般剔透耀目,說不出的聖然不可侵犯。


    腰間斬情借風而起,落入她手,隨著她舉臂一斬,斬情劍的神威席卷天空,一路破開重重野草寒屍。


    磅礴的劍氣像是浴火而行的空桑神木,乘風之勢,愈演愈盛,不消頃刻,萬道鱗火如破海的烈龍,隨開浪潮般傾湧而來的屍潮,直朝鳳巨吞沒而去。


    鳳巨那張骷髏臉在那灼灼火光之下,似要被烤融化一般,兩簇陰火猛地毒戾大漲,竟是在這一劍之威中嗅到了死亡的危險氣息。


    他心中一悚,不敢相信這竟然是一個成靈境的小輩能夠斬出來的一劍,鳳巨急急後撤,雙臂左右大展,然後迅速合攏雙掌相擊了兩下。


    在那一劍之下,如同潮海斷流般分開的白骨屍海仿佛被一根看不見的巨大絲線控製住,再度飛快合流靠攏,濃重的陰氣狂湧,將那熊熊不絕的劍火吞熄澆滅。


    然而還未等他歇喘一下,驟然風起,四野乍亂,一道如雲似血的紅衣飄然而起。


    長寂的風拂起衣裳,帶起涼意,平添一抹空寂飄渺,皚皚白骨如山裏一點紅色甚是醒目。


    她禦劍而起,寒止如霜凝懸托於足下,周身卷起衝天而起的寒流風暴。


    隨著她一指點出,巨大的還留把空氣撕裂,卷動著銀白劍芒的寒風過境席卷,鳳巨周身的白骨被那恐怖的寒流吹得東倒西歪,身子迅速凝結成冰。


    很快,那些骨軀身上盤踞生長出無數冰晶鋒利的寒冰藤蔓,拔地而起,四麵八方地朝著鳳巨裹挾而去。


    鳳巨被放逐此地已有兩百餘年,從來不知人間天道三子的存在。


    今日得見一名承靈境的小輩修行火係靈法造詣之深,絲毫不弱於一名渡劫境的修士,本是驚駭萬分。


    正欲盡心竭力專心對付那穿白衣服的年輕女子,這會兒又蹦出來個實力境界相差無幾的怪物。


    人間的天才何時變得像是春筍一般隨處可見了?


    鳳巨急急調動陣法,雙手展臂大起,無形的陣氣脈意在他體內相互交錯,構建出一個玄妙的屍解陰陣。


    被冰封的白骨骷髏們眼窩中的鬼火大燃,地賴長嘯,陰火眨眼之間遍野燃燒,凍結的厚霜玄冰不見融化,直接在這詭綠色的大火之中無端消失不見。


    尹白霜展開的氣場殺意宛若滴水如炎淵,頃刻之間被吞沒不見。


    大漲的陰火如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瞬間渡火千尺高,眼看著下一刻就要將那道紅色的身影湮沒。


    尹白霜麵容沉肅,滿目殺機浮現。


    這白骨陰火皆是以靈魂入陣祭現而出的噬靈之火,不論是活人還是有靈的鬼魂,挨著半縷怕是難免要落得一個魂墮九幽的淒慘下場。


    眾人驚呼出聲,就要為天才的犧牲隕落而悲愴怒憤。


    一枚白子落入指尖,化為一縷青煙而逝。


    紅衣似煙飄渺消失,下一刻,尹白霜穩而又穩地落在了百裏安的身側,麵色隱隱發白。


    見她無恙,修士們不由鬆了一口氣。


    可轉念一想,他們這一行人之中,最強的兩人都無法破開這白骨大陣,傷那魔頭分毫,難不成今日他們真的要命喪於此?


    “完了……一切都完了……”眾人心灰意冷,看著卷動陰火朝著他們吞噬淹沒過來的白骨大軍,仿佛好似隻能夠眼睜睜地看著絕望的黑幕仰麵襲來,巨大恐慌籠上每個人的心頭。


    鳳巨眼窩中的鬼火消滅了幾分,顯然方才那兩下對他的消耗也極為龐大,他聲音也愈發沙啞難聽:


    “終究不過是一群坐井觀天自命清高的正道小兒,平日裏也就隻能夠耍耍劍,抓幾隻小鬼逞威風了。


    我這白骨大陣研究了整整五百年,五百年不曾出世一戰,就憑你們這些小家夥,是尋不到破解之法的。”


    這魔頭占盡優勢還這般猖狂,修士們絕望之餘還要受這份惡氣,不由氣得丹田陣痛。


    鳳巨心係外甥葉書的取龍珠之事,也不想同這群人牽製太久,白骨手掌輕輕一揮,淡道:“給我上。”


    嗚~~~~~~


    就在這時,一曲笛音輕揚而起,曲音好似金刀裂帛,清越於野。


    一尾泣血鬼珠劃破陰綠火光,宛若鎮魂之曲,安寂心魂。


    嘶吼著、燃燒著的骨屍們仿佛受了定身術般停了下來。


    鳳巨身子大僵,不可置信地看著鴉鴉人群之中的那名盲眼少年。


    滿眼淚痕絕望大喊的修士們也跟著那群鬼哭狼嚎的骨屍們安靜了下來,瞠目結舌地看著百裏安,著實震撼。


    似是沒有想到,跟在蘇靖身邊一口一個少主叫著的少年竟然如此深藏不露,居然有此等本事,一下子控住了這屍山骨海。


    林征怔楞出神,定定地看著百裏安,認出了他這是中幽的詭道之術,不由心下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說太玄宗素來與中幽皇朝積惡極深,血仇似海的嗎?


    怎麽門下弟子也可以偷學中幽之術了嗎?


    尹白霜一臉深沉,眼神陰鬱了下來。


    其中,唯有蘇靖,由始至終澹然平靜,玉麵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安安靜靜地看了百裏安手中玉笛一眼,很快又收了目光。


    隨著百裏安手指起伏錯落,笛音尖銳一抬,縱然是音道門外漢也聽出了笛聲中的殺伐之意。


    明確的指令讓那群皚皚骨屍紛紛僵硬身體的動了起來,笛音宛若春風化絲,無數看不見的絲線提弄著這群白骨陰屍,盡數調轉方向。


    前一刻,還威脅著眾人生命的鬼物一下子成為了他手中反擊的利器,戰局扭轉,眾人一陣歡呼。


    鳳巨鬼目陰森,雙掌拍擊肩頭兩下,欲撤去骨屍身上的陰火,卻發現在那笛音的幹擾之下,這群白骨們根本不再聽他號令。


    他怒吼一聲,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屈辱,眼神決然,五指如勾,朝著自己的胸口狠狠掏挖而去!


    生生摳出一根赤紅的胸骨,驟然捏成粉碎。


    紅色的骨粉被他一揚,雙手起勢結印,粉末狀的骨灰宛若細弱的紅色蠓蟲一般飛入骨屍的眉心之中。


    他捏碎的骨灰有限,堪堪隻能夠召回半數的骨屍控住權,兩相對壘之下,粉碎的骨屍再難恢複原樣。


    一時之間,震骨爆裂之聲響徹地宮。


    鳳巨養這些骨屍不易,心疼不已。


    再去看那少年一曲笛音禦千屍,便知自己低估了他的詭道能力,知曉若是再拖下去,他的骨屍怕是得都交代在這裏。


    他咬了咬牙,手指探入自己的眉心之中,抽去出自己的一股靈魂之力,揮灑覆蓋整個戰場。


    對壘的骨屍再度發生極大的變化,他們不再繼續進攻,而是形成一個絕對的防禦之勢。


    臂骨相接,頭顱相連,隆隆巨音之下,竟是化作一座巨大的白骨圍牆,將眾人四四方方地圍死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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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隨著鳳巨一聲暴喝,化作城牆的白骨們眉心的殘魂餘魄齊齊綻放光明,驟然自爆。


    掀起的爆風將百裏安操控的骨屍們盡數掀飛而起,震成一片洋洋灑灑的白色骨灰。


    激烈的戰鬥暫時陷入詭異的平靜。


    鳳巨仿佛手段用盡,不再進攻。


    但白骨圍牆裏的人們也無法離開。


    百裏安收了短笛,身體搖搖一晃,過度消耗靈力,反倒是叫他體內的孔雀翎毒有些難以壓製了。


    一時間,心肺如烈火燎燒,眼睛澀痛難當,幾乎站立不穩,向後仰倒而去。


    一直在注視百裏安狀況的尹白霜臉色微變,正要有所動作可又不知想到了什麽,麵色陰沉,生生放下了緊握的拳頭,僵持不動。


    蘇靖反應最快,蓮步輕移過去,不扶不攙,隻是安然靜立在百裏安的身後,以劍撐地,靜然背對而立。


    纖細柔軟的肩背穩穩抵靠住了他冰冷硬瘦的背脊,動作流暢自然,畫麵靜然和諧。


    荀關被他這模樣嚇了一大跳,生怕他猝死了,忙道:“司塵公子,您沒事吧?”


    百裏安緩了一陣子,捏了捏脹痛的眉心,擺手道:“無妨。”


    荀關道:“那骨頭怪物沒有再進攻我們了,可是我們也被那破城牆困在了這裏,接下來應該怎麽辦?總不能叫葉書真的取了龍珠圓滿而歸吧?”


    毒意攻心之下,就連體內那顆不屬於他的屍珠也開始造次肆虐他的經脈了。


    百裏安再次嚐到了那孔雀翎毒的厲害,四肢百骸像是都要被撕碎了似的疼。


    他咬了咬壓根,未將痛苦現於眉梢之間,平靜認真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盡快突破離開。”


    苦戰多日不得休息的修士道:“公子你的笛子這麽厲害,我看外頭那怪物一時半會也不敢攻進來,不如我們先在這裏稍作休息,回補一下氣力再戰吧,我真的是累的不行了。”


    “不可。”百裏安斬釘截鐵道:“鳳巨本意在殺不在困,他將我們困在這裏絕不是來坐看我們調整修養的,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大多修士都聽不進去,他們親生經曆了外界的種種危險,幾番冒險下來,早已心力交瘁,不想再繼續苦戰下去。


    人不比陰鬼,不是鐵打的身子,他們很累了,身體需要休息,一直緊繃的情緒也需要得到調解放鬆。


    縱然是在戰奴營內,他們也沒有整夜整夜接連戰鬥的道理。


    “司塵公子,您看看您站都站不穩了,還是聽我一句勸,休息一下再戰吧?”


    這群人格外惜命,說什麽都不肯再繼續苦戰拚命了。


    況且他們分明瞧得真切,那些白骨屍們建築成牆,是犧牲了眉骨之間的最後一絲殘魂才結下的這座防禦骨陣。


    既是防禦之陣,自然再無殺伐之力。


    他們雖說出不去,帶外頭的禍害也進不來,在這危機重重的地宮之中,又有什麽地方比這裏更安全呢。


    況且他們人多勢大,外頭的魔頭隻有一個,那何不將狀態調整至巔峰圓滿時期,蓄力一戰,何愁打不死這怪物?


    眾人紛紛盤腿坐下冥想調息,更有甚者,居然還拿出食物炙烤,填飽肚子,不可謂心之不大。


    林征看得是無奈至極,若非無從選擇,他是斷然不會選擇與這些為了活下去什麽底線誌氣都可以不要的修士們合作的。


    他無奈地看著百裏安,不知不覺間,一向以智力見長的他竟是將主意都交給百裏安來判定了:“司塵公子,他們是使喚不動的,要不我們四人齊心突破一試可好?”


    百裏安倚靠著身後柔軟的肩背,身子慢慢滑落坐在野草堆中,他無力地滑下身子,身後那人的身子也跟著慢慢蹲坐下去與他肩齊。


    “不必過度消耗自己的靈力了。”百裏安搖首拒絕,覺得這個提議甚蠢。


    如今紮堆坐在這裏的修士們看似無害,可實際上各存心思。


    看起來是累極了想要調整休息,可實際上卻是巴不得旁人出力打破這圍城,好叫自己保存實力。


    這樣一來,圍城告破,若百裏安尚有餘力,他們同心協力隨之一戰。


    可若是百裏安等人力竭,一直休而未戰的他們,則也保存了實力尚有見勢不利可以及時逃走的餘力。


    百裏安雖然生性純善,卻也不想給人當槍使。


    他雖然肯定鳳巨將他們困在這裏必是留了後手來對付,但百裏安覺得,即便這樣也難以殺死他與蘇靖尹白霜。


    真正有危險的反倒是這群安逸休息的修士們。


    他好心提醒他們齊心一戰,可解死局。


    可他們不聽,還在這同他耍小心思,百裏安自然也沒有必要浪費氣力來同他們多做口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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