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安與蘇靖相隔不遠,葉書甚至能夠清楚地看到她身下地麵間結著數輪蓮火印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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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陣規模不大,堪堪在她周身三尺範圍以內,偶有餘火在印陣之中隱現流動,形成一道柱形的光簾,將她周身濃重失控的煞氣盡數封存隱藏於其中,無法為外界感應到半分。


    若是眼睛瞧不見的人,聽了那聲呼喚,怕還真是察覺不得半分異樣來。


    在葉書的急聲下,百裏安腳步一頓,然而還容不得葉書鬆上一口氣,百裏安就已經側過半張臉來,對他平靜囑咐了一句:“葉兄,你站遠些。”


    葉書愣住,已經猜出他的想法,心頭悚然正欲阻攔出聲,百裏安一個箭步竟是毫不猶豫地衝進了那片蓮火印陣之中。


    “司塵兄!”葉書麵色大變,聽百裏安方才那句話,如何猜測不出他早已知曉蘇靖入魔。


    一個渡劫二境的仙人失控成魔,那股不為之人毀滅性力量足以毀去一切,堪比邪神,此刻的蘇靖怕是比那煢煢無盡的鬼手凶靈還要可怕危險。


    他這般腦子發熱毫無顧防地近身衝上去的行為當真是飛蛾赴火,天真找死!


    光幕在吞噬百裏安的身影後,泛起了層層漣漪。


    半跪在火印之中的蘇靖驀然抬首,一雙幽幽黑瞳正慢慢滲透出不詳的黑紅色澤,將眼瞳深處那兩朵緩緩旋轉的蓮火吞噬得輪廓格外模糊。


    她雙眸混沌,殺機四伏,眼神全無半分人類的溫情。


    百裏安剛在她麵前蹲下身子,正欲探她脈門。


    按在心口處的那隻纖白的手掌陡然如電般朝著百裏安的脖子箍扼過來。


    白皙漂亮的指尖充滿殺機,深深沒入他頸項間的肌膚之中,力度極狠,在他身上留下了五道醒目的淤青指印。


    百裏安是屍魔之體,肉身極強,若非如此,這五根手指怕是直接貫穿了他的脖子。


    他吃痛蹙眉,麵上卻未見慌亂之色:“蘇……”


    一個字尚且卡在口中未吐全音,他就被一股大力掀地而起,後背重重撞在地麵間,火印被震得閃爍不絕。


    扼在脖子上的那隻手掌力度越來越深,無盡的黑紅魔氣鋪天蓋地朝著百裏安覆壓下來,那種濃重的煞氣幾乎要浸到他骨髓最深處。


    百裏安忍著頸骨的巨疼,動作溫和地握住她纖瘦的手腕,輕輕喚了一聲,道:“靖姑娘,我知道你此刻並沒有完全失去神誌,你還認識我,對嗎?”


    戾煞之氣在她眉心靈台之中恣意肆虐,蘇靖難以自持,雙眸中的蓮火模糊的輪廓一點點地被那煞氣不知吞噬到了何方。


    按照常理而言,淪落成這般模樣,即便是九重天上的淨池天水也難以濯清她周身上下黑染的氣機魔意。


    若是此刻掏開這具皮囊,便能夠發現她的五髒六腑乃至靈魂都被那黑繩業水的魔氣盡數侵占。


    可不知為何,百裏安卻能夠肯定,此時此刻的蘇靖,還壓著最後一絲靈性未滅。


    冰涼地發絲自蘇靖雪白衣衫的肩頭滑落,掃在百裏安的臉頰邊,她神情麻木冷漠地看著他,眼中深處卻不斷浮掠著苦楚掙紮。


    被壓在身下的百裏安甚至都能夠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顫栗著,仿佛正在承受肉體上的極限痛苦。


    發絲掃動間,百裏安聽到了一聲細細的輕語。


    他沒能聽清那個字是什麽,但那的的確確是蘇靖發出來的聲音。


    百裏安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她的手腕,輕聲道:“你說了什麽?”


    蘇靖手指間的力道不鬆,身子壓低了些,藏匿著一抹血色的薄唇微張,她低低發音,輕若鴻羽呼吸吐落在他的鼻翼間:“很疼……”


    百裏安眼眸微微睜大了些,有些怔楞,在那輕涼的呼吸裏,他似捕捉到了些什麽,握著她腕骨的手掌鬆開,指尖沿著她雪白的下巴摸索,觸碰到了她染血的唇畔。


    扼在脖頸出的那隻手微微一顫,蘇靖眸色愈漸深沉,薄唇微微抿合,那抹血色隨之隱秘不見。


    她未言,但手掌間的力道卻微妙地鬆開了幾許。


    百裏安試探性地揉了揉她的唇角,許是因為方才某人喊疼的緣故,他溫和的語調之中帶著一絲哄意,道:“張嘴。”


    仙人魔化,本應大殺四方,生靈塗炭,引戮入心,從心從魔。


    可百裏安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複雜的言語,簡簡單單地兩個字像風起浮萍,微微掀動波瀾,直見鶯飛草長。


    蘇靖眼中微顯茫然,斂首之間,竟是乖乖聽話,張開了嘴巴。


    百裏安未曾看見,她張口之際,唇畔下的柔軟舌間,落拓了一抹玄色勾勒出的一朵醒目黑蓮。


    九經生黑蓮,藏匿於舌。


    正是那黑繩業水完全侵蝕化的體現。


    太玄宗以蓮為尊,九經各自皆奉蓮白,唯有首經道蓮,為紫極之色。


    色極至意深,則黑,則魔。


    大浮屠訣,本就是無比霸道的修真至法,稍有不慎,一步墮淵,仙魔卻也不過一念之間。


    故此,由大浮屠訣衍生出來的太玄九經,紫黑二意的界度掌控,極為不易。


    修道千年成仙,一步行錯,則是一念成魔。


    這也就是,為何蘇靖能夠跨越人類乃至是仙人的極限,三步合神的緣故。


    百裏安根據她方才的那抹吐息,便察覺到了她口中似含業咒。


    一時之間卻也無法確認這業咒是下在了身體深處還是哪裏,沉吟片刻,便試探性地將手指輕輕探入唇中。


    修長的手指穿過她兩排微涼的玉齒,指尖觸舌一瞬,舌尖出奇意料的那份柔軟,蕩入人心,百裏安難免失神了片刻。


    忽然,指節忽然刺痛,蘇靖齒關微合,咬住他的一截手指,烏黑的眼睛半眯半寐,目光裏竟是漸漸起了幾分危險之意。


    百裏安見她不願配合,餘下一隻手掌撫上她的後頸,安慰似的輕輕撫摸了兩下她纖白的細頸。


    此舉果然有效,蘇靖眼眸眯得更深,似是十分享受著這份撫摸,很乖地將齒關鬆開幾許,給予了他觸碰的權利。


    形式緊迫,百裏安也未同她多加客氣,隻簡單道了一聲‘得罪了’,便端起她的下巴,捏住她的臉頰,手指探得更深了些,漾出一片柔軟。


    蘇靖含糊不清地哼吟了一聲,清冷的聲線竟是多了一絲天成的嫵媚。


    扣在百裏安脖頸間的手指驀然輕蜷無力,指尖貓爪輕撓似地勾在他的肌膚間,像是一下子磨到了傷人的指甲,再也沒有半分尖銳冰冷的力道。


    接下來,百裏安指尖的每一次觸碰與摩挲,將那朵格外陰險藏匿在暗處的業水黑蓮臨摹觀察了個徹底。


    百裏安神情凝重,麵色說不出的沉重難看,手指微微抽離些去,在她唇齒間擦掠而過,指腹破裂開來。


    隨之百裏安強忍著身體深處的虧空虛弱,再度催生出一滴尊仙之血,塗於那朵黑蓮之上,稍做鎮壓。


    做完這些,百裏安收回手指,低聲道:“此道黑蓮魔引以你我如今的修為根本無法度化,卻也絕對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蘇靖姑娘,如今隻有一個法子,若是捉來大批量活的陰物或是魔物,可以將你口中那朵黑蓮盡可能地分渡部分出去,而後餘下的黑蓮,便隻能依靠你自己的修為來鎮壓淨化了。”


    話語聲漸漸變小。


    因為百裏安發現自己說了一堆無用的廢話。


    蘇靖魔化開了殺戒,方圓百裏的凶靈鬼手盡數滅殺,一隻不存,若是此刻背著她去百裏之外,勢必就要打破這錮身火印。


    如此蘇靖這一身魔氣怕是直接就將冥龍給喂了個半飽了。


    如今此地離是離不得的,地宮之中又沒有魔物……


    百裏安思緒忽然凝滯了一下,麵色微僵。


    誰說沒有?


    他既為屍魔,身兼逝者陰物,又見魔物,此時正是蘇靖渡蓮的最佳承載物。


    百裏安大鬆了一口氣,忙抬手將自己的衣領拉低了些,示意可以幫她承擔一些痛苦與魔氣侵蝕的壓力。


    他重生成魔,自是不畏這些魔氣侵蝕神誌。


    在那滴尊仙之血的韻燙鎮壓之下,蘇靖的神誌稍稍恢複了些許清明,目光清冷不再如方才那般麻木不仁,她看著少年側現出來的一隻蒼白脖頸,上頭還殘留著青淤的指印,被摧殘的不像樣。


    蘇靖抿了抿唇,微微撐起身體,以食指拭去唇邊的濕潤痕跡,狀似平靜地道:“過會兒可能會有些疼。”


    她的手指在他側頸間輕輕摸了摸,似是在測試手感,想尋一塊好肉下口:“你若忍不住,可以喊出來。”


    一時間,百裏安不知為何,竟是生出一種自己有被磨拳霍霍向豬羊預備待宰的錯覺。


    想他好歹也是一隻純血種的屍魔,有朝一日竟然也會淪落到被人類女子啃咬脖子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是屍魔之恥。


    百裏安很老實地點了點頭,道“嗯,若是疼的話,我不同你客氣,知道喊出來……唔!”


    話未說完,出乎意料的是……薄涼的嘴唇,瞬間貼近柔軟,直接堵死了百裏安的話語。


    這真是猝不及防地、超乎計劃之外的大意外。


    百裏安大腦嗡地一下,血流上湧,摧毀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扶住對方的腰,而蘇靖十分‘貼心’地顧及到了他身為屍魔的尊嚴,認真地挑了一塊‘好肉’下口。


    可這根本不似平時狀態的她。


    她重重地吻在他的唇上,強硬而激烈,幾乎帶著瘋狂撕咬的意味,牙齒咬合,瞬間彌漫開一絲血腥味,但又很快克製住,收起了那危險的牙齒,柔軟的舌尖抵了過去,強硬地分開他的嘴。


    黑蓮印記散發著滾燙的溫度,幾乎要將兩人燙傷,雙唇相貼,那道養在蘇靖體內兩百餘年的黑繩業水在吸噬了她的修為後,頃刻之間爆發了出來,無與倫比的魔氣洶湧地灌入到了百裏安的身體之中。


    這種被迫承受的感覺實在是過於難受,百裏安隻覺得自己還來不及消化那股能量轉換至屍珠內儲藏,那股強勢得不講道理的氣意如海水般強勢灌了進來,嗓子都被衝得生疼無比。


    在光幕外,將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葉書下巴都要驚掉在地上了。


    他嚇得連退三步,那張清瘦蒼白的臉上也因眼前那女壓男不成體統的畫麵而激起了一片紅潤之色。


    葉書覺得這不是自己應該能看的,心髒狂跳,心道這不聽人勸的家夥,主動送上門去給入了魔的仙人送陽氣,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自古以來,渡劫魔化者,墮心墮身墮魂靈,當受六欲之苦毒折磨。


    瞧這寸土不生,片鬼不留的煞氣絕地,便不難猜出蘇靖方才所受的正是殺欲之苦。


    隻是不知為何,在百裏安衝進去後沒多久,這殺欲竟是活生生地止了。


    殺欲並不是六欲之中最為可怕的,但凡你若是比入魔者強,或是有自保之力,這殺欲倒也奈你不得。


    可若是強撐著殺意不釋,這殺意轉為了念欲,那才真是磨人磨己,要人老命的啊。


    葉書心知這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控製解決的問題了,他麵上變幻莫測,懷著深深地同情,對百裏安大聲道:“司塵兄,你且先撐一撐,我去搬救兵來救你!”


    說完,頭也不回地找尹白霜尹大姑娘救命去了!


    百裏安聽著葉書那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吼,心中奇怪我就吃半朵黑蓮,怎麽就要淪落到讓你幫忙去搬救兵去了。


    他極為痛苦地接受著蘇靖口中渡過來的那股力量,胸腹之間都撐脹極了地難受,他難受極了,想要開口喊上一喊,讓她別這麽凶。


    可事到臨頭了才發現蘇靖這個冰塊臉當真是好深的心機啊。


    方才還擱那同他唱白臉,好聲好氣地同他說若是疼就喊出來,她會輕一些,可如今嘴巴被堵得死死的,哪裏喊得出來半句話。


    誰又能想到,外邊清冷斯文的靖姑娘內裏藏著的瘋勁兒竟是叫人這麽難以消受。


    扶著她腰肢的手上移,撐在她的雙肩處,百裏安手臂發力用力一推。


    雙唇分開那一瞬,百裏安隻覺得自己的嘴巴火辣辣地疼,仿佛被磨掉了一層皮,饒是好脾氣的他一時間不由也有些微惱了,支起身子,一腦瓜子撞在蘇靖的額頭上:“你親就親,能不能別像小狗狗似的胡亂咬人舌頭!”


    蘇靖雪白的額頭很快紅了一片,看著都疼,可她揉都不帶揉一下的,唇邊勾起一個很淡的弧度,圓潤幹淨的指尖溫柔地壓在百裏安微微紅腫的唇上:“怎麽,你被小狗狗咬過?”


    百裏安總感覺她此刻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兒,給她脖子不咬,全無半點生人勿進的氣場不說,竟是毫無男女之防地直接上口啃嘴,言辭之間也帶著平日裏不曾聽到過的微妙調戲的調調。


    居然還學他疊詞詞?


    總而言之,眼下的蘇靖……很是詭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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