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百裏安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般混亂起來。


    他震撼無言地看著龍目之下的那道並不高大卻自在巍然的身影。


    不知為何,胸膛之下那顆死寂的心髒宛若靈犀所至般,異常澎湃!


    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真正的……力量。


    冥龍自萬古虛空長夜裏抬首,無形的吐息好似大江大河。


    夜空裏雷聲大作,雨露盡來,可是此刻這個世界裏的天穹不在眾星之上,而是在那個男人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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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雨逆灌而上,大勢磅礴如貫通天地,雨幕倒掛如簾,好似逆天而行的大河瀑布,每一滴不斷湧現的雨珠看似渺微,實際上卻皆大如山河。


    匯聚之後,更是席卷出了浩大天威,恐怖之意難以明說,滿目星河不安明滅,也隨之脆弱搖晃起來。


    偌大的星河,很快卷起了極寒的低溫,仿佛連周遭的空氣都要凍結。


    對麵那聲勢浩大的雷霆雨勢,立在飄渺虛空裏的男人不曾低眉,他舉臂輕抬,手掌朝著虛空輕描淡寫地輕輕一拍,掌麵之下,分明空無一物,卻擊出了戰鼓之聲,轟隆巨響傳遍整個虛空世界。


    一掌之下,凍結的雲海瞬間如業火煮沸,緋雲湧動。


    雲絮撕扯,星光混亂。


    一場絢爛的緋金色雲火成千上萬地匯聚而來,男人麵不改色地頓了頓足,於是,起於星河的重雲火海由上往下,烈火澆四海,與那雨幕在天空相會。


    極為壯闊的一場戰鬥,本應驚心動魄,冥龍遊雲沐雨的模樣也格外波瀾壯闊,可那個男人神情平靜之餘,甚至還有些悠然。


    他向百裏安完美地詮釋了,什麽是真正的、碾壓性的絕對力量。


    龍吟聲震九霄萬裏,似是怒極憤極,一對漆黑的龍角穿雲裂雨,甚至直接將虛空頂穿出一個巨大的窟窿,狠狠撞向那個男人。


    不惹半片雲雨霧塵的衣擺獵獵作響,男人一手負背,另一隻手閑閑抬起,掌心朝外探了出去。


    麵對巨偉的冥龍,他卻好似釣者戲弄春雨泥濘過後的蚯蚓般,清風握袖,他握龍角。


    冥龍怒吼一聲,試圖張開嘴巴,男人卻站勢穩如泰山,不動分毫,冥龍難以撬開上顎,隻好艱難地張開下頷。


    龍肺發出火山爆發的翻湧之聲,熾烈的岩漿火炎噴衝而出。


    男人不閃不避,任由龍炎洗刷身軀,身後之地,竟是不容有半分逾越。


    冥龍氣息綿長終有盡,龍炎漸熄漸滅,男人的衣裳沒有絲毫的燒毀改變,他眉目被風吹得看起來有些冷漠而淡然。


    冥龍那雙巨大空然的眼瞳震顫,待到火滅風清,它才看清楚握住它龍角的那隻手掌,其實根本沒有真正地觸碰到它。


    僅僅是虛合而握,龍角處卻已經傳來幾近斷裂的劇痛!


    真是不知,若是等到這拳頭握實了去,又會給它帶來怎樣的恐怖殺傷力。


    男人輕輕吐氣,緩緩道出四字:“無災不滅。”


    四音落定,負手而立的男人向前邁出一步,僅僅一步,卻踏出大道獨行的霸氣。


    連綿千裏如大山的龍軀被他一手騰掀而起,如甩長鞭般在浩闊的虛空裏掄起了一個圓滿的弧度,巨大的身子在這片空間中壓出隆隆大雷希音。


    男人一手起蒼穹,沉聲道:“山起!”


    流雲千萬裏的無盡虛空裏,憑空拔起山舞銀蛇,連綿重山。


    雄山百嶽亦非幻象法相,而是真實的山海藏境,於乾坤搬山,應命而來。


    被掀翻而起的冥龍重重砸進山嶽之中,崩山裂石,鱗片崩落大如席卷。


    龍血紛灑於星輝之中,冥龍吟吼不止,狂扭怒彈。


    這樣一個龐然恐怖的龍族,超凡的存在,在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男人手中,卻好似玩物一般,信手拋玩。


    漆黑的龍角怒起閃電狂流,終於將男人的一角衣袖撕裂開一道細微的小口。


    男人眉梢輕揚,臉上卻不見任何神色波瀾變化,他鬆開冥龍龍角,一言不發,舉臂出拳,姿態瀟灑自如,又有著不容置疑的無雙霸道。


    轟隆!


    一拳落下,釋放著諸天閃電雷霆的龍角被一拳崩斷。


    冥龍狂怒,弓身欲起,他當頭又是一拳砸下,冥龍的腦袋深深凹扁下去,頭骨呲處,在那巨大的龍軀之下,一道毫無重量也非實體的龍魂直接被轟出體外。


    冥龍本體雙瞳神采驟然黯去,根根狂須也無力垂塌下來,唯有那道被生生轟出體外的龍魂在憤怒長吟不絕,周身綿綿無盡的氣機千絲萬縷地勾著自己的本體,拚了命地朝著自己的身體裏掙紮擠去。


    男人恍若未見,置之不理,隻是專心出拳。


    一拳緊接又一拳。


    冥龍憤怒的吟吼聲逐漸變得驚恐惶怨,隨著那連綿不絕的拳頭落下,被轟打出體的龍魂朝著天穹大地深深下陷。


    直至肉體與靈魂自己的氣機完全隔斷,男人再次開語,靜聲說道:“河落!”


    建綿起伏宛如浩大冰山浮動的雲氣化雨,瓢潑狂下,四方散匯落下,浩浩湯湯,形成大河之勢。


    分明是毫無重量的龍魂墜河,可是這片落河像極了傳說中的弱水,不載鴻羽,任憑那道龍魂如何覆雨翻雲,也難掀起半片水花,隻能夠為河水深深吞噬。


    男人目光斜斜低睨,抬手虛握之間,言出法行:“式寒!”


    河水凍結成冰,龍魂就此困縛於其中。


    無魂的龍軀被男人抬手在另一隻龍角上輕輕一點,冥龍的身軀便隨同這星光點點。


    風一吹,落英拂空,眨眼之際,便隻剩下一具皚皚龍骨,飄零在虛空之中。


    世界回歸長寂安寧,男人大袖輕擺之間,星河淌落成橋,他坐於橋上,攬臂輕收,冰河化珠,躺入他的掌心之中,溜溜打轉。


    百裏安僵僵立在那裏,好似驚傻掉了一般,久久無法回神。


    冥龍在魔界,乃是主宰級別的存在,怕是與那青銅門世界裏的大蛇,也有一戰之力。


    帝之坐騎,冥之載主,即便是老魔君也隻能夠鎮而不殺。


    而這個男人,由始至終,周身氣息平平,更是不見任何道法神通的痕跡,卻輕鬆得好似摘花取果一般,就將這麽一個六界大凶之物,收於了掌中!


    他!究竟是什麽人?!


    百裏安艱難抬首,目光落在星橋之上,一輪皓月當空,那個男人竟是給人一種無法直視的感覺。


    在他麵前,仿佛六界萬物,都如塵埃般渺微弱小。


    抬起的頭顱,重若千鈞,仿佛在他麵前抬頭直視,是不被允許地大不敬之舉。


    都說死過一次的人,命都會變得格外硬,百裏安不僅命硬,脾氣也格外地硬。


    他咬著牙,眉頭緊蹙,將頸骨壓得咯吱作響,目光沉沉地直視著那個高不可攀的男人,道:“你到底是誰?”


    男人沒有刻意營造出居高臨下的氣勢和冷漠的目光,但依舊給人一種極為強大的距離感,他那雙仿佛能夠看穿人心的眼睛平靜劃動,淡淡道:“我給過你答案。”


    百裏安怔楞住,回想起了這個男人曾對他報出的那個名諱。


    倪跌……


    你爹……


    這真是一個惡趣味。


    百裏安目光一下子變得極其古怪,光論外貌而言,他是在無法將這個長相平平無奇的男人與那與神齊名的王祖將臣聯想到一起。


    父親……


    這個無比陌生而又遙遠的詞匯在百裏安空蕩的心頭裏滾上了幾滾,好似平地起風,貼麵而卷,最後又寂寂而落,半點驚瀾不剩。


    眼前這個男人,與其說是他的父親,更貼切的倒不如說是他的創始者。


    百裏安沉默良久,指尖被風吹得發涼,他看著那個男人,喉嚨滾動了半晌,父親二字卻是怎麽也無法喊出口的。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也太陌生,最終,隻是歸於客氣而尊重的四字稱謂上:“將臣大人。”


    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周身衣袍長發無風自舞了起來,瞳色與發色在無聲之間悄然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猩紅的血瞳,銀白的發絲如雪沐星輝,那張看似普通平凡的中年麵容,變得格外俊美,像是個無比完美的天神。


    而他的年紀,看起來卻也是變得更加滄桑久遠。


    沉遠的虛空星海,巍峨壯觀,璀耀奪目。


    他銀色的雙眉因為百裏安那略顯無禮的稱謂而微微蹙緊,淡而冷漠地啟唇:“跪下。”


    言語淡淡,卻勢沉如山。


    百裏安周身一沉,腳下立即顯現大地山河,無與倫比的沉重力量傾壓在雙肩之上。


    那一聲跪下不容置疑,更不容抗命,逼得他雙膝一彎,若不跪實在地,就好似在違抗天命一般,周身法則傾壓而來,壓得他難以喘息。


    百裏安悶哼一聲,唇角溢出一縷鮮紅的血線,他彎曲的雙腿狠狠朝著前方踏出一步,腳下大地震顫,他艱難穩住身形,倔著骨,姿態如不屈的修竹,再度站得筆直起來。


    他再次抬首,遙遙看向將臣,在那恐怖的威壓之下,亦是不曾跪下。


    將臣眉間舒緩了幾分,這一回,他看向百裏安的目光裏,這才多出了一絲不可察覺的滿意之色:“你是這數十萬年來,第二個不尊天命跪下的後裔。”


    百裏安抹去唇邊血跡,道:“那麽在我前頭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司離姐姐了。”


    對於司離,將臣毫不吝嗇地讚許道:“她的確很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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