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吃味小屍魔被人占了便宜去。


    隻是在這天道昭昭之中,眾目睽睽之下,那女人穿的是她們天璽劍宗的服飾,頂著的是天璽第四劍雲容大人的皮囊身份。


    她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在這場末日婚宴裏劫走他們的鳳君……


    陰謀!


    赤裸裸的陰謀!


    這事若是傳回人界各家仙宗裏去……


    雲容不敢想象天璽劍宗會迎來怎樣的輿論與壓力。


    天如火海,墨侵人間。


    禦劍而起的‘心魔’雲容發絲被烈風揚起,不同於本尊的淡薄氣質,低睨間,她的眉梢眼角仿佛都揉著一種冷冽殺伐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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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天璽劍宗的人!可恨!是欺我魔界無君了嗎?宴事剛亂便來放肆搶婚劫親!給我攔下她!”


    “洗雪劍!竟是洗雪劍雲容!可恨!我界河主豈容你放肆覬念!”


    自古正魔不兩立,在魔族心中,妖魔尚可還能夠為一家,而那些自詡斬妖除魔的人類修士,尤其可恨。


    魔界王宮乃是尊聖之地,竟被人間正道修士趁亂視若無物的來去自如,手裏頭還挾著他們的河主大人。


    這簡直比讓人將自己的臉麵扔在地上踐踩還要可恨難受。


    一時之間,怒罵殺吼之聲叫囂不絕,一個個殺紅了眼的魔臣魔恨不得將雲容的皮肉扒下來生食了!


    當即就有數十名魔將揮槍而起,殺氣在火光中盛發,氣勢劍拔弩張。


    雲容身禦洗雪劍,麵對怒殺圍攻而來的魔將們竟是手不取劍,纖秀薄長的手攏指成劍,其勢淩空遊走大龍,宛若指尖有鬼神。


    遙隔數十米遠,僅虛虛一點,氣機猶如大江洗練,劍勢如蟒摧山。


    數十名拔地而起的魔將雙眸驚恐大睜,戰栗的眼瞳被那蒼茫無鋒的贏得雪亮,甚至連慘叫哀嚎都來不及,身影就被劍光所掃蕩吞滅。


    緊接著還試圖一起圍殺上來的魔將們將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看盡眼底,不免覺得齒寒唇冷,愣愣不敢繼續上前。


    莫說天璽劍宗了,即便是縱觀人間天下,能夠斬出這一劍的怕是難出其二。


    那樣一個孱弱如螻蟻般的種族,何時竟出了這樣的強者。


    其劍風采,怕是遠遠淩駕於劍仙之上了吧?!


    葬心目光死死地盯著雲容,瞳孔亦是戰栗不止。


    雲容攬著百裏安的手不曾放開,一時有烈火萬頃在她身邊疾滾而過。


    黑紅劍裝迎風獵獵,腰間環佩宗玉流蘇劃著優美而張揚的弧度,她眼神淡淡:“這個人,我帶走了。”


    半張半斂的風華讓這個極致喧囂戰場仿似肅清而靜。


    她聲音清淺,如秋風拂霜葉,秀雅之中又帶著一抹微不可查的淒清。


    百裏安感到到腰間那隻手攬他攬得極緊,即便隔著衣衫也能夠感受到對方手掌心火熱滾燙的溫度。


    葬心麵色難看到了極點。


    百裏安是死是活,是去是留與他本應沒有半點關係,可為何偏偏是天璽劍宗的人!


    他便是就地與魔君完禮成婚,成為真正的鳳君也遠比要被天璽劍宗的人帶走的好!


    可麵對能夠斬出那樣一劍的雲容,他隻能束手無策。


    轟隆!!!


    這時,一道粗狂如龍的黑紫雷電從蒼穹裂縫之中霹轟下來,目標正是洗雪劍上的百裏安與雲容。


    忽如其來的驚雷閃電奔疾如狂,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雷比聲快,可雲容的反應速度卻比那雷聲還要快,舉臂揮袖間,意外地是竟隻化去了半數雷力。


    洗雪劍的結界被驟然轟散,衣袖被劈焦大片,泛起滾滾的黑炎。


    雲容一時氣息不穩,腳下靈劍狂震,未免雷電落在百裏安的身上,不得已攬住他腰上的手臂鬆開,在他肩上落掌輕推。


    空中二人急急分開,黑紫雷霆轟霹在了洗雪劍上,劍氣靈力驟然崩散,宛若強弩之末,發出劍吟悲鳴,自天空跌落,斜斜插進神道宮象之上。


    百裏安光是被那雷電的餘威掃中,周身都是一片麻痛難當的,就連屍魔肉身都難抗的雷霆,他心知雲容方才倉促硬抗,必不好受。


    秋水劍祭招而出,百裏安劍指隔空禦劍,秋水劍是破開一片火光,將雲容接住。


    人類修士,禦劍飛行,若失劍,在空中必然難穩身形。


    百裏安召出秋水劍,不過是下意識的行為。


    他卻是不知以‘心魔’雲容如今的修為,即便手中無劍,腳下無雲,亦可自由穿梭飛行,甚至橫渡虛空大世界。


    他不過剛入渡劫之境,為那雷電餘威掃中,周身麻痹之下,倒也難以掌控體內靈力用以飛行。


    好巧不巧地是,他下墜跌落的方向,竟是直直朝著乾元鼎的鼎口落去。


    方才那目標性極為明確的雷擊來的突然又詭異。


    電瞬之間,百裏安似是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他折身旋轉,一掌朝著身下拍去。


    烘爐烈火滾滾,可焚萬物之靈的陽炎流火之中,除了滾動的炎火變隻剩陰雷。


    百裏安這一掌落拍如臨大敵的模樣,落在了其他人的眼中便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下一刻,叫眾魔心肝狂跳,魂魄齊飛的一幕發生了,直叫人不敢相信。


    一隻細長漂亮的手,如妖如魔,宛若從地獄之中摘折烈火繁花般,舒展搖曳探出。


    那隻手,拖曳著的黑色衣袖邊上繡著雅致的金色花紋,陰雷霹靂,映得暗紋爍爍,光輝華麗。


    兩掌相擊,烘爐爆發出雷動般的烈火潮音,一陣貫耳欲聾的巨響裏,爐內的流火岩漿如火山爆發般噴湧蕩出。


    百裏安手臂間的傷勢未愈,雙掌對接之下,袖袍鼓蕩大舞,手臂創傷裂口驟然撕裂,迸發出來的血珠飛揚四散。


    骨骼自手掌沿著手臂發出寸寸斷裂之聲,百裏安麵色煞白,一股龐然之力迎麵掀來,整個人再度被高拋掀起。


    緊接著烈火自兩邊散溢分開,一張蒼白邪魔似的臉,如剛燒好玉瓷沐浴著流光烈火,蕩入人間。


    熊熊烈火之中,血珠紛灑,恰好正點點灑落在她的臉頰上,蒼白的肌膚綴著猩紅的血,極致的色差映得那張臉愈發妖冶詭邪。


    “陛……陛下!!!”有魔將陡然失聲變色。


    葬心瞳孔劇烈震動,一時間竟是被眼前這一幕震驚得失了分寸,忘了遮掩,急急怒視道滿王:“她沒死!乾元鼎竟然都殺不死她!她吃下了焚心果的幼種,怎麽會沒死!”


    聯想到方才道滿王種種怪異的行為,葬心難免不懷疑他是否背叛。


    嗣空卻未理會葬心的叫囂,他目光炯炯地盯著那鼎金色烘爐,眼神奇異。


    自魔君浴火而出的瞬間,他竟是與那乾元鼎直接斷了聯係。


    這乾元鼎是庚金結煞為基本,煆煉而成,主宰天地肅殺之權柄,至罡至煞,萬法難破。


    唯一攻克之法,便是身抗陽炎劫雷,深入內鼎之中,至內部淬煉融去乾元鼎的庚金之勢,化為己用收服。


    可莫說她服食了焚心果幼種,便是老魔君在世也不敢輕易入鼎浴火,她為何能夠在火中毫發無損。


    魔君未死,反而將這魔器完全駕馭,嗣空心中瞬間有個念頭,覺得是他那惹人憐愛的弟弟暗中放水。


    可轉念一想,他如何能夠放水,這是乾元鼎,他如何就能夠確保魔君入鼎能夠不死呢?


    阿嬈玄金黑衣在烈火狂風中蕩躍翻滾,如怒海,如滄浪,一種攝人的氣勢與力量,竟似壓得眾生都難以抬頭仰望。


    雲容麵沉如水,欺身而上,欲去接百裏安。


    阿嬈輕聲一笑,周身沐浴的火光都仿佛隨之變暗了,纖細的指尖在烘爐烈火之中輕輕劃動,火勢頃刻如山拔地而起,化為一條參天火龍,仰衝而上,生生攔在了雲容與百裏安之間。


    她漆黑的眼瞳映著雲容的身影,似盛著盛怒的欺天烈火,卻冷靜得出奇可怕,吐出來的嗓音輕緩柔和,卻莫名叫人生出一種殘忍綻放的血腥氣意:“這個人,你怕是要不起!”


    可焚萬物的陽炎火龍,衝天不散,卻是未能阻攔雲容的去勢,她麵容冰冷,手中秋水劍倏地收入乾坤囊中,竟是以身入火海,沒有絲毫的猶豫將退路舍棄在身後,邁著絕然的步伐向著直前不退。


    衝天火龍驟然崩散,風潮也火焰身子在天空之上濺漫百裏,昏暗的世界瞬間便點燃成白晝,撕裂的火球如滂沱的大雨滾滾而下。


    百裏安隻覺自己撞進了一個滾燙熾熱的懷抱裏,她的身上夾雜著風雨和晚間玉蘭的淡香。


    一回首,便對上雲容那張明月似霜的臉,她身上的黑紅劍裝還翻滾著未熄散的流火,滾動著明滅不定的煙塵。


    她身上似乎總有種波瀾不驚的沉靜,深遠的眸子裏似是搗碎流光星火,眸色灼灼地看著他。


    經曆了那樣一場激烈戰鬥,她的聲音竟還是平和清湛的:“你無需同她拚命,我帶你走。”


    不知為何,‘我帶你走’那四個字竟是平白無故地將百裏安的心勾得一緊。


    腕間涔涔流寂的焚心熾灼熬得他骨頭有些疼。


    百裏安被她的眼神瞧得竟是有些心慌意亂,不會跳動不知疼痛的死寂心髒仿佛忽然被一個小刀子在上頭鋒利的劃了一道口子。


    初覺不疼,轉而間那股子鮮血淋漓的勁兒就後知後覺地成片泛濫上來。


    可他又是不解。


    為何雲容會出現在這裏?


    看她的模樣,似有不是為自己的心魔而來。


    雲容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明亮灼灼的眸子裏如起大霧,將她眼底的情緒盡數完美遮掩。


    她說:“我在界外遇見了尹姑娘與靖姑娘,是她們托我來救你的。”


    百裏安微有釋然,但隱約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得過於湊巧了些。


    天空之上的潑墨之勢越來越盛,甚至逐漸快要壓過乾元鼎的火光。


    百裏安將這一幕看得真切,他搖了搖首,道:“今日之事與雲容姑娘您無關。”


    雲容一怔,隨即緊緊咬出了下唇,纖眉似哀似愁地蹙起:“你不願同我一起?”


    浴火盛怒的阿嬈亦是怔楞住了,她本以為百裏安見到雲容出現,會不管不顧地同她一起離開。


    可他竟然不願?!


    阿嬈眯起細長的眼睛,踏火而起,與雲容百裏安二人淩空立在了一個對等的高度上。


    她目光危險地將雲容細細打量了一番,冷笑道:“你以為他是什麽人,豈容你說帶便帶走的?!”


    聽了此話,雲容臉色漸冷,唇邊慢慢噙起一個苦到極致的笑,幾分譏諷,幾分癡,又有幾分隱隱的恨:“那你覺得他是什麽人?屍魔?魔河?還是魔君?我想帶他走並不是什麽過分之舉,可你逼著他同你成婚,便是大逆不道!”


    “你————”阿嬈眼瞳急縮了一下,那神情仿佛突然被一條斑斕毒蛇咬中。


    雲容眼眸低睨,淡淡掃了一眼戰場上的‘本尊’:“若你真有本事,那盞茶何須敬區區一名心魔,不如試試親自敬送至我的手中來,如何?”


    如何二字,和風細雨的吞吐了出來,軟刀子似的狠狠紮進了阿嬈的心口。


    魔君陛下仿佛全然明白了,她低聲發笑:“你便是不喝今日這盞茶又能如何,他不願同你走啊。”


    氣氛緊繃,即便遙隔百丈,眾魔也感受到了她們兩人之間無聲劍拔弩張的可怕氛圍。


    雲容垂眸:“人總是會進步的。”


    這句話阿嬈就聽不明白了,她凝起眸子:“什麽意思?”


    “意思便是,我這時覺得,有時候學一學你的手段,倒也無傷大雅。”


    雲容麵上忽而一笑,笑容不動聲色,溫雅沉靜。


    一隻手卻緊緊貼在百裏安的腹間,掌心吞吐出一道柔和的靈力,沒入他的體內。


    百裏安眼眸猝然大睜,身體一震,雙眸漸漸失去了神采,頭垂下,就此昏睡了過去。


    雲容將他體內屍珠溫和封印後,半攬半抱著百裏安,召回洗雪劍,一劍蕩開千萬裏雪寒劍氣。


    劍氣成霜成道,一眼看不見盡頭。


    她垂眸道:“一個曾經背著我行過千萬山川,十方境土的人,你覺得我會很難將他帶走?”


    阿嬈眉眼皆是涼薄殺意,她周身狂氣盡數收斂,抬手起勢,竟是不顧漫天邪獸,如鯨抽海般汲起萬頃陽炎烈火。


    雲容不急不緩,一掌撐起扇形劍屏,壓住那場欺天火勢,兩相抗衡對比下來,她的修為竟是半分不落於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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