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原公亭。


    一個麵色蒼白的中年男人被亭卒抬進了塾中,斑斑點點的黑色血漬淌了一路,如果不是身體素質遠超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不過,看眼下這情形,男人的半隻腳已經踏入鬼門關,距離死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郎君,你……”


    “這……”


    此時此刻,護衛周俊楞在了原地,他怎麽也想不到,負責殿後的陸離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而且,看架勢,似乎已經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天意如此。


    掃了一眼尚存生機的便宜老爹,陸離沒有回答,心中慨歎一句後,快步迎上去。


    沒有任何猶豫,拿出兩張疊好的黃符,一張塞進陸詡嘴中,讓亭卒幫忙用溫水灌下,另一張則貼在了那道猙獰傷口上。


    【黃巾符咒:氣愈】


    隻見一道肉眼可見的微光亮起,隨後,傷口處肉芽開始蠕動,斷裂的血管自動連接、閉合。


    並且,隨著時間推移,黃符發出的光芒愈發明亮,而陸詡的呼吸變得平穩有力,臉上也漸漸浮現出血色。


    在眾人看來,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近乎於神跡。


    很顯然,與陸離先前在戰鬥時給自己使用的符咒相比,它們的效果更好,也更為稀缺,極有可能,是大賢良師張角親自所畫,用一張少一張。


    “太平道符紙……”


    “未免太過神奇了。”


    饒是護衛周俊見多識廣,也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以為這符紙是從黃巾力士身上搜出,忍不住歎氣道:“黃巾賊竟有如此神器,並州危矣!大漢危矣!”


    自高祖劉邦定鼎中原算起,漢朝已建立近四百年,自然不會說倒就倒,不管漢靈帝如何昏聵,大部分人還是將其視作君父。


    而陸離掃了一眼正躺在軟墊上打鼾、陷入熟睡的陸詡,明知他誤會了,也不解釋,語氣平淡道:


    “張角已死,他們掀不起多大風浪。”


    身為那一戰的見證者,亭卒們紛紛感覺與有榮焉。


    因此,有人忍不住附和:“不錯,陸義士不久前還斬殺了一名賊將。”


    就這樣,房間內喧鬧了一陣。


    直到背負行囊的亭長季忠到來。


    “這位便是陸君吧,久聞公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


    不等他恭維完,陸離出言打斷道:“東西收拾完了?那就走吧。”


    畢竟,趁著夜色掩護,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郎君要去往何處?”周俊趕緊抓住了陸離的袖袍,提醒道:“賊曹尚未蘇醒。”


    “阿翁的傷勢已無大礙,而我準備去九原投靠丁別駕。”陸離頓住腳步,坦然道:“大丈夫當建立功名,以取富貴,安能久處貧賤邪!”


    “而今並州局勢混亂,遲則生變,必須盡快出發。”


    話落,周圍一片寂靜。


    試問誰不想搏個前程?


    時值亂世,正是有誌者建功立業的好時機,所以,一直盼著恢複祖上榮光的陸詡醒來之後,定然不會怪罪陸離,最多隻會擔心他。


    這個時候,本亭求盜龐春,那個胡服青年半跪在地上,正對著陸離,朗聲說道:“主公,某孑然一身,願追隨!”


    良禽擇木而棲。


    亭內眾人皆知陸離身手了得,更是見證了他覺醒戰魂的全過程,而並州別駕丁原又是個知人善任的豪傑,一旦見陸離來投,定然會受到重用他。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亭卒們並不愚鈍,在想通其中的關竅後,一個接一個地納頭便拜,口稱陸離為主公。


    可惜的是,在場眾人,除了亭長季忠,以及求盜龐春以外,隻有家中護衛周俊能入陸離的眼,可對方必須留在這裏照顧陸詡,暫時無法脫身。


    因此,最終隻有兩人隨他趁著夜色北上。


    四更天。


    三人三騎,借著黯淡的星光,在官道上縱馬疾馳,發絲隨著飄舞的雪粒不斷抖動。


    嗷嗚嗚!


    吃飽喝足的黑鬃馬口中發出怪聲,時不時地加速,似乎在向同類炫耀。


    “慫貨,慢點。”


    陸離雙腿夾緊馬腹,時不時地回首看一眼被甩在身後的季忠、龐春,同時用刀背拍打馬屁股。


    嗷嗚……


    黑鬃馬吃痛,瞬間變得老實起來,放緩速度等待兩名同伴。


    不多時,季忠與龐春跟了上來,滿臉羨慕,雖說並州盛產良馬,但千裏神駒卻十分罕見。


    “主公,按照現在這速度,應該能在天亮之前抵達平陶。”


    季忠擔心會撞上攻城的黃巾軍,提議道:“不如走小道,繞過平陶縣、文水縣,渡河前往交城,看看局勢如何再做其它打算。”


    “沒錯,渡河之後便是太原郡腹地,那裏的交城、清徐、晉陽均有重兵把守,想必黃巾賊不敢輕易攻城。”


    聽聞兩人的建議,陸離略作思考,點頭同意了。


    三騎竄入樹林,沿著鄉間小道前進,偶爾見無路可走,又回到官道,如此往複,多次橫跳,前進速度陡然降低。


    半個時辰後,三人在官道上看到了一排排死屍,很新鮮,不用靠近都能聞到腥臭味。


    而大部分屍體是身穿皮甲的官軍,偶爾能看到幾個紮著黃巾的農夫。


    正規軍以多擊少,竟然打不過那些扯旗造反的流民?


    見兩名隨從表情訝然,陸離收回視線道:“這是黃巾力士,要是撞見了盡快將其解決,不要給他們喊口號的機會,否則,很有可能跟這些官軍下場一樣。”


    “走吧,在天亮之前找個地方休整,給馬喂些草料。”


    “諾!”


    兩人似懂非懂,但卻沒有追問緣由,繼續悶頭趕路。


    畢竟官道兩側密集的屍體,預示著前方不太平,運氣再好,再如何謹慎,也會撞上賊寇,到時候便知曉這黃巾軍有何神異之處了。


    大約又過去了一個時辰,天色蒙蒙亮,不隻是官道上出現大量屍體,連鄉間也是。


    平陶地界。


    瓦舍高低錯落的農莊中,升起陣陣濃煙。


    求盜龐春眼尖,他搓了搓僵硬的臉頰,隨意瞟了一眼,便注意到了這一幕,問道:“主公,那裏似乎有炊煙,要去看看嗎?”


    “炊煙沒這麽刺鼻,那裏顯然是被黃巾賊劫掠過了。”陸離糾正了一句,轉而說道:“去看看,這時候大股黃巾賊都在攻城,不用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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