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教堂隻是東倫敦的一個區,但這裏至少居住著五十萬人口。


    因此,搜查工作一直持續到兩小時後,夜班工人頂著暴雨回家,仍然沒有結束。


    “大概得再等上兩個小時。”


    溫斯裏警官忙得不可開交,他抽空買了杯咖啡,來到這個有房簷擋雨的地方,跟陸離、杜克、福爾摩斯三人閑聊了一會兒。


    然後,又繼續投身工作去了。


    事實上,這段時間裏,三人並沒有討論案情,畢竟還沒有現場接觸過屍體,討論再多也屬於紙上談兵,沒多大用處。


    “咱們四處逛逛吧,等警方通知。”


    在陰雨中站了這麽久,福爾摩斯有些冷,他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或者活動身子,讓自己暖和起來。


    對此,陸離和杜克覺得沒什麽,反正現在什麽事也做不了,當即就同意了。


    “說實話,我感覺自己仍對東區了解得不夠深。”福爾摩斯走在前麵引路,像個向導一樣。


    “不,這樣說太謙虛了。”


    陸離拄著偽裝成手杖的劍拐,和杜克並肩而行,同時說道:“我清楚東區是貧窮的代言詞,但卻第一次聽說,一間屋子裏竟然可以擠二十個人。”


    “是啊,若非親眼所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們裸露著,躺在地板上,像是芝士裏的蛆蟲。”


    言語看似不尊重人格,但福爾摩斯並沒有太多意思,他隻想讓言語更加貼合現實而已。


    “按天收房租,這說法未免也太超前了。”杜克吐出一口氣。


    由於福爾摩斯喜歡在無聊時逛貧民窟,因此,剛才那段時間裏,他一直在講這些年在東區的所見所聞。


    出租房是工人階層才資格享受的東西,可以細分為好幾類:


    一間有大床的房間,租給已婚夫婦,每日租金六便士;


    一間床鋪略小的房間,租給單身人士,就是在這裏,福爾摩斯看到了震撼心靈的一幕,共住了二十幾名租客,他們大部分是半大孩子,冬天就睡在地板上。


    最離譜的是,在霍爾本,有大量可以容納一百張床的房子,按天出租床位,隻需三便士就能在倫敦這種國際大都會有個落腳之地。


    從福爾摩斯當時的言語就能看出,他並非人雲亦雲,而是實地考察過。


    “付了租金之後,可以從房東那裏領到一支插在破碎陶器裏的燈心草蠟燭,用來照亮房間。”


    “僅限前四十名租客可以享受光明,其它後來者隻能借助反射而來的餘光。”


    “另外,那鬼地方配備有公共廚房,有壁爐、大水壺、烤架,甚至提供兩三張小桌子,而房子後麵有水池和排汙溝渠,上麵布滿了浮渣,油脂折射出五光十色。”


    “大塊腐爛的水草、鼓脹的老鼠屍體,它們在腐敗氣體的作用下,幾乎要炸開了……空氣中散發著墓地的氣味……”


    聽了這些話之後,陸離不禁懷疑,福爾摩斯是不是在那種地方居住過一段時間,否則,怎麽會了解得如此清楚。


    最關鍵的是,數以十萬計的人過得像蛆蟲般——


    孩子們衣不蔽體,隻能用麻袋當衣服,夫妻之間必須要有一個身體還算健康的人,去從事高強度勞動,努力省下半口糧食。


    衣食足而知榮辱。


    走投無路之際,這些貧民隨時可能化身魔鬼,用盡一切辦法去報複製造不公的人。


    “東區就像堆在烈焰旁的火藥桶,隨時可能爆炸。”


    福爾摩斯長歎一口氣。


    犯罪者天堂,陸離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人人心裏都住著一個開膛手傑克,有些已經將其釋放,有些仍在隱忍。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也許經曆過一場大災難,才能讓當權者清醒過來。”


    杜克暫時忘記案情,忍不住說出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聞言,福爾摩斯沉默了。


    他同情貧民、流浪漢,要是有的選,誰願意放棄做人的尊嚴呢。


    可是,福爾摩斯又發自本能地厭惡混亂、無秩序,尤其是犯罪活動。


    有沒有更加溫和的方式,去化解階級矛盾?


    思索之際,他來到了一家酒館。


    這裏談不上講究,畢竟設在白教堂區,但還算幹淨整潔。


    “先生,你想要點什麽?”


    服務員很快就注意到了,跟在福爾摩斯身後的陸離和杜克。


    態度更加親熱了,要是接待熟客,她隻會很簡單地問一句:


    六便士還是四便士。


    它們是套餐,前者指黑麥酒搭配牛臀肉,後者指啤酒搭配腹腔肉。


    “白蘭地,有嗎?不要摻東西,再隨意搭配一些熱食。”


    “這是五先令,要是你能盡快把東西送上來,剩下的錢就是小費了。”


    福爾摩斯應該是經常來這種地方,表現得格外熟稔,很快就找了一個空桌子坐下。


    而陸離則被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


    “你認識那個流鶯?”杜克順著視線望去,不解道。


    這家酒館是個兩層建築,一群明顯打扮過的姑娘站在樓梯口,朝每個看過來的客人發出微笑。


    即便是第一次來,也能看出其中的意思:隻要錢給到位,就能帶著姑娘去樓上的小房間待上一段時間。


    “見過一次。”


    陸離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進入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夜晚,他守在攤子旁,打量著東區百態。


    到現在,唯一能記住的人就是那個年輕又善良的流鶯了:


    不好意思攬客,但為了生活,天明前不得不跟一個老男人走了,在此以前,她還邀請兩個流浪漢吃點什麽暖暖身子。


    “看得出來,這位姑娘過得並不如意。”福爾摩斯注意到了這一幕,歎息道:“但願她最後能找個好歸宿吧。”


    從站在街上攬客,到有固定工作的地方,從某種方麵來說,也算是事業得到了進步?


    念及此,陸離感覺這想法過於荒謬了。


    “雖然化妝進行了遮蓋,但還是能看出她臉上有傷。”杜克從服務員手中接過餐盤。


    福爾摩斯拿下煙鬥,補充道:


    “大概是跟外來流鶯勢力發生過爭鬥,別感覺奇怪,女人間打架、搶地盤,這在東區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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