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是如此漫長。


    陸離在腥臭的黑暗中不斷地前進,除了單調的黑暗以外,罕有其它顏色出現,因此,處於寂靜狀態下的三人,開始逐漸模糊對時間的認知。


    杜克並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單純保持著前進的步伐,時不時說幾句話,或者,看一眼保管在身上的兩樣東西。


    而隊伍最後方,潘明的臉色也逐漸恢複正常,畢竟,這一路上並未遇到太多重口之物。


    “這些地下管道應該可以實現互通,再往前走會回到金融城那邊。”


    “嗯,看腳下的幹淨程度,應該是處於經濟發達區域沒錯。”


    說著,杜克放下手辦大小的巨人韋德羅威,環顧四周後,繼續道:


    “即便這條網絡貫穿大半座城市,咱們走了這麽遠,按理說也應該遇到些什麽情況了吧。”


    一路行來,除了有幾段路程顯得格外惡心以外,三人並未遭遇阻礙,就更別提詭異存在了。


    “耐心點。”


    對此,陸離並未多言,他清楚逆世界的危險程度,因此,有種強烈的預感,眼前這份平靜之下,絕對隱藏著危機。


    也許是在下一段管道。


    也許就是下一個轉角。


    於是乎,隊伍繼續向前,警惕心也隨著增強,尤其是走在最前方的陸離,用有限的體力與精神力,再度使用了一個聖術。


    “有烈火在祂前頭行,燒滅祂四圍的敵人。”


    這一段出自詩篇第97章,作用也非常明確,可以釋放擁有強烈感知力的烈火在前方探路。


    雖說威力不能盡如人意,但能夠及時示警就行,用在眼下最合適不過。


    隨著火光出現,四周景象變得更加清晰了,照射出一塊塊呈現出網格圖案的牆磚,頭頂、兩側,其實都是這種製式磚塊。


    因此,陸離和潘明並未在意。


    唯有不太著調的杜克心中若有所思,隻是並未聲張,打算再往前走走,這樣才好確認自身想法是否正確。


    啪嗒。


    一聲脆響,在幽深的管道中傳出很遠,久久回蕩。


    陸離很淡定地繼續往前走,這東西是從他腳下傳來,原因是一堆屍骨擋住了去路,有三歲孩童,但更多的還是剛成型的嬰兒。


    “從骨骼發育程度來看,他們連起個月都沒有。”杜克低頭打量了幾秒,望著一顆由薄如紙張的皮膚和少許汙垢包裹下的頭顱,繼續道:“應該是流鶯選擇了墮胎手術。”


    流鶯。


    在場三人都對這個職業不陌生,幾乎可以將其形容成霧都必不可少的階層。


    “要是孩子再大一點,墮胎就會給母體帶來很多永久性傷害,即便是死亡也不罕見。”


    有著豐富法醫知識的杜克說出結論。


    流鶯墮胎後將孩童屍骨扔進地下管道,事情便是如此簡單。


    至於屍體為何會聚集於一處,大概是這片區域有什麽黑心診所存在。


    畢竟,這座城市再怎麽黑暗,那也是基督世界的核心,按照教會條文,以及世俗法律,墮胎都是一項重罪,唯有部分醫生願意為了金錢或某種利益,選擇鋌而走險。


    “咱們看過的悲劇還少嗎?”陸離無奈道,“一堆嬰孩屍骨罷了,既沒有觸發警戒聖術,也沒有對咱們造成威脅,繼續向前搜尋吧。”


    “嗯。”


    杜克看了一眼牆體,準確來說是那些製式磚塊,接著,便邁步向前。


    而負責殿後的潘明注意到了這一舉動,稍稍對磚塊加以關注,但因為沒有什麽發現,很快就放棄了。


    假如真有什麽情況,杜克會及時提醒,沒必要糾結。


    沙沙……


    然而,三人沒走幾步,就聽到有動靜傳來,聽到輕微刮擦聲的潘明立刻轉身戒備。


    “看來你召喚出來探路的聖火並不可信。”


    杜克聳了聳肩,看似是在開玩笑,但語氣中卻充滿了凝重。


    與此同時,陸離拔出薩杜之劍,將視線投向那堆屍骨。


    由於沒有殺意波動,因而自身直覺並未發出示警。


    換做是以前,在場三人都差不多會產生這種想法,但今時不同往日,各自與詭異戰鬥的經曆告訴他們,不要過於自信。


    視線投向屍骸堆。


    幾根骨頭出現輕微碎裂現象,這是陸離盡力控製自身重力的結果,否則,經過這片區域時,將會有大量骨骼徹底粉末化。


    而潘明和杜克雖然不會控製重力,但也掌握著效果差不多的手段。


    因此,骸骨堆中到底有何變化,其實並不難發現。


    “少了一具。”


    杜克言語中透著篤定,因為他剛才看的最仔細,而這個級數的超凡人物,記憶力堪稱匪夷所思,沒必要去質疑。


    “它從地上爬了起來。”陸離接過話茬,但並未繼續往下說。


    因為確實有一具約莫巴掌大小的骸骨出現在眼前,它身體每一片區域都鬆鬆垮垮,近乎散架,但似乎有種神秘力量,使之維持著這種形態。


    就在小家夥搖搖晃晃,以一種奇特步伐迎麵走來時,第二具屍骸也抽動著站了起來。


    第三具、第四具緊隨其後。


    這副場景談不上詭異,相反還顯得頗為有趣,畢竟形態擺在那裏,最多也就巴掌大。


    最關鍵的是,它們移動得非常慢,使人不禁聯想到風濕病患者。


    當然,盡管這群小家夥看起來異常笨拙,但目標卻極其明確,正在一步步靠近最前方的潘明。


    叮!


    清脆的碰撞聲蕩開。


    烈焰瞬間將麵前那群嬰孩屍骨吞噬,這是杜克生產的一次性道具,每個人身上都有。


    正因為如此,潘明拿出一枚用來清場,同時也算是試探。


    瞬間,烈焰被撲滅。


    一股陰冷的黑色氣息憑空被骸骨釋放出來,陸離猜測,這是類似怨氣的東西。


    要知道,這群剛成型的孩子連呼吸新鮮空氣、站在陽光下的資格都沒有,剛誕生最初意識便被母親無情殺害,然後,扔進臭熏熏、用不見天日的地下,自然有著大量負麵情緒。


    在逆世界這種鬼地方,這些惡的力量將會被放大至極限,哪有那麽容易就能對付。


    噠……噠噠……


    蹣跚學步的嬰孩們無師自通,一點點朝潘明走去,動作雖然看上去略顯滑稽,但卻沒人會輕視。


    而潘明也放棄使用道具,改用自身能力,不,應該說是校長等價補償給他的守夜人能力。


    隻見黑暗中泛起波動,緊接著,骨骼被碾壓的聲音響起,仿佛有一雙巨手將屍骸死死攥住,要將其磨成粉末才肯罷休。


    事實也在朝那個方向發展。


    這群小家夥的骨密度本來就不高,不然,在複蘇之前,也不會被極力控製自身重力的陸離將骨頭踩裂。


    坦白來說,這種硬度……假如放到現世,隻需要一陣柔和的夜風即可將其吹散——


    並非誇張,使用狼人專屬技的陸離可以自由站在草尖,乃至水麵之上。


    另一邊。


    受到扭曲之力影響而湊到一起的屍骸,全部僵住了,它們隻是緊緊挨在一起,並未出現進一步粉碎化的傾向。


    顯然,潘明的攻擊未曾完全生效,局勢進入僵持階段。


    負責壓陣的陸離並未出手,他不能一個人把所有戲份都搶了,除非這些小家夥確實超出了潘明與杜克的解決範圍,他才會動手。


    畢竟,身為一名外掛選手,陸離確實有這份底氣。


    刺啦……刺啦……


    突然,細微的炸裂聲響起。


    潘明看起來像是取得了勝利,那些小東西身上就跟玻璃受到撞擊後一樣,開始出現大量裂紋。


    而後,中空的骨頭砰一聲,化為了粉末,受無形之手的影響,它們並未漫天飛舞,隻是筆直落下,給地麵鋪就一層白色顆粒。


    “火焰。”


    潘明看向杜克,示意他出手。


    至於對付什麽,自然是地上的那層殘渣,因為潘明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先前與自己相持的嗎股陰冷力量並未完全散去,仍在堅持著。


    一旦散去無形之手,亦或者堅持不住,這群袖珍卻致命的骸骨小人依舊會卷土重來。


    “兩秒。”


    表明自身所需要準備的時間以後,杜克開始工作,他身上藏著大量錢幣,金、銀、銅,三種材質的貨幣齊全,因為這些是用來承受紋章力量的完美載體。


    此刻,銀幣被碾成粉末,然後,又被一股力道甩出。


    接下來的幾秒內,杜克的身影在多個角度出現,能量波動也愈發明顯。


    刻刀?


    一般情況下,杜克會用這種雕刻工具做做樣子,假如情況危急,他會直接用硬度堪比剛玉的手指來代替。


    而眼下,連載體也可以舍棄,利用極速以及拋射暗器的手法,在空中製造出火焰紋。


    在紋路成型的刹那,一條火蛇竄了出來,它在地上不斷盤旋著,身體從寶藍變為絳紅,最後化為溫度更加恐怖的純白。


    其間,還有不知名的能量發出波動,致使那些骸骨不再凝聚,反而分解為更多的碎片,散落在地麵上。


    當火蛇消失的時候,視線中隻剩下幾小塊焦黑的殘骸,上麵還盤旋升起縷縷青煙。


    “結束了。”


    潘明鬆了口氣,別看事情進展如此順利,全靠他正麵用術壓製這群小魔鬼,不然,杜克哪裏有時間來布置?


    兩秒鍾,對於普通人而言,不過是眨個眼睛的功夫,但對超凡存在來說,卻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當然,就袖珍屍骸表現出來的速度,兩秒鍾根本無傷大雅,隻是沒人會在這個節骨眼去賭一手。


    “呼,配合得不錯。”


    說著,杜克臉上浮現出笑容,他現在無比肯定,嬰孩屍骸沒有再作亂的機會了,因為除了寥寥幾塊骸骨以外,再無其它事物——


    絕對高溫之下,粉末狀物質全部蒸發,即便小怪物們想要重組也找不到載體。


    “繼續上路吧。”


    一直充當旁觀者的陸離開口,前方的聖焰也重新飄了起來。


    這麽一番鬧騰,氣氛倒是活躍了不少,潘明臉上隱隱有期待之色浮現,更別提杜克了。


    剛才默契的配合給他們添了不少信心,更何況,早點結束這場考試也挺好,孑然一身,以一種大無畏的姿態奔赴死亡,是所有扮演者最渴望的姿態。


    陸離也不例外。


    這場考試的基調太過壓抑了,除卻與小徒弟的幾天悠閑生活,其它時間要麽在忙,要麽就在接觸各種悲劇。


    一朵盛開在枯骨上的鮮花。


    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加貼切的語句來形容維多利亞時代。


    “話說,咱們似乎步入了一個祭壇。”


    不知過去多久,在曲折管道內行進的三人停住腳步,因為,杜克開口叫住了陸離,示意他過來一下。


    “從加長版化糞池爬出來時,牆磚是這種紋路。”


    “在遇到骸骨阻路之前,牆磚是這樣,遇到之後……”


    “現在紋路則變成這樣。”


    杜克用指甲在銅幣背麵輕輕畫著,然後,這些圖案就構成了一個文字。


    不清楚具體是什麽含義,但它們拚湊在一起,確實有種另類的和諧。


    渾然天成?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反正,陸離覺得這是來自某個未知文明的文字,可惜所知有限,並不清楚含義為何。


    而潘明也無奈搖了搖頭,他所掌握的神秘測知識,與文字、符號這些東西其實關聯不深。


    於是乎,視線投向杜克。


    既然他能提出猜想,就肯定對此有所了解,不會無的放矢。


    可惜,杜克遠不及福爾摩斯、華生博士那般博學,他根據貴族紋章學,隱約推出這種紋章的含義,要其打包票,並不現實。


    “還記得我給你們封印型因銀幣嗎?紋路是這樣,兩者之間有兩處相似……”


    “再看這根線條,據傳承來的紋章學知識,它跟契約召喚有關。”


    空間、契約召喚。


    再結合逆世界的特性,很難不讓人聯想到血腥祭祀,或者相關的邪惡詞匯。


    “所以,咱們被未知存在選中了?幕後設局之人,其實一直在引導,從奇茲韋爾街到圖利街,以及荒野上的那個日記本,其實都是誘餌?”


    潘明臉上並未出現惶恐之色,語氣中充滿了好奇。


    “沒有證據。”杜克無奈。


    身側,陸離陷入沉思,他想到了曾經遇到的某個恐怖家,對方就有著操控命運軌跡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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