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山嶺失去了戰略價值。


    所有妖魔、野神,要麽提前逃跑了,要麽被屠殺殆盡。


    此地隻剩下八百無頭武士,以及仍在山嶺深處行軍的萬餘先鋒軍。


    陸離單槍匹馬撞上去,談不上白給,確實能夠對其造成重創,但本人也會因此領盒飯,得不償失。


    正因為如此,獨斬八百敵手的陸離,並不感覺多有成就感,他隻是覺得,自己開了個好頭。


    “縱觀整座戰場,也隻有我拔得頭籌,其他人恐怕仍在大後方,未曾跨過鴨綠江呢。”


    騎著黑鬃馬,陸離不禁感慨。


    旁邊,唐川無奈。


    他左找右找,始終尋不到能夠充當腳力的妖獸,隻能隨意牽了一頭還有氣的日本戰馬,開始喂血。


    這倒不是效仿陸離,完全是唐川自己想出來的好點子——


    自身經曆多次蛻變,血液自然也隨之變得愈發神異,而眼下正好缺力氣大的牲口,隻能助其進化。


    見狀,黑鬃馬來了精神,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匹矮小日本馬。


    至今仍記得,並州那個寒冷的冬天,自己在集鎮旁邊的樹叢裏,安安靜靜地吃草。


    突然,一個挨天殺的黃巾賊,仰天長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接著一股如今看起來猶如笑話,當時卻異常恐怖的氣勢騰起,將它嚇得屁滾尿流,肝膽俱裂。


    就在這時,主人仿佛受到了命運的感召,來到自己身邊,主動割開手指。


    從那一刻起,它馬大爺注定不凡,將名震諸天萬界……


    而今,這一幕重新上演。


    黑鬃馬很好奇,這頭矮小如驢的日本戰馬,在獲得類似機緣以後,會進化成各種模樣。


    隨著殷紅散發著微微寶光的血液滴落,答案揭曉。


    一陣稀裏嘩啦的醃臢動靜,那匹日本矮馬噴出黑色的雜質,不需要借助風勢,立刻有惡臭飄蕩,占滿方圓數裏的空間。


    陸離沒有忍住,當即掐了個法訣,將味道給驅散。


    而吸收唐川血液的矮馬,變得更矮了,原先算是比較高壯的驢子,而今竟然萎縮成正常驢子大小。


    堂堂七尺男兒,騎在它背上,必須將腿微微蜷縮起來,才能夠駕馭。


    唐川已經腦補出,戰場之上,身為三千朝鮮民兵統領的自己,手持雁翎刀,腰挎三眼銃,看似無比神勇,實則偷偷縮著腿。


    “你這畜生……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旋即,怒火中燒。


    他性格跳脫不假,但不代表審美有問題,當即要將這矮馬宰殺。


    這時候,陸離出手將其攔住,開口提醒道:“它死了,你就要自己把這八百顆死人頭收起來帶走。”


    “這些玩意兒煞氣太重,收入壺天空間會破壞五行平衡。”


    每一句都是實話。


    血煞之氣、汙穢之物,最克製法術,尤其是這群薩摩武士的頭顱,煞氣濃鬱且格外肮髒,數量又如此龐大,隻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帶走。


    至於體內乾坤。


    陸離又不是邪修,更沒那麽重口味,有勇氣將這些死人頭悉數吸入口中,裝進體內的另一處空間。


    無奈之下,唐川認命了。


    “主人,我力氣很大,雖然體型不大,但能夠將小型山嶽給扛起來。”


    黑鬃馬:“……”


    陸離:“……”


    日本矮馬進化之後,能夠開口說話,其實並不算出人預料,隻是它講日語,可就令人無奈了。


    聽到此言,唐川心中稍稍慰藉。


    事實上,高生命層次的血液給次等生命使用,絕對不會使其被反向削弱,而是強化潛藏在它血統深處的種種優勢。


    所以,日本戰馬的特長是矮小?


    別無選擇的唐川氣極反笑,然後,坦然麵對起可悲的現實。


    “既然力氣大,那這些倭人首級全部由你馱負了。”


    說著,他在陸離與黑鬃馬的注視下,將一顆顆頭顱整齊堆放在矮馬背上,一層疊著一層,並聚氣成線,將它們牢牢固定住。


    遠遠望去,矮馬猶如一座會移動的屍山,神似黑山老妖。


    值得一提的是,唐川沒有給自己預留坐下的空間,畢竟,馬匹過於矮小,加上四周皆是倚疊如山的人頭,任誰都會嫌棄。


    “大佬,你是去南原城,對嗎?”


    “嗯。”


    陸離點點頭,回答道:“倘若沒有我引薦,就算帶去這麽多倭寇頭顱,你也很難讓那些朝鮮民兵信服,更何況他們目前仍有將軍統領。”


    毫無疑問,在抗擊倭寇這件事情上,朝鮮與大明同一條心,甚至可以這麽說,同級別的朝鮮將領,必須聽從明軍將校指揮,縱使官階高上兩級,也不敢放肆。


    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某些小問題上,可能存在陽奉陰違的現象。


    對此,陸離絕不允許。


    接下來,他必須保證自己的每一條軍令,都能夠不打折扣地完成。


    而唐川能力差是差了點,但不怕死,無條件服從自己。


    光憑這一點,陸離就必須把他推上位,甚至不惜為此讓出自身戰功,將八百餘顆首級,說成是唐川所為。


    朝鮮義軍出身。


    軍功顯赫。


    再加上自己這個大明總兵從旁說和,那個助防將金敬老應該不會太過抗拒。


    念頭急轉之間,唐川估算了一下腳程,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先行一步,使用土遁術趕路,倘若一切順利,估計會在第二天傍晚時分抵達。”


    說完,唐川看了一眼矮馬,用日語嘰裏咕嚕說了一陣,大概是命令它以最快的速度自行前往南原城,隨後就是一道咒法打出,以免這家夥半路溜之大吉。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馬也不例外。


    “南原城見。”


    留下一句話後,唐川沒有任何猶豫,身體化為土黃色,融入山體深處,心中暗暗思忖:


    沒必要擔心大佬追不上自己,況且,接下來的時間裏,他肯定另有安排,自己跟在後麵反而會成為累贅,不如放聰明點、識趣點。


    不得不說,這個奇葩情商並不低。


    而目送他鑽入土層以後,陸離看向矮馬,這家夥不敢停留,稍稍辨認了一下方向,便直奔南原而去。


    “唉,同馬不同命。”


    黑鬃馬不禁感慨。


    有了對比,它瞬間覺得自己真特麽幸福,跟了一個好主人。


    否則,如今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要知道,隨著黃巾之亂結束,便是各路諸侯爭霸,華夏大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階段,一匹膽小的駑馬能有什麽好結局?


    “走了,我們回宿星嶺。”


    看著微微泛白的天色,陸離吩咐道。


    “嗯。”黑鬃馬輕輕點頭。


    一人一馬,從南原城出發,過蓼川邊、宿星嶺,與兩地山神、大妖結盟,又繼續向前至屯山嶺。


    擊破島津忠恒及其麾下武士後,如今調頭回援,遼東鐵騎中的精銳先鋒營仍在路上,至少需要半天時間,才能夠抵達宿星嶺。


    兵貴神速。


    倘若先鋒營能有一半這種速度,這場戰爭的勝算會添上更多。


    屠戮八百武士容易,八千可就難了。


    拋開各種手段不談,光是氣勢聯結成一體,將顯化出的魔神虛影加持到主將身上,肯定會逼得陸離戰力全開,以朱厭真身對戰。


    這是考試平衡規則!


    哪怕陸離擁有超越大二生平均水準的戰力,依舊無法以一己之力殺穿戰場,加上潘明、杜克也不可能。


    相反,隨著他們這群高等戰力的出現,考試難度將被無限拔高。


    就像唐川,他在本班之內談不上吊車尾,屬於末流,但放在同年級,絕對遠超平均水準。


    這種情況下,扮演朝鮮義民,竟然開局就被俘虜,若非巧言令色,博取島津忠恒這個小鬼的好感,真就當場領了盒飯。


    其它人怎麽活?


    陸離感受著勁風拂麵而過,腦中思緒格外活躍。


    本年級中,實力較次者擔任旗官,中庸者擔任百戶,較為拔尖者任把總,領兵四百,而有數的幾個出挑者依次擔任千總、副總兵。


    如此局勢,想要反客為主,把控整場戰爭的走向,實在難如登天。


    最具可行性的就是,不斷改變小勢,通過一場又一場的勝利,積少成多,量變引起質變。


    很無奈,但也是新一屆扮演者不得不麵對的現實。


    “同樣正在進行期末考試的二年級學長,也不過就是這個難度了。”


    一聲複雜的歎息。


    倒不是畏懼、迷茫,而是感慨。


    “算了,不談反攻了,先定個前期目標吧,重創宇喜多秀家的左路軍,斬首一萬級。”


    另一邊。


    坐定的島津義弘睜開眼睛,自言自語道:“米菊丸死了。”


    無悲無喜。


    他的大兒子死了,如今次子也死了,但還有三子,自己看似垂垂老矣,但依然有納妾的能力。


    況且,米菊丸跟自己的關係並不是特別親密,他自幼便過繼給了旁人,所謂父子搭檔共同征伐朝鮮,不過是秀吉大人的安排,上下級關係大於親情。


    因此,島津義弘表現得非常淡漠,感慨了一下,繼續閉目打坐。


    另一邊。


    鴨綠江以西,大明境內。


    一個叫麻貴男人正在遙望大江另一岸,歎息道:“南原不容有失,奈何相距甚遠,無力回天。”


    麻貴,字西泉,大同人氏。


    他的父親和哥哥,都官至總兵,正因為如此,他跟壬辰倭亂時的大將軍李如鬆一樣,皆是將門世家子弟。


    事實上,當時的大同麻家人才輩出,時人稱其為“麻家軍”,和遼東鐵嶺的李家,也就是李成梁一族齊名,有“東李西麻”之稱。


    不僅如此,這兩家都擅長騎戰,屢次在異族的戰爭中,屢屢獲勝,成為大明九邊的兩道中流砥柱。


    朝廷給他們家專門立有牌坊:


    名帥石牌坊、都督坊、忠節雙全坊、敕賜坊、父子元戎坊、鎮海元戎坊、四代一品石牌坊、五代一品石牌坊等等,戰功之盛可見一斑。


    上次與日軍作戰,李如鬆代表李家取得了傲人戰績,雖他在碧蹄館之戰中略有爭議,但無損大局,作為與之齊名的大將,麻貴自然有一份好勝之心。


    這一次,倭人丁酉再亂,換他掛帥出征,要是沒有一份傲人的戰績交出來,世人如何看待他麻家?


    可南原的戰事令他無比擔憂。


    沒錯,經過穿越者們的不懈努力,這位大將軍知道了日本的戰略目標。


    可那又如何?


    明軍隻有小股先頭部隊入朝,大部隊仍在集結,他身邊僅有萬餘鐵騎,哪怕現在就衝過去,星夜兼程,也要二十天。


    遼東名將陸離能守住嗎?


    南原太重要了。


    對大明來說,南原失守太過難堪,一旦有失,全羅南部沿海不保,至此日軍可以從全羅道直入黃海,襲擾本土沿海地區!


    此外,南原一失,全州就不保,朝鮮三道戰局直接逆轉,近十萬倭寇左右合圍,直接殺到漢城之下。


    一旦等到敵人殺到那裏,後期將付出極大的代價,才能夠挽回。


    明軍必須主動出擊,遏製住攻勢,打亂其部署,才能給後續部隊的支援爭取更多時間。


    “解生、牛伯英、楊登山、頗貴。”


    “你們四個連夜南下,去天安!”


    這四人都是蒙古悍將,號稱“宣大四將”,是麻家的嫡係部隊,如今,他一口氣全派出去了。


    沒辦法,他不能辜負聖恩,也不想被遼東係的將軍比下去。


    當然,他無比希望陸離這個遼東總兵能夠繼續上演奇跡,為後續部隊的部署,爭取時間,有一天是一天。


    “大不了打一場漢城保衛戰!”


    “希望有機會打一場漢城保衛戰!”


    隻要南原方麵堅持十天,麻貴就可以把一線的明軍全部壓過去。


    縱然隻有兩萬不到,但大明銳士何懼一戰?


    他宣大不弱於大明任何一支武裝,等到了後麵,李如梅、李芳春、祖繼訓等遼東軍趕來,就可以組織反攻了!


    “但願陸離能夠頂住壓力。”


    “但願朝鮮方麵所謂的精銳,名副其實。”


    毫不誇張的說,陸離這個先鋒總兵,以區區六千兵力,承載了太多希望。


    倘若麻貴此刻能夠隨心順利抵達任何一片區域,那他一定首先去全州,告訴陳愚衷這個蠢貨,不要再避戰了,把兩千守備軍全部壓過去,守南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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