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師一到,大決戰所用的兵力也就全部湊齊了,完全可以打一場遠勝過往的戰役:


    短短幾個月,明軍在朝總兵力激增到了十四萬兩千七百人,軍容前所未有之盛!


    且兵多將廣!


    前者是大好事,而後者就有點麻煩了,聚集了這麽多來自天南地北的總兵、副總兵、遊擊,管理起來無疑是件麻煩事,


    董一元是老資曆,地位可不比麻貴低,從巴蜀趕過來的大刀將軍劉綎,頭上同樣頂著個提督頭銜。


    按照朝廷最開始的計劃,是打算給陳磷也安排一個提督頭銜,但後來考慮到。要以空降到水師的陸離為首,便沒有擢升,他依舊是副總兵。


    “出征在即,如果搞不清楚尊卑,那早晚得出事。”


    大營之內。


    楊鎬環顧四周,似乎想看看誰對此有異議,但這個節骨眼,沒有人會失智到當眾出言反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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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經略使可是連過兩關,展現出極大的後台。


    “很好。”


    隨著李如梅回國接任他兄長的位置,楊鎬收起所有小心思,開始全身心投入決戰之中。


    要是再有閃失,數罪並罰,別說兩位閣老,就是整個內閣都幫著自己說話,都逃不過死劫。


    大營角落。


    魏峰、周天等人,看著前方獨領一麵的陸離,有些羨慕。


    畢竟他那個總兵位置本就是獨一檔的存在,而眼下,雖未曾被授予提督一職位,但卻有提督之實。


    潘明則按下一切心思,隨著陸離調任水軍,他接下來將無法再得到太多幫助,得想辦法幹掉鍋島直茂這個級別的存在。


    如此,才穩妥……


    一時間,眾人心思各異。


    至於指揮係統的細微調整,倒沒那麽複雜,邢玠統籌全局,楊鎬布置戰略,下麵的一線指揮則分成了:


    麻貴、董一元、劉綎三個戰區。


    此外,每位提督身邊都跟著監軍。


    這個完全可以理解,楊鎬在島山打了一場爛仗,敗得太過離奇,以至於萬曆皇帝產生疑心——


    這麽多將領不會沆瀣一氣,謊報軍情吧?


    故而,監軍的職責非常簡單,就是查勘功罪,而且,在小戰略和戰術上,提督得跟他們商量著來。


    “各位都清楚各自的任務了吧?”


    邢玠開口。


    眾將紛紛點頭。


    既然戰區都劃分出來了,那作戰計劃肯定也隨之製定完畢。


    跟曆史沒太大出入,因為最優解就隻有一條。


    在這個戰略計劃中,明軍將分成四路,三路陸軍分別進攻順天、泗川和蔚山,一路水軍掃蕩沿途海域。


    以雷霆之勢,快速摧毀倭軍防線,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坦白來說,先前李如梅部的加入,也未能改變明軍在朝鮮戰場一直以寡敵眾的窘境,而今,終於能夠以眾淩寡,那必然是要痛痛快快出一口鳥氣。


    正因為如此,抗倭援朝的最後一場,也是最大規模的一場戰役正式打響。


    沒有什麽祭天儀式。


    一是,上次被打臉,邢玠和楊鎬都不好意思再搞。


    二是,聯軍已在實力方麵,占據絕對優勢,沒必要再注重這種虛事。


    麻貴的右路軍,共三萬三千人,大部分扮演者就混在其中,再度攻擊蔚山;


    大刀劉綎的西路軍,兵力兩萬五千人,目標順天;


    而董一元的中路軍,總兵力達到了三萬九千人,主攻泗川。


    再算上陸離麾下的一萬多水軍,明軍為這次進攻出動水陸兵力近十一萬人。


    餘下三萬精銳,駐守在漢城大本營,根據局勢再做調動。


    事實上,這個動員數字,完全配得上高層“四路並進”的宏大構想。


    而且,還沒有算上充當輔兵、炮灰的李朝精銳,他們雖然總體戰鬥力不如明軍,但人數擺在那裏,有些將領及其麾下的部隊,也曾有過亮眼表現。


    根據提前刺探到的“過時”情報,泗川是倭人防線的中樞,他們征發大量奴隸,匯聚在此處。


    故而,這地方星羅棋布了數十座營寨,防守嚴密,估計是有令明軍頭疼的人物坐鎮——


    也許豐臣秀吉就在此處。


    因此,在這一路,楊鎬予以特別重視,將兵力最多的中路軍安排在此,且不僅僅是為了抓大魚,也是為了可以隨時支援東西兩路。


    水路方麵就更加直率了:


    在李舜臣的配合下,一路橫掃全羅、慶尚兩道海域。


    畢竟,這次聚會商議就是一個中心主旨——


    以眾淩寡,泰山壓頂!


    在散會以後的第三天,各部有序拔營,信心滿滿踏上各自的進攻路線。


    陣仗極具氣魄,堪稱咄咄逼人,恨不得從三個方向將倭軍全部吃掉。


    期間,陸離聽到了一個小插曲:


    吵架。


    明明在大帳商討時,大家一團和氣,擺出勠力同心打鬼子的姿態。


    然而……


    三大提督為一個男人爭得麵紅耳赤:李朝最能打仗的陸軍將領、都元帥權慄。


    畢竟,每一路都能得到李朝部隊支援,可支援肯定有強有弱,權慄部最能打,有其助陣,不管是勝算,還是戰功,都能夠得到提升。


    最後是東道主朝鮮國王李昖站出來拿主意,將其分配給了劉綎。


    毫無疑問,這是拉偏架。


    要知道,三路主帥裏麵,李昖跟麻貴關係一般,而董一元,他此前根本沒有打過交道,唯獨劉綎……


    壬辰倭亂時,他沒上前線打什麽大仗,隻能在後方表現得積極一點,比如:


    明裏暗裏嘲諷李如鬆怯戰。


    如此,他便從著急恢複失地的李朝君臣那裏,收獲到了好印象。


    眼下李昖拉偏架,倒也不難理解了,反正陸離並不是很在意,他隻是擔心兩件事。


    一,秀吉老猴子到底從國內征了多少兵?到了這個地步,他不撤退,那肯定是有所依仗,而倭國的戰爭潛力尚未徹底榨幹。


    二,陸上的三位提督會不會互相推諉?


    別看他們現在一個個都鬥誌昂揚,在原曆史上,遇到硬仗後還是有所遲疑。


    西路軍是三路之中,實力最薄弱的一環,且主力是川軍,皆為劉綎自己攢下來的家底,跟兵力渾厚的中路軍董一元不同。


    那位老將軍麾下的士兵全部拚光了,他都不帶心疼,因為那些都是混合部隊,兵源來自天南地北。


    出於這種心理,劉綎寫信給董一元,讓他快點在中路施壓,別讓自己兩麵迎敵。


    一係列連鎖反應下來,形成了尷尬局麵:


    說好氣吞山河之勢,奈何到了預定備戰區,都不放心對方,害怕“好兄弟”把本該由對方解決的敵人,給放到自己這邊。


    即:


    麻貴在東路按兵不動,望著中路進展;董一元在中路望著西路進展;劉綎在西路,等著中路有突破。


    死循環形成。


    “算了,介時肯定有外部因素,讓他們重新動起來。”


    介山之上,陸離收回目光,他自身狀態很差,被安排下海,獨領一路,沒必要操不該操的心。


    總體戰局還得楊鎬、邢玠來。


    傍晚。


    本打算下午開拔的水師,臨時決定再留三天,以接受來自李昖的熱情款待。


    陳磷、鄧子龍、吳廣、梁天胤、李天常等明朝水師將領,皆是初來乍到,作為東道主,肯定得好好拉攏一下他們,並試探各自戰心如何。


    另外,陸離這個雖無提督之名,卻有提督之實,故而,李昖必然是要量半島之物力,討其歡心。


    有一說一,要是遍數這些年援朝將領,選一個李昖最欣賞、感激、敬佩的人,毫無疑問是陸離。


    【賊若來,惟決戰而已】


    出征南原時陸離所說的話,李朝文武至今沒有忘記,有時候仍在耳邊回蕩。


    而陸離的所作所為,以及取得的戰果,都證實了此言非虛。


    上一次,李昖命令禦用畫師來軍營,給他畫全身像,說要世世代代供奉,而今已經想不到能給什麽殊榮了,索性賞賜神兵、美女。


    後者自然被陸離嚴詞拒絕。


    神兵則是來者不拒。


    奈何李朝本就沒什麽好東西,加上連年戰亂,所贈短刀在品質上隻能說差強人意。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湊合著打完最後一戰再說。


    除此之外,李昖還巴結了陳磷一下,各種金銀珠寶、稀罕物,放在盤子裏送上。


    陳磷竟然一反常態,什麽禮品都不要,隻要求提供諸如火藥之類的作戰物資,非但如此,他還康慨表示:


    倭寇一日不投降,便一日不回國。


    其它將領聞言,同樣拒絕賞賜,各種豪言壯語吐出。


    李朝文武一聽,集體興奮起來,頻頻跑到明軍這邊敬酒。


    結果,物極必反……


    吃飽喝足以後,大家出去走走,說是看看景、聊聊天,剛出城沒多遠,來到一處名為青坡野的地方。


    突然之間,遠處傳來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朝鮮君臣和陸離、陳磷等湊過去一看,傻眼了。


    一個叫李尚規的李朝官員正在被虐待——


    繩索係著脖子,在地上像土狗般拖來拖去,而繩子那頭,是大明將領。


    陸離看甲胃層次,感覺是個把總。


    “總兵大人恕罪……”


    不等他開口詢問這家夥來自哪一部,陳磷主動請罪。


    誠然,大明將領虐待李朝官員不是第一次,但當著國王的麵這麽幹……


    打臉,太打臉了。


    前不久賓主盡歡,很快氣氛就僵住,陸離皺眉思索著,到底該怎麽處置此將……


    一旁,陳磷同樣覺得不太合適,可他想護犢子,畢竟為惡者是自家嫡係。


    於是乎,陳磷大聲嗬斥部下趕緊住手,並當眾掌捆了幾下,將其踹走。


    緊接著,向李昖告罪。


    此事可大可小,陸離是空降而來的主官,加上陳磷確實很上路子,早早送過厚禮。


    視線落在李昖和幾位大臣身上。


    他們麵麵相覷,不知到底該說什麽好,索性身子一轉,當做沒看見,隨便找了個話題尬聊。


    這事一出,雙方興致都被敗得精光,又寒暄幾句,就各自散了。


    李朝這邊,在回宮以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聽陳磷究竟是什麽路數。


    第二天中午,消息傳來。


    這位陳將軍是以脾氣暴烈、性格殘暴而著稱,一旦諢起來,什麽事都敢幹,而此等人手底下養出來的士兵,可想而知是什麽德性——


    帶兵北上途中,路過山海關,因為天氣原因,撥糧時間遲緩了兩天,陳家軍一齊鼓噪,把當地相關官員給痛毆了一頓。


    變相版嘩變!


    若是放在尋常年景,必然是要掉腦袋的事情,但鬧到朝廷以後,萬曆帝和內閣大臣們考慮到,水軍集結在即,也不好嚴加懲處,僅僅口頭申飭了一番。


    另外,派各部趕緊與陳磷會師,將其壓住。


    而通過其它將領的口述,陸離也知曉了此事,無奈道:


    “陳家軍對付自己人都毫不手軟,更別說對待李朝人了。”


    “……”


    眾將齊齊沉默,然後異口同聲道:


    “唯總兵大人馬首是瞻。”


    這群人麾下兵力加起來,剛好能夠製住陳磷,這也是朝廷方麵的考量。


    硬實力。


    戰功。


    官銜。


    陸離都能夠壓其一頭。


    因此,隻要他稍微費點心思,陳磷也不敢放肆。


    第三日。


    匆匆吃了午飯,補充完各類輜重,水軍正式開拔。


    當然,出了那檔子事,陸離和陳磷都沒臉繼續逗留。


    目送艦隊遠去,李朝重臣柳成龍麵如死灰,唉聲歎氣,顧不上言語粗俗,直白道:


    “這回麻煩大了,此等驕兵悍將去了李舜臣的營中,肯定會騎到他頭上拉屎。


    倘若李舜臣反抗,兩家水軍內訌,不戰自敗;要是不反抗,又要助長這家夥的驕橫,早晚也要敗!”


    眾文官紛紛搖頭不語。


    “以陸總兵的本事,想要治住這條惡蛟,想必是輕而易舉。”


    李昖開口,既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真心如此作想。


    不過,身後李朝文武滴咕的小話,陳磷是聽不到了,估計他知道,也不會在乎。


    在陸離率領下,橫壓東亞的艦隊離開漢城,奔古今島而去。


    此地是李舜臣修養、練兵之地,也是對抗倭軍水師的大本營。


    由於沒什麽敵人,又有海風、潮水助力,不到半個月,艦隊便順利抵達古今島所在海域。


    遠遠地,收到消息的李舜臣帶領麾下全體水軍列隊相迎,擺下山珍野味和酒水,專候明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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