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用人,就不要監視,各家死士你留下,潘陽和李子輝都是聰明人,何去何從不用我多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話是不錯,可沒有親信在身邊,萬一事變安危堪憂,梅英堅決不同意。


    “愛耍陰謀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惜命。生死關頭,才會赤膊上陣,此去無甚風險,反是給他們將功折罪的機會,感謝還來不及,殺了我去投敵,人家未必會收留,你就放心吧。”


    梅英會意,派人監視無形中會讓那些人聚成團自保,高垣孤身前去,他們急於表現,陣營自然分化瓦解,高垣承受的風險看似不大,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必須帶幾個人,不許拒絕,這是命令。”梅英不給解說機會,起身走向後賬,腦後似乎長了眼睛:“乖乖坐著,不許跟來。”


    好夢成空,高垣尷尬地重又坐下。


    說實話,對華嶽他是徹底畏懼,拳頭沒人家大,心眼沒人家多,身份更是懸殊,光一個掌院師姐頭銜,他就得乖乖聽話,不是裝出來,是發自內心的敬畏。以前李長弓調侃他對梅英是又愛又怕又恨,硬著脖子不承認,郡主又如何,照樣發脾氣,可回營後一連串變故,讓他徹底明白,當年未語先笑的少女也在迅速成長,上位者的氣勢不由流露,犯錯就要受罰,她不再委曲求全,真讓李長弓蒙對了心思。


    梅英走出內帳,手中多了一個包裹,解開後高垣兩眼發直,寶貝不稀罕,臨戰派不上用場,兵刃護甲才是保命所必需,而梅英包裹中的軟甲一看就不是凡品,細密的甲葉不到半寸,用不知名的黑線連綴起來,層層疊疊足有三重,各層位置略微錯開,甲葉間的縫隙遮擋得嚴實,更難得的是全身軟甲,從脖子到腳腕都能防護。


    高垣忍不住伸出手,潔白色的軟甲,提起來竟然不到十斤重,情知送來禮物,樂得一個勁傻笑,一時忘記道謝。梅英得意地笑道:“別以為找個郡主隻會帶來麻煩,皇家寶庫的藏品,你想破頭也猜不到一角。哼,這件天蠶衣早想送給你,再敢出言不遜,我寧願給府中獵犬去穿,也不會給你這壞蛋。”


    “我就是你最忠實的獵犬。”高垣樂暈頭,討好話不自覺從嘴邊溜出來,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梅英臉蛋浮現淡淡酒窩,心中樂開了花,嘴上低聲罵道:“少貧嘴,去裏麵,我幫你換上。”


    “這——”天蠶衣要貼身穿戴,高垣不想讓她看到赤身露體的難堪,梅英沒好氣地推他往裏走:“沒膽鬼,不讓你進去起賊心,讓你進去又不識好歹。”


    內帳是梅英的起居室,軍營的簡樸中不乏貴族的雅致,高垣目光不覺瞅向那張行軍床,被褥與學兵並無兩樣,他心中的邪火卻不由升騰,梅英一眼看穿心思,一巴掌抽在臉上,下手不輕不重,恰好將他打得清醒過來。


    “再敢胡思亂想,我喊衛兵進來,你小命難保!”形勢比人強,雖知她是故意嚇唬,高垣還是努力平息心緒,過了一會低聲說道:“我一個人能換上,你先出去,換好我喊你。”


    “廢話真多!”梅英臉上布滿紅暈,手下卻很利索地幫他寬衣解帶,不一會高垣赤條條站在帳中,梅英扭過頭不敢再看,一迭聲低喊:“壞蛋,快穿上,當心一會有人進來。”


    高垣套上天蠶衣,梅英轉過身幫他調整大小,直到看不出半點不妥方才開口:“我幫你係上,哼,再讓你跟人學壞!”說時雙手不停,在左肋下結出複雜的繩結,就像一朵黑色的蓮花掛在潔白的天蠶衣上。


    “這繩結是我親手所係,能認出來,你要膽敢私自脫下,哼——”一聲冷哼威脅十足,高垣忙問道:“我要是負傷,敷藥怎麽辦?”


    “負傷?除非是內傷,尋常兵刃哪能刺破天蠶衣。”梅英這才露出狐狸尾巴,埋首低笑道:“內傷用敷藥嗎?你記住,我親手幫你穿上,隻有我能脫下來,不會影響日常生活,哼,要想尋花問柳,你知道後果。”


    最難消受美人恩,這件天蠶衣防護力沒得說,但其中必然另有玄機,要不梅英不會信心爆滿,高垣心中沒冷病,當然不怕她有所發現,坦然調笑道:“那好,郡主做丫鬟幫我寬衣,這榮光夠耀眼。”


    “我永遠是梅英,你的情人,私下不許提身份。”梅英壓低嗓音,將心中的話大膽訴說:“別怪我撤你職,你有我,要官職何用!以前是我考慮不周,將你放到火盆上烤。往後老實做你的親衛隊長,人前不要太過親近,等打贏這場仗,你隨我回京都,讓華嶽和燕寧一起去,拜見過我爺爺和父母,有了名份就再不怕別人說三道四。”


    “她們去幹嘛?”高垣好奇地追問,去拜見梅英的長輩,不用說是提親,帶著師姐和燕寧,這不沒事找事嘛,梅英一拳打在他胸口,沒好氣地罵道:“這事我做主,你少操心,老實去想辦法打仗,別有空就惹我生氣,一大堆事要忙呢,你惹出的麻煩還得趁早善後。”


    帳中獨處不短時間,宇文潔帶親兵邊警戒邊偷笑,中間大著膽子躡手躡腳扒開帳簾,外帳不見兩人蹤影,一激靈忙退回去,裝作沒事人一樣,巡邏的腳步更快,中軍大帳戒備森嚴。


    “潔兒,事情一大堆,你還有空裝神弄鬼!”令狐清回來見狀立馬不滿,宇文潔貼著耳朵邊說邊笑,讓她不覺紅了臉,低聲驚呼道:“這兩人膽子真夠大,郡主大帳偷情,傳出去又是一番風雨。”


    “你想什麽呢,兩人說悄悄話,怎麽就算軍帳偷情。”宇文潔捶她一拳,給高垣辯護道:“軍機不可泄露,他倆私下商量,那個計劃不是這樣定下來,誰敢胡說八道,讓暗衛直接滅口,如今不是以前,臨戰沒時間看他們折騰。”


    兩人正自打鬧,華嶽遠遠走來,宇文潔忙朝令狐清擺眼色,抽身去軍帳稟報,令狐清會意後迎上前,不等她開口,華嶽主動停下腳,似笑非笑地望著帳篷。


    “小垣子在裏邊吧,又背過人搗鼓陰謀詭計。”


    華嶽聲音不小,周圍衛兵全都聽到,高垣進賬有一會功夫,什麽軍務需要如此長時間匯報,兩人莫非在軍帳約會,心中好奇猜測不斷,聽到華嶽的話反而若有所悟,戰略計劃是高垣提出來,標隊即將拔營,自然有許多細節需要完善,他不來請示郡主才讓人奇怪,兩人商討軍機,幾萬人行動事務繁雜,多用些時間合情合理。


    “大姐,還是你高明,一句話洗脫嫌疑。”令狐清由衷讚佩,華嶽不在意地笑罵道:“少來這套,男歡女愛人之常情,隻要不影響軍務,就算抽空親熱一會有什麽大不了,你越提防有人越生事,以後不必如此謹慎,他倆的事情傳進京都,國王和太子沒有發話,誰敢幹涉帝國郡主自由,那就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去把小垣子喊出來,讓他來我軍帳,有事需要幫忙。”


    華嶽放下話扭頭就走,臉上看不出絲毫異色,令狐清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位大姐,以絕頂的智慧隻言片語化解流言根源,一句亂臣賊子反擊得有理有據,可誰都看得出來她與高垣關係更暗昧,偏偏兩人絲毫不避嫌疑,說來也奇怪,怎麽就沒人去造謠生事呢。


    高垣走進華嶽帳篷,燕寧也在座,兩人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視,半晌後華嶽無聲點頭,燕寧不覺鬆了口氣,讓高垣摸不著頭腦,心虛地找個位子坐下,一時不敢隨便開口。


    “討饒求情不丟人,誰讓官比人家小,可你就不能大白天光明正大地去,這個時間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人家不說閑話才怪。你就算心中沒鬼,也得為梅英考慮,她一言一行引人注目,你這樣做無意中會帶給她多少麻煩。”


    華嶽劈頭蓋腦一頓訓斥,高垣愧疚地低下頭,燕寧在一旁趁火打劫:“大姐是說沒事別人還要造謠,你和梅英真沒事才怪,將手中包袱打開,我看看送你什麽禮物。”


    華嶽不由分說奪過去,包袱內隻有一副普通的軟甲,淩波標隊人人配備,她眼珠一轉走近高垣,不懷好意地問道:“老實說,她是不是送你更好的軟甲,都穿在身上了?”


    “天蠶衣,我自個換上。”高垣羞紅臉,不敢當麵撒謊,華嶽不出他所料,幾把扯開外麵軍裝,露出潔白色的軟甲,順手一拳將高垣打得倒退幾步差點跌倒。


    “果真是天蠶衣,你小子走大運,這樣的軟甲全帝國也沒幾件!”幫他整理好衣服,華嶽再度開口:“你問沒問梅英,你穿上,她有沒有?”


    高垣恍然大悟,梅英要真隻有一件天蠶衣,讓他貼身穿上了,那以後她拿什麽防身,刺客殺手的目標全盯著呢。


    “我還回去。”高垣想到就做轉身就要走,燕寧出聲攔住:“等下,你回去,她會接受嗎?你推我讓再讓人看笑話!”


    “將這件轉贈給她,別讓帝國郡主看輕殘兵院。”華嶽從桌下拿出一個小盒子,不等高垣打開就給出答案:“看什麽看,一樣的天蠶衣,去送給她防身。”


    “師姐,送給她,你怎麽辦?”高垣這次學聰明了,先問師姐有沒有,華嶽心中一暖,瞪起眼趕人:“你當天蠶衣是你那破軟甲,有錢就能買到啊。滾,我是弓兵,不用衝鋒陷陣,穿不穿無所謂。”


    “那送給燕寧也好啊,梅英也不用親自上陣。”


    燕寧搖手拒絕,華嶽眨眨眼笑罵:“你笨起來像根木頭,這會又聰明過頭,送給燕寧?我倆何必將你叫來,帶上燕寧送你的長刀,快滾,再囉嗦揍你!”


    高垣狼狽離開,燕寧低聲笑道:“大姐,兩人暗室獨處不逾本分,好定力啊,你猜的真準。嗬嗬,你好心送禮,卻又連打帶罵,會不會讓他生氣?”


    “你加入殘兵院,大姐將天蠶衣送你做見麵禮,一天沒穿留著送人,還搭上一把百煉鋼刀,嗬嗬,抹不下臉皮開口,我隻有做惡人。生氣?若非明日就要急行軍,非打得他臥床不起,躺著慢慢去消氣,有事先找梅英,這毛病必須給他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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