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陽傷勢嚴重,治療後沉沉睡去,另一個親衛見高垣過來探望,掙紮著要起床,讓他緊走幾步按住。


    “我問過醫師,你是皮外傷,休息幾天就會好,潘巡長重些,也不用擔心,有良藥調養,會恢複過來。”


    高垣給潘陽整好被子,順勢躺在旁邊床上,親衛低聲報告:“巡長是為掩護我,斷後時中了箭,斥候隊幾十人,逃出來算命大,可惜那兩個兄弟怕是回不來了。”


    “斥候相遇,都想抓活口,不會輕易殺人,他倆還有生機,明日便見分曉。”


    高垣望著帳頂,低聲安慰親衛。


    敵人不現蹤影,學兵到處尋戰,渴望殺敵立功,可戰爭有殘酷的法則,勝利要以生命和鮮血做代價,兩名親衛相處日短,腦海印象還很模糊,可無論如何都是同隊兄弟,有一絲生機也要全力營救。


    “隊長,做俘虜還不如挨一刀,酷刑之下少有人能熬過去,敵人縱使不殺,他倆以後的路也斷了。”


    親衛的話更讓高垣傷心,做俘虜失去自由,不開口酷刑逼供隨時可能喪命,吐出情報意味叛國,就算僥幸活下來,有國難回處處遭白眼。


    “我倒希望他倆不要苦熬,活下來就有機會報仇,你們不知曉關鍵機密,一般情報泄露出去不打緊。”


    親衛聞言頗感意外,不大相信地問道:“他倆真要招供,軍法按叛變投敵論處,會影響隊長前程,你不記恨?”


    “功是功過歸過,力戰被俘不丟人,招供不過是敵人的說辭,在我看來,用一般情報換條命劃算。相信我,隻要發現他倆活著,不惜代價去贖人,草原部落有這規矩,俘虜像奴隸一樣明碼標價。”


    親衛道聲謝,悲憤的情緒仍難消散:“贖回來又如何?軍法隊照樣要砍頭。”


    “放心睡吧,別忘記是誰執掌軍法隊。”


    高垣側轉身不再說話,親衛扭頭望向他,眼角淚水嘩嘩流淌。兩名可能被俘學兵,是同營五年的兄弟,見死不救放任不管,感情上無法接受,可軍法無情活路渺茫,隊長無疑是將責任扛下來,執法犯法罪加一等,惟願郡主法外施恩。


    夜半,四麵八方隱隱傳來馬蹄聲,營地外巡邏的學兵打起精神,緊張而興奮地握緊兵刃,小隊長的命令聲帶著顫音:“一哨長,你去報告標長,敵人接近營地。”


    巡邏的學兵屬於護送標隊,一路護送運輸隊平安無事,淩波標隊來個親衛隊長,用郡主名義傳令各標隊紮營防守,讓大多數學兵看不起,以為未戰先弱了氣勢,都是騎兵硬碰硬誰怕誰。


    聽到馬蹄聲,有人後知後覺地感概:“幸虧早些安營,聽這聲音敵人不少,像是要包圍營地。”有人不滿地發牢騷:“我們全隊執勤,淩波騎兵蒙頭大睡,開戰後不定躲得更遠,郡主在後方難以知情。”


    “都閉嘴,小心巡邏。”小隊長阻止住議論,壓低聲音勸解:“淩波斥候發現敵蹤,各隊才趁早紮營備戰,要不騎兵能退回去,運輸隊和我們步兵鐵定遭殃。”


    各個巡邏隊聽到馬蹄聲,相繼派人請示,兩名標長傳來回令:繼續巡邏,小心敵人偷營,不必理會包圍。巡邏隊起初提心吊膽,刀出鞘箭上弦隨時準備廝殺,馬蹄聲源源不斷,聽聲音在數十裏外圍住營地,半晚過去無人偷襲,巡邏的巡兵不覺鬆懈下來。


    黎明前的黑暗,是偷營最佳時機,敵人沒有動手,眼看東方白光蒙蒙,巡邏隊紛紛掉頭回營,天亮後該是斥候出場遠距離哨探。


    曙光裏,巡邏隊身後,無數身影貼著草地向前移動,近前看每人都做了偽裝,偶爾有巡邏隊回頭,立即趴在地上不動,遠遠看去就像起伏的草叢,幾個若有所覺的巡邏隊長,在手下勸說中放棄查巡,天就要亮了,此時偷營不是明智的選擇。


    草地上遍布陷馬坑和絆馬索,能防止騎兵突擊,對貼著地麵移動的步兵沒有威脅,運輸隊營地四周黑影幢幢,在距離柵欄數十丈外停下,各個方向等待命令同時進攻。


    草原多戰馬,騎兵是主力,受思維慣式影響,一般人將防守重點放在騎兵突襲上,誰會想到草原部落舍棄所長,選派勇士步行偷營,時機選擇更讓人匪夷所思。


    號角聲從四麵響起,天亮時分發起突然攻擊,幾支沒有及時回營的巡邏隊,放鬆警戒的代價,是他們幾乎在瞬間便被消滅,營門前的哨兵,慌亂中忘記敲鑼,隻來得及發出敵襲的叫喊,便相繼中箭倒下。


    剛走進營門的巡邏隊,聽見哨兵嘶喊不覺回頭,朦朧的曙光中,怎會突然多出敵人閃亮的刀劍,驚愕讓他們喪失了寶貴的反應時間,不少人在亂箭中倒下,學兵缺乏經驗的弊端在實戰中暴露無遺。


    “殺進去,誰搶到歸誰!”


    敵人指揮官嘶聲高喊,草原勇士拋掉偽裝,獰笑著揮舞刀兵,將零散的反擊長箭撥開,等學兵軍官們穩住隊伍開始反擊,敵人已經越過不深的壕溝,距離不斷拉近,營門前短兵相接,防守方再難發揮弓箭優勢,不少柵欄讓敵人合力推倒。


    “衝上去,守住營門,等候騎兵支援。”


    一名學兵隊長悍不畏死,帶人發起反衝鋒,慌亂中醒悟過來的巡邏隊,紅著眼珠緊跟在後,讓敵人接近柵欄就是失職,戰死總比接受軍法處置要好。


    學兵隊長用生命做出了最佳的防守選擇,必須與敵人分開,讓弓箭手有用武之地。學兵的反擊也超出草原人預料,那名隊長接連砍翻好幾個敵人,倒下前嘴角卻帶著笑容,柵欄後弓箭手已列成陣勢,讓出的通道中出現騎兵身影,敵人偷營的計劃破滅了。


    “快退,退回去!”


    敵人指揮官當機立斷下令撤退,不能占領營門,柵欄缺口太小,後方騎兵衝過來,短時間不能衝進營地,隻會成為學兵弓弩的活靶子,清輝帝國的機弩能將戰馬射穿。


    “草原勇士,不過如此。”


    中軍帳前瞭望台上,仇標長的身軀如標槍般挺拔,眼看敵人要撤退,手中鼓錘落下,發出進攻的號令,瞭望台下數十張戰鼓同時擂響,營地外喊殺聲鋪天蓋地。


    防護營地的壕溝側壁,一個個藏兵洞前偽裝撕開,護衛隊揮著長刀衝出洞口,從後方攔住敗退的敵人,三千人藏得夠嚴實,不但瞞過了敵人,連巡邏隊也不知道有己方精兵設伏。


    學兵與護衛裏外夾擊,偷營的敵人進退不得,戰鬥很快一邊倒,等草原騎兵揮舞著馬刀趕來接應,營地的機弩亮出了獠牙,敵人騎兵扔下幾百具屍體倉皇撤退,偷營的步兵全軍覆沒。


    高垣實在太累,聽到鼓聲才醒過來,抓起長刀跑出帳篷,外麵已在打掃戰場,李子輝和親衛難掩笑容。


    “高垣,敵人偷營讓我們打退,抓了幾百個俘虜,仇教練正派人審問。”


    “隊長,別聽他瞎吹,護衛隊在營外埋伏,俘虜是人家抓回來,我們守在中軍,連敵人影子都沒看見。”


    常雲飛上前詳細報告:“卓越帶人在營外埋伏,敵人不出標長所料,派人前來偷營,時機錯來了黎明前的黑暗,幾個巡邏隊意外戰死,可護衛隊從後包抄上去,他們沒幾個活著回去,俘虜三百多人,裏麵還有個頭領,看上去官不小。”


    “標長為何不讓學兵去設伏?”


    李子輝搶著回答:“一來大家急行軍累壞了,需要休息恢複體力,二來各隊護衛沒有經過協同戰鬥訓練,兩軍交戰會自亂陣腳,教練派他們去設伏,正是用人所長,論單兵戰鬥力,我們確實比人家差。”


    “卓越這次立了大功,頭領是他抓住,挨一刀值。”


    高垣忙追問:“傷勢如何?”


    “沒事。刀砍在背上,有軟甲護身,沒傷著骨頭,醫師說受了內傷,需要靜心調養。”


    高垣低罵道:“他是運輸隊指揮官,領人跑去設埋伏,不想活了別坑害人,標長怎麽就答應讓他帶隊呢。”


    “標長那曾派他去,是借著挑人自個偷偷溜走,剛回來就讓臭罵一頓,這會在受罰寫報告。”


    “高垣。”李子輝叫一聲,看看周圍的親衛欲言又止,高垣不在意地笑道:“我知道怎麽辦,你去旁聽審問,看那兩個兄弟活著沒有。”


    “一死一傷,負傷被俘的兄弟寧死不開口,受盡酷刑後讓他們吊在營門前,說是總攻時用來祭旗。”


    “隊長,剛才我們商議,也去偷營,將兄弟搶回來。”


    親衛期盼的眼神看向高垣,學兵少有親人,同學和戰友間的情誼真摯無比,無法容忍兄弟讓敵人像畜生般砍頭祭旗。


    “那你們為何不去?”高垣不答反問,一名親衛神情複雜地回答:“李子輝認為是敵人故意激怒,會在營門前設伏,可再不去真就來不及了,不能眼睜睜看著兄弟遭罪啊。”


    “李子輝,你這次總算沒害我,做得對,真要去救人,不死也得當俘虜,我去找標長。”


    高垣抹把臉往中軍帳走,十二名親衛不約而同跟在後麵。


    “你們別跟我,留下兩人照顧潘巡長。”


    高垣不得不停下,一人去求情好說,親衛隊全去了,有逼迫標長嫌疑,以仇教練的脾氣,隻會適得其反。


    “李子輝,你以標長名義寫封信,提議交換戰俘,帶人去射進敵營,小心點,別讓伏兵抓住。”


    李子輝小聲提醒道:“你未請示教練,先斬後奏會讓人詬病。”


    “少操閑心,老實執行命令。”


    趕走李子輝那哨人,走到常雲飛身前悄悄安排,他邊聽邊點頭,帶人匆匆離開,高垣在水車旁洗過臉,裝作沒事人般走進中軍帳。


    “教練,這場打得漂亮,光俘虜就抓了好幾百,你和卓越趕我去睡覺,原來是想獨吞功勞。”


    仇教練打了勝仗心情大好,也不計較他的口氣。


    “藏兵洞是你的鬼主意吧,老子不過借用而已,有屁就放,是不是想交換戰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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