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


    祭司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不屬於任何部落,秉承狼神的旨意宣揚教化,大祭司便是草原精神領袖,盡管沒有實權約束部落酋長,在牧民中卻享有崇高威望。


    地位尊崇的大祭司竟扮作使者隨從,幸虧星俠還算厚道,曾說過是他長輩,高垣給予應有禮遇,但與大祭司身份仍難相配,忙站起來讓出主位親自去沏茶。


    “戰場殺人不眨眼,殘忍如惡魔,待人和善真誠,不失赤子之心,高隊長,活得是否太累?”


    高垣手一僵,差點讓熱水燙了,旋即默運內息壓製雜念,泡好茶後雙手捧上茶盞:“我不想死,戰場上唯有殺人求活,學兵談何苦與累,能平安退役就是萬幸。”


    “青嵐雲霧,好茶啊,容我想想,嗬嗬,三十一年沒嚐過了。”大祭司輕抿一口搖頭放下茶盞,含笑伸出手:“極品青嵐雲霧,皇家每年所得不過三斤,讓你胡亂糟蹋,嗬嗬,送給老頭細品吧。”


    茶葉得自梅英,往日難得有客,高垣沒興趣沏茶自飲,這還是頭一次拿出來,聽大祭司一口叫出名字,取來瓷罐恭敬地獻過去,不好意思地自我解嘲:“我看人家這樣泡,嗬嗬,平常渴了都是喝涼水。”


    “璞玉還需良匠雕琢,嗬嗬。將清河冬雪藏入玉瓶,來春慢火燒熱,稍涼放入三葉青嵐雲霧,紅玉茶盞七分滿,入口猶如品瓊漿,高隊長可否明白?”


    高垣在心底默念一遍,老實回答道:“暫時記住了,不久怕就會忘記,我哪有閑情逸致品茶喝。”


    “嗬嗬嗬,難怪小丫頭隻賜茶不教飲用之法,你倒是實誠,怕還有話沒說出來,涼水幾口就喝飽,哪用費時費力去泡茶。”


    “您見過梅英?”高垣抓住話中破綻,大祭司一時說漏嘴,幹笑兩聲還想遮掩,高垣緊追不放:“您既然見過郡主,想來她早有決策,何必讓星俠空跑一趟。”


    大祭司手一翻,掌中瓷罐消失不見,高垣無暇去想其中奧妙,見他笑而不答,迂回詢問星俠:“郡主有何打算?是和是戰,我說了不算數,她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學兵中軍大營有三名武宗坐鎮,我去偷聽談話,豈不是上門送死。”


    高垣頭上冷汗直流,能偷聽到梅英商討軍機,從三名武宗眼皮底下安然脫身,大祭司功夫修煉到何種層次?武聖!軍部情報錯得離譜,大草原竟然有武聖,前幾****若出手刺殺,學兵巡長標長有幾個能活下來,就算幾百人圍攻怕也奈何不得分毫。


    “武聖有何可怕,三千精銳騎兵圍上去,利箭齊射長刀亂砍,犧牲是在所難免,但武聖總歸要活活累死,他也是人不是神!”


    大祭司邊搖頭邊品嚐高垣亂泡的好茶,一番話聽得星俠翻白眼,修煉到武聖層次,誰不是老奸巨猾,難道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去單挑三千精銳騎兵,人家不會晚上去割軍官腦袋,三千騎兵失去指揮不戰自潰。


    星俠看上去與大祭司頗有淵源,做使者連孩子都帶上,說明此行沒有惡意,回想到大祭司稱呼梅英為小丫頭,語態親昵疼愛,代表部落來與學兵議和,於情於理都不會傷害,高垣漸漸冷靜下來。


    “大祭司,您一來,這仗肯定再打不下去了,請體諒郡主和學兵的苦衷,給部落和我們都指條明路。”


    大祭司好笑地看著他:“大草原隻有一個神靈,那就是尊貴的狼神大人,我隻是他的使者而已,嗬嗬,你們大概想不到,部落之所以聯合出兵,是在響應我的號召,以狼神名義發出的召集令。”


    高垣不知該如何回應,片刻間消息太多太驚人,他需要時間去思考其中關聯,大祭司放下茶杯悠悠開口:“積翠關幾萬學兵,無奈中組建軍團深入草原,清輝帝國真那麽無辜嗎?嗬嗬,隻怕你們的國王陛下,早就料到孫女會走這步棋,翔雲郡王膽敢暗算學兵無異於叛國,用一個郡主幾千名貴族子弟的性命,贏來三家郡王同情擁護,對大軍攻擊翔雲保持沉默,一舉完成皇家想了千餘年的削藩夢,高招、絕招、毒招啊。”


    “大祭司,我不敢評說朝中政務,可按您所說,翔雲郡王應該想到了陛下有此用意,轉而大力支持學兵,想幫助郡主成就偉業,您又為何召集部落與她為敵呢?出發前學兵就派出多個小分隊,去部落傳達過善意,以您的身份地位,勸解首領們與學兵和解很難嗎?”


    高垣話中暗含責怪,大祭司低頭飲茶,星俠給出了答案。


    一百零八個部落都獨立時,大祭司自然能影響局勢,千餘年征戰不休,曆代大祭司一再忍讓,到如今五大部落羽翼豐滿,都想一統草原稱王稱霸,除了十六個中等部落勉強還能暫時自保,其它全成附庸,五大酋長自稱狼神之子,族人視為狼神化身,狂熱的崇拜代替了虔誠的信仰。祭司扈從雪狼族,數百年前因不滿大祭司軟弱讓步,憤而退回遙遠的雪山,祭司空有名望再無兵將錢糧,又不齒於暗中刺殺,若非修為高深,所謂的狼神之子怕早就取而代之。


    高高供養起來的傀儡,高垣腦海不由冒出大不敬的念頭,大祭司目光似乎看透他內心想法,臉上依舊帶著笑容,話語卻顯得滄桑:“不能怪曆代大祭司軟弱,狼神留有訓示,神權不得幹預部落內務,是為防止大祭司演化成草原的獨裁者,卻不料最終成了錦衣玉食的木偶擺設。小星的話還給我留臉麵,嗬嗬,修為高深的祭司,早就成了酋長們的獵鷹走狗,祭奠時在牧民前擺出虛偽的恭敬神態,幾個人還記得狼神不參與部落內務的訓戒。”


    “大祭司,您是想借學兵的刀,消弱五大部落的力量,重拾祭司榮耀,這樣一來,學兵與部落的仇恨如何化解?”看著大祭司鼓勵的目光,高垣整理下思路往下分析:“先以驅逐強盜的大義誘使部落聯合,學兵隻有幾萬人,看似不堪一擊,幾大酋長都想立此大功,所以紛紛領兵響應,能聚集十萬大軍,大祭司在牧民中威望更高,這一步無疑成功了。”


    “不止於此,我更清楚地看出,哪個部落野心最大,哪位酋長在誘惑前還能兼顧草原整體利益,可惜讓我很失望,狼神看到後代目光短淺如鼠輩,在天上會氣得嘶吼。開戰就想保存實力,不趁學兵立足未穩連續猛攻,平白失去最好的戰機。學兵收縮防守,不去想雙方裝備天差地別,連續幾天圍攻,都怕別人先成功,結果死傷慘重,竟想靠三名武宗搬回敗局,大敗一場鬥誌低迷,聽聞後隊全軍覆沒,兵力占優急不可待地主動求和,嗬嗬嗬,學兵建起要塞,抵抗住落日翠華三兩次衝擊,三國若不想戰事擴大,自然會坐地分贓,草原部落再想維持獨立無異白日做夢,三大國豈會錯失千載難逢的良機。”


    大祭司對用兵之道不陌生,戰略目光看得深遠,高垣不好藏拙,隻有接過話頭:“部落戰敗求和,大祭司出麵締結平等合約,等學兵築好城,兩國不久會趕來廝殺,部落休想置身事外,屆時大祭司就成了三國急於拉攏的關鍵人物,能借機從部落收回不少權利,第二步極可能成功,但有風險,就怕有部落扛不住三國打壓,幹脆舉族徹底投靠。”


    “這一點你比小丫頭差得太遠,她做出了前無古人的決策,給予草原奴隸自由,還不傷及貴族利益,帝國出錢贖買,嗬嗬嗬,知道各部落有多少奴隸嗎?不到一成貴族,平民大約兩成,七成多都是奴隸,這決策傳遍草原後,你說部落會投靠哪一國,除了清輝財大氣粗,落日和翠華付不出這筆款項。”


    “這得多少銀兩?”高垣驚得咋舌,贖買七十萬奴隸,轉眼就有二三十萬騎兵,這筆買賣隻有皇家能做成。


    “別老盯著銀子,用和平手段徹底收服草原人心,幫牧民建設美好家園,狼神都會在冥冥中保佑。三國交易獲利豐厚,她卡住翠華和落日大半商路,不用十年連本帶息都會收回。有森林和沙漠限製,兩國難以連續用兵,這步棋你的郡主才是最大的贏家。”


    高垣將最大的疑惑問出來:“收服草原,三大國應該早有預謀,為何都不敢派軍隊強行占領?”


    “總算問到關鍵,嗬嗬,可惜我無法給出滿意的答案。”大祭司目光似乎要穿透帳篷看破蒼穹迷霧,半晌後還是答非所問:“三千多年從無例外,三大國從不敢在草原大戰,落日和清輝將戰場選擇在風雲城,翠華和落日在數千裏外的荒漠後麵,至於清輝和翠華,積翠關小打小鬧不停,從來沒有爆發過大戰。”


    謎底還是無法解開,高垣依舊難以放心,大祭司望著帳頂字斟句酌:“人在做天在看——”話未說完臉色陡然變得蒼白,嘴角血珠滴落,讓高垣和星俠大驚失色,大祭司似乎早有所料,擺手讓兩人保持安靜,在帳中盤膝坐下低聲吟唱,良久才站起身,三人再不敢繼續方才話題,答案已經很明白。


    “修為越高天意越難測,千萬人修煉百年,未必能出一名武聖,高垣,你需牢記,武聖絕非武道至尊,依舊是肉體凡胎。”大祭司說時眼皮一抬,高垣瞬間明白,伏下身跪拜:“多謝大祭司點撥。”


    “我不說,你終歸會懷疑,嗬嗬,到了武聖層次,若想再進一步,修心還在其次,非得有大機緣大功德,人世若不圓滿,修真成仙隻是妄談,我是人非神自有私心,你還有疑惑嗎?”


    高垣福至心靈跪倒在地:“功德由心起,救人如救幾,高垣已有師門,無緣常伴您老聆聽教誨,還望大祭司破例多加點撥。”


    “璞玉還需良匠雕琢,老頭曾暗示過,可惜你無緣,嗬嗬,相識亦難得,亂箭訣奧妙無窮,單純修煉卻難有大成,老頭授你連珠訣,相互參詳必有所悟,狼神絕技切莫私傳他人,以免反噬害人害己。”


    高垣耳中傳來大祭司低語,星俠在旁嫉妒眼紅,一個字聽不到,武聖傳授絕技,落鳳大陸幾人有此機緣,而高垣還是反應太遲鈍,沒有及時接住拋來的繡球,否則所獲更難想象,眼不見心不煩,帶著兒子去找李長弓閑聊。


    大祭司傳過口訣又將修煉訣竅細細講解,直到黃昏兩人才走出帳篷,仇標長等人趕來陪星俠飲酒吃飯,大祭司身份仍舊未公開,飯後親衛隊員全成了頑皮的小孩,爭搶著幫星俠兒子抱火箭,一場奢華的煙火將夜空渲染得璀璨奪目。


    “小丫頭來後盡快締結合約,抓緊時間築城建要塞,不用擔心兩國武聖騷擾,他們不敢來大草原撒野。”


    星俠謝絕留宿連夜返回部落,臨走時大祭司傳音給高垣,次日部落撤圍,學兵營地一片歡騰,靜候郡主率大軍趕來會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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