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立雞群。


    帝國郡主大帳位於大營中央偏後,高出中軍足有半丈,在營地外老遠便能瞧見,其精美程度隻能用窮奢極欲來形容,就連執勤的衛隊,禁衛衣甲外都罩著錦袍,槍纓皆由棕紅色馬鬃編成。


    會盟前,部落談判代表走進大帳,但見兩側兵器架上寒光閃閃,主位桌椅精雕細琢,桌麵蒙著絲布,座椅鋪上繡墊,背後碩大的屏風雕刻草原日出圖,梅英坐下後,那輪紅日正好在她鐵盔偏上方,讓部落代表氣勢不覺弱了三分。


    “皇家威儀!”


    梅英初見大帳臉沉如冰,令狐清讚歎聲不絕口:“戰士軍前半生死,美人帳前猶歌舞。並非全是主將貪圖享受,看淡生死臨危不亂,中軍運籌鎮靜自若,將軍有此氣度,大營怎會忙亂。”幸虧有她解說,梅英才沒一把火燒掉,但除了重要會議從不踏足半步。


    所謂人閑生餘事,學兵護衛忙於血戰守營,得給兩千名工匠找點事幹,於是便有了高垣的傑作郡主帳,炫耀帝國財力威懾部落,至於有沒有討好梅英的意味,隻有天地鬼神和他自家知道。


    “久聞清輝帝國財大氣粗,郡主行軍氣派果然恢宏,可惜梅蓮來自蠻夷之國,不過是山野草民,隻關心每日肚子饑飽,想留些氣力驅虎趕狼,辜負眼前錦繡繁華。”


    溫輕柔出使翠華還未有回音,祭師梅蓮不請自來,外交無小事,令狐清迎到郡主帳,按禮儀應先介紹身份敬獻國書,梅英賜坐後方商談,豈知她進賬後環顧四周,小口紅唇嘖嘖稱讚,頻頻暗送秋波,媚骨天成體有異香,年輕的貴族衛兵臉色泛紅,緊咬牙關抵製誘惑,與軍帳雍容氣度難相配,近前後搶先開口,話中不無諷刺。


    “奇珍異巧,嬌娃媚娘,難免會眩人眼目,大戰方休執勤枯燥,勇士大可盡情欣賞。”令狐清話音如風吹殘葉,冰錐般的目光掃過,衛兵隻覺心底泛寒,忙收攝心神按刀肅立。


    華嶽喊走了燕寧,宇文潔忙於軍務,梅蓮來得突兀,隻好讓不愛說話的令狐清出麵接待,不料她反擊得漂亮,將來使暗喻為不知廉恥的倡優,梅英笑吟吟坐在主位如同觀看兩人演戲。


    “嬌娃媚娘卻曾與學兵楷模交手,郡主如覺行軍寂寞,不妨喚他前來,細細詢問當日情景。嗬嗬,翠華祭師梅蓮,拜見清輝郡主。”


    綠色皮衣長不到小腹,短褲裙遮不住膝蓋,露出潔白光滑的玉腿,腳上套件鹿皮靴,梅蓮輕提垂地披風彎腰行禮後,從腰畔皮囊掏出國書,身上狐媚氣息蕩然無存,如滿塘碧水中的荷葉般清純。


    “相由心生,狐媚與聖潔瞬間變幻,此女必然工於心計。”


    令狐清暗自警惕,仔細查驗國書,確信無誤轉呈梅英,不料她入手不及細看,便將國書扔到桌案,倏忽出手封住手臂穴位,而令狐清已搖搖欲倒,急忙張臂抱住,用內勁護住心脈。


    衛兵發覺有變拔刀圍上來,梅蓮原地不動放棄反抗,倒讓衛隊長不敢下令當場擊殺,靜候梅英明令。


    “迷藥無色無味,難怪清兒失察,嗬嗬,在國書中下毒,梅蓮祭師曠絕古今,可惜要想騙過檢查,不敢用足藥量,隻能讓人片刻昏眩,嗬嗬,清兒,醒過來。“


    梅英話落令狐清神誌已清醒,張嘴就要下令格殺,梅蓮嫣然一笑:“三國混戰,森林中諸多凶險,國書豈可落於人手,嗬嗬,嬌娃無力防護,不得已用些手段,郡主和清兒姑娘當不至於把我當成刺客吧。”


    “退下!”梅蓮的狡辯將責任推個幹淨,但敢在國書塗藥,殺了她翠華自然無話說,郡主卻未免顯得氣度太小,令狐清喝退衛兵,走過去請梅連入座:“祭師膽大心細,虛驚一場,嗬嗬,請坐。”


    惱恨令狐清方才辱人清白,梅蓮在國書下毒教訓,見她吃虧後隻有短暫憤怒,不搭理狡辯忽然變得不溫不火,嘴裏道謝心中戒備,盈盈一笑坐向左側客位。椅子腿無聲碎成粉末,梅蓮身子歪斜向側摔倒,嬌軀觸地前玉掌輕拍,借力曲腿跳起身,總算沒有躺到地上,但狼狽模樣惹得梅英和護衛無聲暗笑,令狐清請客落座前曾碰過椅子,當時肯定做了手腳。


    令狐清佯裝賠罪:“營地來過刺客,令狐清疏忽大意,未曾細察桌椅損傷,祭師自不會以為我是故意報複。衛兵,換把結實點的椅子來。”雙方暗中較量不分勝負,梅蓮坐下後笑道:“睚眥必報,清兒姑娘是我的知音,嗬嗬。”


    “梅蓮祭師,學兵明日拔營,軍務繁雜,貴國若無要事,你便和令狐隊長盡情玩耍,本郡主失陪。”


    翠華使節此時到來豈會無事,梅英暗諷其不懂輕重緩急,作勢就要起身離開,梅蓮輕笑回答:“草原築城,沒有數月難見成效,郡主何必急於一時,嗬嗬,若是人手不足,不妨讓於巫兵代勞。”


    “一座暫住小城,遮風避雨而已,草原風光雖好,非本郡主久留之地,簡陋些月餘則成,何勞巫兵相助。嗬嗬,祭師隨行不過三五十人,巫兵縱然想幫忙,遠水也解不了近渴。”


    梅蓮緊追不放:“哦,如此說來,郡主倒不是拒絕巫兵,隻是擔心有森林阻隔,幫不上什麽忙。嗬嗬嗬,如果三萬巫兵就在眼前,郡主可願相鄰而居?”


    讓溫輕柔出使,主要目的在於拖延翠華出兵,從沒想過一次交涉就達成協議,默算行程,此時應剛進翠華境內,梅蓮閉口不提,顯然雙方未曾碰麵,極可能是翠華先派出使節,森林裏強者為尊,山寨間每日上演弱肉強食,梅蓮若沒有武力做後盾,怎敢虎口奪食。


    “清輝有句俗語,十裏鄉俗不同,翠華類似的話更多,東邊日頭西邊雨,這山的風吹不開那山的花,嗬嗬,相鄰而居自然無妨,但要是發生誤會,還請梅蓮祭師出頭協調,以你的美貌和才能,自可平息幹戈。”


    “郡主座前,梅蓮豈敢自負美貌,與清兒姑娘相比,小聰明更顯得幼稚,嗬嗬,郡主既擔憂誤會,梅蓮便勉為其難,隻是還望告知學兵築城地點,我好稟告祭酒大人,避開些兩家都好。”


    令狐清微笑接口:“祭師匆匆而來,巫兵想必在沙漠邊緣,學兵還需十幾日行程,嗬嗬,可否讓塊綠洲,讓郡主歇息避暑?”


    “草原與綠洲皆是無主之物,先來後到總要有個規程,以免驚擾郡主。”梅蓮暗示巫兵已搶先扼守沙漠商路,要清輝帝國承認既成事實,見梅英笑看不語,她口風一變:“讓塊地不過小事一樁,莽蒼森林邊緣多的是水草繁茂處,清風徐來,山泉甘冽,避暑休閑無過於此。”


    “綠洲為無主之物,落日聽到不知做何感想,想必翠華自有解釋,兩國內政清輝不好參與,我便緩行幾日靜待佳音。”真實築城位置不在沙漠邊緣,急行軍三兩日便到,梅英順勢退縮,似乎想坐山觀虎鬥。


    “嗬嗬,部落會盟草原安寧,學兵再無戰事,郡主大功已成,不妨帶我們到處巡遊,讓部落牧民見識皇家威儀。誠如祭師所言,軍營寂寞煩悶,狩獵練兵閑暇散心解悶,等秋涼馬肥,高歌凱旋而歸。”


    “還真把大草原當成了你清輝的牧馬場!”梅英和令狐清一唱一和,言下之意很清楚,對於沙漠綠洲,翠華和落日隨便搶,打得越慘烈越好,清輝不去湊熱鬧,但草原部落已有主,敢來爭搶休怪學兵狩獵,梅蓮心底暗罵,嘴上還要祝賀:“部落會盟,草原千年難得一遇,郡主成此大功,京都宵小自當稍加收斂,梅蓮願您心想事成。”


    梅蓮話語幹脆,將大草原拱手相讓,梅英和令狐情對視一眼,不相信翠華誠意,其中必然有鬼,一時猜不出底細,唯有虛言應付。


    梅蓮返程中得到坐探密報,學兵帶築城器械行軍,稍加分析便明白清輝要玩大遊戲,一麵派人急報掌教帝君,一麵折返意圖拖延。先前行刺為防失手,預備以使節身份公然脫身,此時國書正好派上用場。三萬巫兵純屬子虛烏有,翠華得報整軍後還要穿越森林,最少需要三個月才能趕到,到時學兵早有堅城固守,三國開戰處於有利態勢。


    “你?!”秦如風趕來郡主帳,看見梅蓮端坐客位不由吃驚,刺客轉眼變使節,但貴族的素養讓他壓製住憤怒,向梅英行禮後坐到令狐清下手一言不發。


    “手下敗將,咯咯,還升官了。”梅蓮嬌笑不停連拋媚眼,秦如風心神蕩漾,當日場景終生難忘,看得動心敗得傷臉,學兵典範在青樓陷進****陷阱,事實經過偏偏不能說出口,不覺低頭看腳尖。


    “有鬼!”梅英和令狐情旁觀者清,行刺過程造了假,高垣給秦如風打掩護,發生過不便姐妹知曉的事情,那還能有什麽好事!


    “高貴的祭師,秦標長受傷不假,但好像是您從密道遁去吧,嗬嗬。”令狐清不願當麵認輸,口氣不乏譏嘲,梅蓮收斂誘惑坦然承認:“猛虎還怕一群惡狼,不錯,是我先跑了。咯咯咯,秦標長,您覺得是誰贏了呢?”


    “當日是曾手下留情,往後落到我手中,還你一次。”


    當麵撒謊,秦如風不屑為之,刺殺經過絕不能說,但結果不容抵賴,他的回答讓梅英和令狐清更覺得有必要搞清楚真相,此時此地不便逼問此人,日後有的是時間撬高垣和李長弓的嘴,不能去問秦如風和他的親兵,得給學長留臉麵。


    “算你還有良心,咯咯,忘記告訴你,翠華有個風俗,看過了就得認下來,別逼我再當刺客。”梅蓮不給辯駁機會,起身告辭:“梅英,國事已了,臨別表姐有話告誡你:擋路就殺,對敵人仁慈,便是對朋友的殘忍!”


    梅蓮的話驚呆滿帳人,與秦如風糾纏不清,與郡主竟是表姐妹,方才唇槍舌劍兩不相讓,眨眼成了自家人。


    “國事不容參雜私情,祭師遠道出使多有辛苦,賞賜五套禁衛衣甲兵刃,秦標長,你代本郡主送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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