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數千裏的荒漠,看上去處處是路,隻要不迷失方向,總能到達目標?33??但熟悉地理的商隊和軍旅,都知道真正適合行軍的路線,也就那麽幾十條,原因很簡單,綠洲水源,沿著這幾十條路線行進,才能不斷得到補充。


    “千夫長,王子又派人來催促,要我們加快行軍,話說得很難聽!”


    馬蹄踏下,揚起漫天飛沙,荒漠中三條看不見首尾的騎兵隊伍,就像是三條猙獰的長蛇,高昂著腦袋直撲大草原,每天的行程都超過百餘裏,前鋒隊尖銳的毒牙,已刺進荒漠深處。


    “加緊清理水源!”鐵甲皮裙護心鏡,走動間甲葉撲簌簌亂響,胸腔的憤恨似乎要噴薄而出。


    “泉水中滿是人和馬的屍體,惡臭味數裏外就能聞到,該死的學兵不敢列隊廝殺,卻將一路上的水源盡數破壞,戰馬喝不上水,怎樣去衝鋒殺敵,隻知道賽馬打獵的公子哥們,難不成還把荒漠當做肥美的草原!”


    帳中咆哮一聲高過一聲,腐爛的屍體汙染了水源,讓傭兵突襲戰術化作泡影。精騎晝夜可以奔襲三百裏,但荒漠東西長兩千餘裏,精銳鐵騎也不敢長驅直入,不得不每隔三百裏設立兵站,前鋒隊早就人困馬乏,再要加快行軍速度,與學兵遭遇必定成為枉死鬼。


    “傳令,另挖新井,夠我們飲用就行了。”


    遇山開路遇水架橋,清理一切不利大軍前進的障礙,是前鋒隊的任務,千夫長要將困難留給大隊,明顯是失職,軍官們默不作聲。


    “一處一處清理,不用幾日,中軍就會趕上來,照樣是失職!放棄清理沿途泉水,盡快趕到草原,給大軍準備宿營地,到時大戰在即,王子隻好準許我們將功折罪。”千夫長見軍官們仍然麵有憂色,瞪起眼怒吼道:“中軍兩個萬人隊,個把時辰就能清理好,我們何必累死累活幹上大半夜!萬夫長知道其中利害,不會讓弟兄們冤死在王子刀下。”


    有勇無謀的蠢蛋,掛不上先鋒大印,千夫長的決定不失為應變良策,想到精明的萬夫長,軍官們再無懷疑,紛紛走出帳篷執行命令。


    “放著帝國那麽多的元老宿將不用,卻讓一個光會說大話的王子來統領中路大軍,真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落日帝國得知學兵深入草原,起初並不當回事,正好借部落騎兵消弱敵人力量,許多天後傳回學兵三戰與部落結盟的消息,方才意識到清輝郡主是要征服草原,匆匆從各地抽調傭兵精銳,集結完畢已是兩月後,其間不乏有將領建言,請求下令邊關守軍先行在荒漠設立兵站,都讓平章軍國事樸顏聚為首的文官駁斥回去。


    “出動邊關守軍,獨孤英就有了足夠的退兵理由+——學兵怎能抗衡帝國鐵騎,恰好掩蓋其膽怯懼戰,還會落個征服草原的英名,將來承襲王位更多勝算。清輝皇家不起內亂,我落日萬難趁虛直入。數月時間能築成何等堅城,無非多調集些傭兵去攻打,在大草原開戰,難道我落日鐵騎還會輸給清輝不成!”


    由於樸顏聚阻撓,落日大軍不出關塞,隻派出小隊人馬剿殺跑過來的馬匪,虜獲了無數的財物後,更無暇去理會荒漠裏的學兵,卻不知綠洲水源一個接一個變成沙漠死水。


    傭兵行軍速度逐日減緩,跟隨在大軍後的輜重隊日子更安逸,前方無戰事,弓弩箭矢用不著補充,每日除了派人運輸軍糧馬料,就是看守兵站堆積如山的物資,越靠近後方,堆積的物資越多,防守越鬆懈。


    華自飛率領三營騎兵,從右路傭兵北邊百餘裏外迂回敵後,各營的斥候都是選派標長帶隊,沿途遭遇的馬匪絕不容許走脫,務必要趕盡殺絕,以免學兵行蹤暴露。大軍側翼的遊騎兵,索性扮作了馬匪,最遠的小隊相距傭兵還不到三十裏,有時甚至會與傭兵斥候遭遇,自然是裝作驚慌的樣子狼狽而逃。


    避過傭兵主力,看到兵站堆積的物資,學兵不由眉開眼笑,防守兵力隻有千餘人,隨便派個標隊過去,都可以一把火燒個幹淨,但華自飛一直沒有下達攻擊命令,隻是讓劉新棟在地圖上標注清楚。


    “兵站物資大多是日常補給,就算全部燒毀,對傭兵也沒多大影響,反會暴露學兵行蹤,記住,傭兵統帥絕不比我們差,兵站防守鬆懈,極可能是有意縱容不加約束的結果。”


    仔細品味過華自飛的話,三名校尉參謀都有些窘迫,華嶽與傭兵惡戰三場才創造出戰機,她的傷勢還未痊愈,就帶遊騎兵貼近傭兵偵察,萬餘人迂回行軍數百裏,怎能隻選擇一個兵站做為戰鬥目標。


    “這裏是荒漠,一旦暴露行蹤,傭兵絕不會窮追不舍,而是落日的正規軍立時出動,最後的結果不用我多說吧。”


    劉新棟抹把額頭接過話去:“這麽說來我們隻有一次機會,還要速戰速決,燒毀物資後立即掉頭回草原,要讓落日鐵騎咬住,再想擺脫追蹤就難了。”


    “軍團長,我們三個營上萬精銳學兵,就算遭遇落日正規軍,也不至於沒有一戰之力吧。”


    歐陽軒和方振海心底有些不以為然,華嶽一個標隊六百來人,殺得巫兵三千前鋒潰不成軍,草原試煉數千年,三國交鋒不知凡幾,誰也沒有徹底打敗誰,可見傭兵也厲害不到哪裏去。


    “一戰之力?就算是遭遇落日精銳軍團,我們也能一路衝殺出去!但你們想過沒有,我們率領的誰?是帝國各府標營的精英,烈士遺孤,未來的軍官!讓他們與落日正規軍血戰,一個換十個,戰後軍部也會毫不客氣地砍掉我們的腦袋。”


    華自飛緩和下語氣,看著三名年輕的校尉,耐心地解釋起來:“月牙泉之戰,五小隊的英勇足以編進軍史,為何郡主會勃然大怒嚴厲處罰,她是心疼啊,帝國八十一府的標營,每年畢業的學兵才千餘人,每營才能分到三五名,將來最低的官職都是標長,是皇家信賴的骨幹,他們支撐著帝國龐大的軍隊。”


    “軍團長,我們明白了,戰鬥難免會死人,但若是因指揮失誤,導致標營學兵流血犧牲,軍法無情,良心也不安。”


    華自飛的手指重重點向地圖上一處並不起眼的綠洲。


    “三路行軍,每三百裏設立一個兵站,千人隊守衛,荒漠得留下多少兵力?傭兵要有如此實力,大草原早就換了主人。我們不吃誘餌,直奔其前後方兵站的周轉點!”


    學兵主力晝伏夜行,一路避過傭兵斥候,借助黑夜的掩護,上萬人無聲無息迂回到了傭兵中路後方。


    “軍團長,你不能以身犯險,我帶人去!”


    沙丘背後,帳篷遮掩得嚴嚴實實,一絲亮光也透不出去,華自飛卸下鐵甲後換上了夜行衣。


    “潛伏觀察數日,兵站明處的防守應不會再有遺漏,你們也看到了,堆積的物資足夠數萬人半月消耗,重兵防守在預料中,五千人還擋不住學兵突襲,但要是衝鋒時突然遭到武宗攔截,勢必會讓軍官死傷慘重,我必須親自去查看,真要有武宗,以你們的身手,去了就別想再回來。”


    實情如此三名校尉不再矯情,就在華自飛要出發時,華嶽掀開帳簾探進身來。


    “兵站沒有武宗。”


    “你怎麽知道?”歐陽校尉問了一句就瞪起眼,恨不得抽華嶽一巴掌,惱怒地責備道:“傷還沒好利索,就敢去夜探兵站,不報告就擅自行動,這次非處罰你不可。”


    “要有武宗坐鎮,去前你打算怎樣脫身?”華自飛臉上看不出喜怒,盯著孫女又是一句責問:“若驚動了守軍,可知會讓突襲失敗?”


    “我吃了一次虧,哪會再上當。”華嶽眨眨眼在帳中蹦跳幾下,示意沒受一點傷,見四人都沉著臉不搭話,忙低聲稟報:“抓了個百夫長,已經拷問過,傭兵以為我們這點兵力不敢在荒漠停留,是以兵站防守沒有前些天嚴密,坐鎮的武宗三天前就走了。”


    “若是武宗還在,發現有百夫長失蹤,你的大膽仍會壞了大事。”華自飛不忍重責孫女,但華嶽這次明顯違反了軍紀,又不能不給以懲戒:“三十皮鞭暫且記下,回到草原後當眾執行,別以為你們小姐妹的秘密瞞住了所有人。”


    “軍團長,華嶽是違反軍紀,但也探查出軍情,功勞足以抵償過失,懲戒自然要有,不必當眾執行吧。”歐陽校尉態度一變又說起情來,二營十一標長關進了民部大牢,華嶽再要當眾挨皮鞭,讓他這個降一級留用的校尉情何以堪。


    “你們兩個別跟著起哄,誰再求情視同共犯!”華自飛一句話堵死兩名校尉的嘴,看著華嶽又是心痛又是欣喜:“搶軍旗挨了武宗一掌,仗著天蠶衣才沒受重傷,再不處罰,以後都敢去找武聖了。”


    “天蠶衣!”


    三名校尉相視一笑,軍團長執法嚴明但也有私心,讓華嶽穿著天蠶衣挨皮鞭,以她的修為都不會覺察到疼痛,再說了,到時郡主必然出麵求情,絕不會讓華嶽在眾人前丟臉,老狐狸更不會坐視不管,誰敢當著他的麵鞭打其愛將。


    “你們三人各自回營,明日按計劃領兵突襲兵站,我再提醒一次,不求殺傷多少傭兵,但務必要將物資盡數焚毀。”


    黎明,兵站數十處幾乎同時冒起火光,就在傭兵忙於救火時,埋伏數日養足了精神的學兵,突然從三麵發起了衝鋒,守軍的抵抗也很頑強,三個千人隊先後實施反衝鋒,與學兵混戰到一起,兩個千人隊伏在柵欄後,亂箭如同飛蝗過境,戰局曾一時陷入僵持,但隨著物資燃起大火越來越熾烈,兵站的兩個千人隊不得不退出去,舍棄弓箭翻身上馬,與學兵很快混雜到一處,華自飛的計劃是圍三缺一,而傭兵卻選擇了死戰到底,沒有隊伍選擇空出來的一麵突圍。


    “精兵!落日將領不簡單,竟會料到學兵襲擾輜重,可惜想不到來的不是精兵襲擾,而是上萬大軍圍殺。既然如此,那就提前展開大戰,傳令,讓預備隊從缺口發起攻擊,滅了兵站的守軍。”


    襲擾戰變成了圍殲戰,一萬人對五千人,學兵又是以有心打無備,當三名千夫長先後死在華自飛長槍下,戰局逐漸演化成屠殺,殘存的傭兵不得不集中兵力突圍,下意識地選擇了以前的缺口,正撞上華嶽所領的預備隊,三輪長弓兩輪短弩射過去,人和戰馬的屍體擋住了去路,僅有數百名傭兵突出包圍圈,卻不知華嶽標隊三百多人就埋伏在遠處,又是長弓短弩連射不休。


    “標長莫非受傷後膽量變小了,竟會選擇埋伏起來暗箭傷人。”


    “是啊,還不讓追殺突圍出去的傭兵,不像是標長一貫的做法。”


    “知足吧,我們本來就是預備隊,沒聽校尉說,攻擊前沒打算派上去,有這份戰功就不錯了。”


    兵站一戰,學兵以死傷七百餘人的代價,幾乎全殲五千守軍,將囤積的物資燒得一幹二淨,大軍稍加休整,順著傭兵行軍路線追了上去,前麵的傭兵方得到身後有學兵主力的消息,耳邊已響起了衝鋒的號音,荒漠每隔幾日便是一場血戰,等落日正規軍追上來,學兵早已進入了草原。


    三個滿編騎兵營進入荒漠警戒訓練,回到草原時缺編兵員接近四個標隊,一千三百多名學兵埋骨荒漠,輕重傷兵超過一千五百人,而落日傭兵中路大軍兩萬三千人死傷過半,短時間內根本無力再戰,左右兩路傭兵沒有中路軍居中策應,無奈中在草原邊緣安營紮寨,掩護中路軍休整補充。


    一擊即退的襲擊戰打成了一連串的突擊戰,固然給二軍團贏得寶貴的築城時間,但學兵的傷亡總讓華自飛感到內疚,人常說慈不掌兵,但別忘記還有一句話叫愛兵如子。


    “在敵後襲擾運輸線,你們不光要與傭兵作戰,還會受到落日鐵騎剿殺,馬匪更是對學兵恨之入骨,隨時有可能陷進敵人重兵包圍,活命的機會實在太渺茫,這個任務誰若不願意去,不算是違背軍令。”


    每留下一巡學兵,華自飛都要含淚重複一遍,得到的回答總是一樣的聲音。


    “忠誠帝國,英勇戰鬥,一切為了勝利!”


    六巡學兵悄悄留在了荒漠,主力之所以一路衝殺回草原,就是在打掩護,防止敵人過早察覺異常。大戰拉開後,六巡人便要化身為匪,彼此不屬於同一營,更沒有統一指揮,以免有人被俘後背叛,讓落日傭兵順著線索一網打盡。


    最危險最重要的襲擾區無疑是最靠近落日邊境的運輸線,華嶽不顧歐陽校尉的咆哮聲,領著一巡人第一個留了下來,華自飛一句話沒有多說,但心中的不舍和擔心任誰都看得出來。


    “出身公府,貴族的榮譽不容許我將危險留給孤兒學兵。做為軍團長的孫女,我理應身先士卒為三軍表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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