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回國的學兵,土城,燕寧策馬漫無目的巡視,營壘猶自在,人蹤已渺然,失去了駐守學兵的號角聲,讓殘酷攻防戰毀壞的箭樓,血跡猶存的牆麵,看在眼中更覺悲涼,獨在異鄉遠離親人,身處高位卻平添無窮寂寞。


    分別時強忍淚水做豪放語,而今淚珠一顆顆滴落,卻再無人會遞上手帕柔聲勸慰,小姐妹此後萬裏相隔,再見麵不知何年何月。


    諾大的北城全成了燕侯府,時刻有一營精兵防守,偶爾碰到來往的行人,不是駐防的兵將,就是各司各署的官吏,沒有人敢打擾,任由臉掛淚水的懷遠侯燕寧,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在親衛隊嚴密保護下東遊西蕩。


    不知不覺走近了督察隊的駐地,看不到熟悉的巡邏隊,門口再無哨兵厲聲喝問口令,學兵軍團解散了,督察隊又怎能留下來,清輝帝國破軍校尉,高垣不得不離開草原回標營,燕寧沒有挽留,大祭祀早有言在先,廣闊的大草原能容納千軍萬馬,但容不下一顆追求武道的心。


    望著熟悉的院落,燕寧沒勇氣推門而入,明知人去屋空,卻總覺得還能再見一麵,再沒有軍法約束和身份羈絆,他和她隻是一對年輕的情侶,在大草原盡情釋放彼此的愛戀。


    院門從裏麵打開,親衛拔刀護在了燕寧身前,等看到走出來的人,刀還沒收起,燕寧已從馬上縱身撲去,親衛隊長忙撥轉馬頭下令警戒,將原來的督察隊駐地保護起來。


    兩人相擁一瞬,燕寧方要推高垣入內,他趁機跳到了旁邊,指著裏麵直搖頭,哄笑聲隨之傳出來,羞得燕寧抬不起頭。


    “參見燕侯!”李長弓拉長了調子行禮,燕寧一腳踹過去:“滾!”嘴中喝罵心中卻沒有絲毫見怪,這一場惡作劇分明是變著法子讓她開心,點子不用問就出自李長弓。


    短暫的慌亂過後,燕寧忙問常雲飛:“你們留下可奉有軍令?”固然想和高垣長相伴,但更知道逃兵會麵臨怎樣的處罰,燕寧問時便籌思怎樣補救,臉上神色變幻更讓督察隊員們看得入迷,羨慕隊長果然豔福不淺。


    “隊長幾個讓刀疤臉趕出了標營,說馬術不熟弓箭不準,留在草原訓練以觀成效。”


    常雲飛邊說邊笑,這理由虧仇星辰說得出口,還正兒八經下達有書麵命令,連燕寧聽後都笑起來:“不是仇校尉,保證是溫標長的主意。”


    “各家公侯府的人,去翠華前就奉命與主家脫離關係,前不久各自家主傳話過來,讓今後就跟著隊長。”常雲飛說完給燕寧行禮:“燕侯,我想留在草原,免得回去和兄長們起衝突,請您收留,以前和郡主稟報過,說任聽燕侯安頓。”


    “好啊,快收拾東西,走,回府慢慢說,我給你們設宴。好男兒豈可拘泥於祖宗家業,大草原別的沒有,建功立業正當時。”


    大禮,梅英留下的大禮,燕寧如今有錢有兵,缺的就是可以信任的軍官,督察隊哪一個不是軍中驕子,一百多經過戰火考驗的軍官,不用多久就能控製住軍隊,留下來的人不用問都加入了殘兵院,以後處置公務為部屬,論私情都是同門師姐弟,不怕梅英會藏有其它心思。


    燕侯府大擺酒宴,督察隊員們喝不過巴郎領著的陪客,一個個醉醺醺讓抬下去休息,華自飛和胡立還在與巴吉較勁,老狐狸一揮手趕人:“你倆別老在眼前晃,去去去,悄悄話人背後說去。”


    燕寧乖巧地斟滿酒,見華自飛點頭答允,這才行個禮退出去,高垣卻讓老頭喊住一頓臭罵:“回去就把校尉衣甲脫下來,老實換上學兵服,何時當上了將軍,才有資格坐在這喝酒顯擺。”或許是老頭喝得有點多,罵了幾句更生氣:“看看,沒成親的媳婦都裂土封侯了,你掛個校尉軍銜有什麽可得意,還破軍呢,哪一個不比你強。滾,雜務不用你管,老實去習武,要不把你送到京都去,讓小嶽兒管教。”


    高垣一句話不敢說,老頭罵完急忙開溜,一出門就發現燕寧躲在窗口旁偷笑,走過去假裝生氣:“我挨罵你倒是挺高興。”燕寧臉一紅,眨眨眼走向後院。


    相擁相依溫存良久,燕寧見高垣的手又變得不老實,推開她跑去桌旁輕笑道:“別得寸進尺,爺爺方才還在罵,沒成親呢。”老話重提高垣唯有苦笑,李長弓和宇文潔分別時嚐到了甜頭,如今沒人處老嘲笑高垣還是童子身,多次想賴在燕寧房中不走都讓趕出去。


    “我想家了。”沒來由掉下了淚珠,燕寧爬在桌上低聲哭泣,高垣勸解半晌才破涕為笑,卻又含羞帶氣嗔怪道:“成親成親,爺爺話不離口,卻不去我家提親,難道讓我父親先開口。”見高垣尷尬又換了話頭:“我不在乎名分,可總得先有個說法吧,哼,真當我非你不嫁啊,再這樣下去,信不信我另找個人氣死你。”


    清輝貴族女子的開放高垣也有所耳聞,招架不住燕寧數落,隻能一味說好話,提親,他和梅英的關係早瞞不住人,誰敢去燕侯府提親,就算有人不要命去了,在皇室態度明確前,燕侯府敢答應嗎?更別說華嶽臨分別挑明了兩人的關係,他現在越想越覺得小師姐是故意那樣做,符合一貫的作風,嘴上不說用行動表明態度。


    “逗你幾句,還真生氣了,嗬嗬,想成親我還不答應呢。”燕寧邊說邊整理衣裙,軟語開導高垣:“連打帶準備,草原戰事用了一年,實戰有了經驗,煉氣難免拉下,這一年你好好修煉,爺爺也說了,雜務不用你管,政務你也管不了,我應付得來。等你結業時,草原也會穩下來,我們去京都看望大姐去。”又給高垣整理好衣服,依偎在懷中低聲說:“到時她倆再沒說法,我就隨你意,哼,大不了以後不回清輝了,我偷偷看望爹娘去。”


    內外有別,督察隊的住處在燕侯府西側,離燕寧所住的後院還隔著好幾重院落,高垣戀戀不舍回到駐地,幾名不好酒的隊員在巡邏,看見他都扭過頭偷笑,看得見吃不著,虧隊長有這份定力忍耐。


    “要笑大聲點,免得憋得慌。”高垣喊過來執勤的隊員,月色當頭,坐在院落裏傳授起煉氣口訣,隨後又逐個糾正,教導完畢已是半夜,臨走留下話:“不許私自傳授,他們喝酒誤事,遲學些時日是自作自受,除了入門口訣,以後傳授武學就照這規矩,和評定戰功一樣,沒功勞休想得獎賞。”


    第二天,酒醒的隊員叫苦不迭,逼著李長弓去求情,他還沒答應就讓胡立喊走了,回來時一身的泥土,老狐狸傳授武藝可沒有高垣的耐心,錯了就用拳腳糾正,看到這隊員們死心了,去求情萬一隊長來這手,還不如晚些時候學得好。


    能對付高垣卻糊弄不了華自飛,等他找上門來,隊員們終於明白什麽叫嚴師出高徒,老頭是真打,下手很重,傳完口訣揚長而去,督察隊院落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李長弓邊罵邊一個又一個往房間抱,他也是殘兵院的人,華自飛傳藝自然無需回避,從此再不說老狐狸的壞話,比起華老頭,師父仁慈多了。


    關起門訓導三個月,督察隊員全掌握了入門口訣,華自飛拍拍手不管了,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高垣便是如此訓練出來,他卻不想想,高垣還有四個老頭在旁協助呢,結果今天你來問明天他來問,讓高垣苦不堪言,不得不在修煉之餘埋頭讀書,實在回答不上來,隻好苦著臉去找爺爺,請教一會挨揍一次,逼得他時常靜坐思索,以前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今回味仍有許多地方想不通,於是靜坐的時間越來越長,苦思冥想成了家常便飯。


    華自飛看在眼裏暗自皺眉,老狐狸在旁出了個損招,燕寧政務繁忙,修煉進展讓老頭氣在心中又無從發作,一聽當時就樂了。


    高垣,你不是有事沒事就去煩燕寧嘛,好,以後她的修煉就由你來督促,進展慢了軍法處置,高垣哪敢不答應,於是燕寧偷懶他挨揍,一來二去燕寧怎忍心,兩人見麵後談論修煉遠多於兒女私情,大祭祀聽說後笑了,索性照葫蘆畫瓢,將指導弟子燕寧的責任推給了高垣。


    一名武聖兩名武宗親自指導,在落鳳大陸,誰人能有這麽好的師承,高垣苦歸苦,修煉的進境卻是突飛猛進,反過來又激起了燕寧的好勝心,兩人暗中較上了勁,隔斷時間就要比試一場,勝負自然無人知道,隻有高垣自歎命苦,打贏了燕寧撅起嘴幾天不理他,打輸了照賭注又是好幾天不能一親芳澤,輸贏他都覺得憋氣。


    “習練武藝就為殺人,所謂除惡就是揚善,學兵突襲,一夜間十萬人喪命,中間葬送多少無辜,凡人看來無異於惡魔。但看看今日的草原,各部再不敢輕易舉刀開戰,三國舍棄了延續數千年的試煉,每年因此讓多少人得以活命,是善是惡又何必再執著。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佛祖尚有怒目金剛,嗬嗬,須知功過是非,不過一場過往雲煙,史冊留名,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善也罷惡也罷總歸會讓人忘記。”


    北城是燕侯府,大草原的軍事政務中心,城外各國商戶大興土木,風雲城外的各色人等,逐漸移居過來,可以預見將來的繁華。南城高高豎起了狼神塑像,巍峨的寺廟裏香火不絕,草原人寄托心中的期盼,佛前一炷香,所求有惡有善,大祭祀看慣了世間的虔誠和虛偽。


    “又勞煩您出手,弟子——”


    “我出手你出手有何區別,我出手隻殺首惡,你出兵禍及無辜,說起來反是為師多一場功德。”


    三國撤軍,沒有了軍事威懾,部落首領中總有人蠢蠢欲動,遊牧部落發動戰爭要遠比生產獲利豐厚,燕侯府為此幾度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抹殺了異心,兵鋒所過又是斬草除根,大祭祀不願累及無辜,暗中出手誅殺了陽奉陰違的部落武宗和首領,也給時有爭論的三國朝堂傳遞去信息,燕侯府不光有武宗,更有武聖坐鎮,從此以後刺客少了許多,高垣終於相信燕寧所說,以前的刺客,背後少不了三國權貴的身影,尤以清輝皇家嫌疑最大,但絕不會是梅英指使,由此可見京都的爭鬥遠沒有平息。


    “去吧,一個理政有方,一個潛心習武,一明一暗相得益彰,高垣不便掌管軍政,壞事也是好事,去了狼神傳人的戒心,如今武藝有所成就,他年你二人離去威懾猶存,後世子孫,嗬嗬,去吧,去吧。”


    燕寧紅著臉拜別大祭祀,後世子孫,師父話中透著玄機,與高垣的婚事再無擔憂,回到北城後四處督促準備行裝,一年時光匆匆而過,高垣結業要去京都任職,懷遠侯燕寧借口進貢相伴而行,小姐妹一年不見,又要共同對付京都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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