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宗立派,引來眾多宗派觀禮,月影學院以實力贏得尊重,送走賓客豎起招收學員旗幟,清屏湖畔又是另一番景色。


    六歲,十二歲,學員有年齡限製,各自招收三百人,七天報名期滿,厚厚的登記冊上記下兩千多名字,全來自貴族世家和官宦商賈,沒有一個平民百姓的子弟,付不起高昂的學費。


    學院議事房,華嶽攥起拳頭不停敲桌子,李長弓垂頭喪氣,連日來讓她連打帶罵,辯解已顯得多餘。


    隻要資質好,自願學武藝,沒錢不大緊,按時完成相應任務,學院還發零花錢,任他說得天花亂墜,引來圍觀百姓叫好聲不絕,從沒人領兒孫來報名。與貴族子弟同時習武難免受欺淩,可憐天下父母心,誰願意將孩子送來受罪。


    “說話要算數,報名方結束,三百名額不能變。唉,還得去求民部,請標營代招一百人,休想得到好苗子,總不會太差。”燕寧早有打算,就等誰先開口提,當下插話說:“從草原招收窮苦人家子弟,行不行?不要學院免費,我全額負擔。”


    “少耍小心眼,嗬嗬,話也不錯,從草原再招五十人,頭領子弟不許超過十人。”事關草原大局,燕寧不願放棄,裝出委屈模樣求情,“大姐,我長期留在學院,擔心各部會生亂呢,得留下子弟做人質,你給個整數,一百人,平民與頭領對半,我也少花錢。”華嶽想想也有道理,點頭答應:“下不為例,以後不許超過五十人。”


    開學典禮時露個麵說幾句話,華嶽便很少出現在眾人前,日常事務全不管,兩位總教官說了算,她和高垣潛心習武,第一年學員練拳腳功夫,刀劍教官無事可幹,借口能否說得通,誰敢去和她爭辯。


    比武時獨孤無憂幾人下過苦功,聘請幾十名宗門精英當教官,對外言說交流武藝,各宗掌門有意探查月影宗實力,客氣一番慨然應允,學院有胡立主持大局,教學訓練很快井然有序。


    破軍營解散,不願從軍的人方知生活艱難,公侯們憋在心中的怒火,無人敢明著發作,暗地裏沒少刁難,甚至買凶殺人,得知高垣封侯月影立宗,不斷有人回來投靠,梅若雪考察過忠誠,大多留了下來,一些身世難以查明的人,也派去宗門商鋪去做護衛,每個回來的人都要給個養家糊口的差事。


    鏢局在梅蓮打理下,幾年間拓展到帝國各府城,分局名號五花八門,各自之間生意往來,時常還會發生衝突,大多數分局掌櫃都不知實為一家人。小鏢局不會引人懷疑,僅有幾十號人,官府和宗門都不在意,但各家護衛總人數已有好幾千,實力躋身落鳳大陸前十名。


    華嶽姐妹曾商議,立宗後將鏢局統一,作為宗門主要產業,誰知幻劍門會丟出來一個獨孤敏,獨孤英臨走前,姐妹一致認為鏢局仍隱在暗中為好,隻將九家郡府的大分局合並,用來與其他鏢局搶生意,並借以掩護暗藏各城的分號。通過一番繁瑣的收買手續,用來遮掩有心人的目光,月影鏢局擇日在京都開張,局主掛上獨孤無憂名字,華嶽事先說得清楚,兩個親傳小弟子,燕月影接任掌門,曦渺郡主不能太吃虧,鏢局將來歸她管,長大後出任護法長老。


    月影宗人不參與朝政,埋下頭來培養弟子積蓄實力,國王在半年後接連降旨,清輝郡主獨孤英恢複親王雙俸祿,加封護國大將軍,協理軍政要務依舊,分掌軍令、軍政兩部,翠華宮增派中衛校尉,侍衛人數已與儲君無異卻沒儲君之名。獨孤敏改名傑,冊封為敏親王,賜予府邸封地,隨睿王獨孤星學政,分掌學部事務。


    對獨孤傑的生母為何人,旨意閉口不提,但皇宮依例選三妃三嬪時,卻空出一個妃子名號,獨孤英多次勸說,王後僅作此讓步,空下名號等將來追封,先王有旨不許入宮。


    照清輝舊製,親王對封地自行設官治理,在平戎殿,國王父女的態度截然不同,獨孤英以逍遙侯為例,堅持隻能收歲貢無權去管理,所有官員都要由軍民三部委派,國王讓步說軍職由軍部委派,獨孤英仍舊不讚成,父女爭論一陣不歡而散。國王想直接下旨,民部大臣從旁提醒,與郡王公侯有約,封地民政不得自行設官,郡主正以兵逼迫各家就範,此時皇家違約讓敏王破例,讓公侯會有借口拖延。


    “親王豈能與公侯並論,敢拖延者征討。”


    王位方坐穩脾氣就見長,民部大臣隱晦地勸諫:“陛下,三年征戰,將士傷亡慘重,財物損耗甚多,帝國僅稍占上風,征討引發大戰,師出無名削弱軍心士氣,如讓郡主領兵,會誤了年華。”


    “敏兒自小到大,從沒享受皇家富貴,孤不忍心讓他母子失望啊。”


    “陛下,敏王未享受榮華富貴,可也沒受過郡主那般苦。老臣文官雖不知兵事,但昔年先王遠征尚且受傷,郡主以弱齡統兵,外有強敵逼迫內有英王掣肘,其不言辛苦而人皆知,將校無不敬佩愛戴。”


    敏親王如逍遙侯一般,在封地不得設官,貴族院中元老們再難推諉,獨孤英連發幾道軍令,帝國四大兵團調動頻繁,臨風郡王在內戰中喪失十幾萬精騎,眼見再敢借故不履行盟約,一場大戰就在眼前,無奈中第一個上本,請民部揀選官員到各城任職,其他公侯唯有照樣執行。


    睿王和民部開始調換官吏,獨孤英坐鎮翠華宮,數百萬大軍虎視眈眈,該說的話該做的事都做了,皇家做出巨大讓步,如還不滿意,就隻好動用武力徹底削藩,完成爺爺未竟之事。


    在武力威脅下,四家郡王不得不妥協,三年間九郡文官,從一寨之長到一郡之守,全變成民部選拔任免,清輝帝國政令統一,隨之又用兩年時間完成裁軍,四家郡王兵權依舊在手,但實力遠不如以前,賦稅錢糧受製於帝國,再想作亂已難於登天,與之相隨應,皇家的權利也大幅度削弱,一張聖旨滅人族的殘事,帝王再難隨心所欲。


    平民院初成立,作用發揮有限,在幾年磨合中逐漸完善,有眾多爵位不世襲的貴族在暗中支撐,對貴族院隱隱形成製約,而隨著學部辦學速度加快,鄉野百姓子弟得以入學識字,平民院的號召力越發強大,十年時間足以影響一代人。


    清輝改製,一場以武力做後盾,強行推開的政治變革,在經曆最初幾年的陣痛後,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曾經反複無常的開國公侯,不是沒做過垂死掙紮,但在帝國精銳突襲下,一個個相繼戰敗慘遭滅族。除驍騎營之外,朝堂和民間傳說,帝國有更精銳的軍隊隱藏於暗處,但到底有多少人,會藏於何處,除了翠華宮和軍民三部大臣外無人清楚,國王也不過隱隱有所猜測,軍權獨孤英從沒放鬆過。


    成婚後,獨孤英先後生下兩男一女,燕寧也添了個男孩,梅若雪隻有一女,六個孩子四個姓,燕月影長大後像及燕寧年輕時,時常與母親開玩笑,說幸虧父親堅持讓弟弟姓高,否則懷遠侯爵位將來絕對輪不到她來承襲,氣得燕寧在背地老罵獨孤英挑撥母女關係。


    梅若雪讓女兒改回華姓,以示不敢忘記家族出身,同時還能讓小姐華嶽有所安慰,她與高垣始終未成婚,兩人一出去時常就是幾個月,對外稱呼漸漸改變,從師姐弟到叫名字,最終以夫妻相稱,而姐妹幾人都清楚,大姐至今仍是女兒身,唯獨不知道修為到底有多高,除了高垣相伴習練刀劍合擊之道,後幾年已無人再敢與她交手。


    朝中重臣相繼因年老離任,歐陽軒等人挑起重擔,年邁的親人將子孫養育成人又護送一程後,燕侯與兩位老國公夫婦先後含笑離開人世,皇家賜予殊榮,準以親王禮安葬,華嶽在墓前足足守了四五年,直到為最後一個親人服滿三年孝,除高垣外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兩位老國公夫婦對她的疼愛已超乎常人想象。


    華嶽與高垣攜手離開陵園前,國公封地異象連起,落鳳大陸的武聖齊將目光看向清輝,大祭祀含笑佇立良久,當年沒有看錯人,梅林中武聖歎息一句離開皇宮,從此無人再見到過行蹤,守護清輝的責任終於有人接任,他也該去四處看看帝國的新氣象了,以一個普通老人的身份。


    幻劍門依然在京都出盡風頭,幻公子將掌門傳給弟子,在敏王府隱居,獨孤傑成婚後已有兩女,國王偶爾過府來,一家三代倒也其樂融融。一日去翠華宮看望獨孤英,師徒兩人一同去了摩雲寺,回來時讓人扶著,敏王看到後大吃一驚,母親修為已讓人全部廢掉,行走都困難,一日之間好似老了幾十歲。


    “不要去翠華宮,她能留下娘和你的命,就該多謝了。”


    當年與太子相識相知,老國王得知大為震怒,皇族相互成婚,違背祖宗家法,太子苦求方才留下活命,卻在內務府留下密旨,幻公子終生不得踏進皇宮和太子府,五個人接旨,太子、太子妃、軍令大臣、暗衛首領和禁衛軍團長,也是從那刻起,授權太子妃緊急時可調動禁衛軍。


    幻公子其時年輕氣傲,探出太子口風後回轉師門,本想自此一刀兩斷,不料隨後生下獨孤傑,嫉恨交加中暗下毒手,使得太子妃久病失去生育能力,在太子央求下卻又將獨孤英收進門下,不過當成兒子將來上位的梯子,表麵上關心備至,實際視為潛在的仇敵。當太子妃察覺女兒竟然未能得傳幻劍門絕技,一封密奏送進了梅林,淩波標營這才迎來了梅英。


    “草原戰事,三年征戰,為引出當年謀害太子妃的凶手,嗬嗬,給獨孤英清除潛在的隱患,獨孤無情不惜讓睿王送出弩機圖,娘以一人之力對抗,雖說引來懷疑,但從沒露出破綻,當日貿然聚眾入京,不料竟被睿王出賣,引起王後和獨孤無情警覺。唉,過去事不再提,自作孽不可活,千萬莫存報仇之心,獨孤英不是你父親,她能親手射死英王,就敢派兵圍剿敏王府,幻劍門也因娘而遭殃。”


    敏王聽後默然半晌,垂淚告知真相:“得知姐姐不會雙劍訣,兒就有所懷疑。連番征戰凶險萬分,幻劍門不派一人保護,再好的借口都難掩飾。有意在繩索塗抹娘常用香料,暗中警告提防幻劍門。明日早朝,兒就托病辭去所有官職,回封地去做個不管事的王爺,也好陪伴娘養病。”


    敏王托病辭職,國王當朝照準,得知昔日真相,他還能再說什麽,留下兒子隻會引來女兒殺機,最是無情帝王家,能留母子活命已難能可貴,再貪戀權勢就要步英王後塵。


    王後久病幾十年,一朝得以好轉,看著床前兩人,又是高興又是惋惜,至今未成婚,老國公夫婦走時該有多疼心,得知今日卻又該含笑九泉,帝國雙武聖,落鳳大陸最年輕的兩名武聖。


    “等英兒繼位再走不行嗎?”


    “京都已非往日,改製後再難有人起兵叛亂,月影宗我們都不回去,怕見了麵就難以脫身。王後放寬心,幾人以後成就不會比我倆差,前方的路總要有人去踩才會平坦。”


    數月後,鳳鳴林接連十餘天地動不停,熊熊烈火包裹起諾大的樹林,等地動平靜大火熄滅,聞訊趕來的各國武聖和大宗門武宗,在一片以前從未聽說過宮殿群的廢墟中找到兩把破損的刀劍,梅若雪幾人失聲痛哭。


    華嶽走了,高垣走了,不知戰鬥何等慘烈,不知是死是活,隻知道兩人兌現了諾言,將製約大陸武者出凡入聖的鳳鳴林燒成任人踐踏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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