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入一月,除了殘餘在枯枝冬梅上的點點白雪,已經有數日沒有再襲來一場大雪。


    慕止並未帶一個婢女,獨自一人來到了翌晨宮。


    此時的翌晨宮像是被霜打散的殘葉,散發著萎靡之氣。再無從前的清朗。


    翌晨宮外的宮人見到慕止都端端正正的跪拜:“給良娣請安。”


    慕止望著大門緊閉的翌晨宮,似乎像意識到什麽似得淡聲道:“麻煩公公去通報一聲,我要見二皇子。”


    小公公腦袋垂著,聲音低沉而果決:“良娣恕罪,二皇子今日不見任何人,請良娣先行回去吧。”


    慕止意料之中卻又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從袖口拿出兩錠銀子塞給了眼前的小公公:“麻煩公公通報一聲即可。”


    那小公公扭扭捏捏了半天,還是點點頭打開門進了去。


    慕止在門外站著,一身白衣晃得人眼睛疼,小公公過了許久才出來,慕止本以為會吃一場閉門羹卻不想沈阡陌居然同意她進去了。


    心中大喜,自己跟沈阡陌算不上有什麽交集更別提有關於感情,他能讓自己進去算是開了恩。就這樣一路懷著忐忑的心情進了翌晨宮。


    小公公卻沒有將她帶進正殿,而是從翌晨宮後方繞到了一片梅林。


    雖說慕止見過許多梅花,但在進入此等佳地時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花色不同深紅居多,略有清風便有陣陣清香浮動,姿態萬千。


    小公公給慕止彎了彎身子,輕聲道:“二皇子便在梅林深處。奴才先行告退。”


    慕止又往裏麵走了幾步,終於看見了梅花樹下那一抹青色身影,沈阡陌向來喜歡素色的錦衣,不張揚不刺眼隨和又頗為瀟灑。


    慕止正想著是否要客套一下,沈阡陌先回過頭來對她嘴角揚了揚:“良娣不必拘禮。”


    算不清有多少時日沒有見過他,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英俊而漫不經心,像個漫步在長亭上的貓。夾投反號。


    沈阡陌轉過身靠在梅樹上,伸出白皙的過分的手指撥弄著眼前的紅梅,聲音清清淡淡:“這裏如何?”


    慕止瞧見沈阡陌姿態不由道:“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沈阡陌嘴角一揚:“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慕止愣,如此傷感的話從他口中說出竟多了些許風味。可以此看去沈阡陌並沒有失去母親那痛心疾首的樣子,但她知道他們向來喜歡把自己的內心隱藏起來。


    慕止也抬眼看向這浩瀚梅林:“我很謝謝你救了詩落。”


    “殿下所托罷了。”


    “我很惋惜,皇後娘娘的事。”


    “人各有命。”


    慕止眉心一蹙:“聽聞皇後娘娘是被奸人所害,二皇子可查到了些蛛絲馬跡?”


    沈阡陌朝慕止走進了兩步。居高臨下道:“臨死前的遺言可算蛛絲馬跡?”


    慕止點點頭:“那必然是,她阿不,皇後娘娘說了什麽?”


    沈阡陌冷哼一聲,將手上冬梅在慕止的腦袋上輕敲一下:“你如此莽撞,太子便也放任了?”


    慕止被敲的一愣,哎呦我去。這動作是不是有點……


    “你和沈沾墨的關係似乎很好,雖然不經常廝混在一起。”慕止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那個虛啊。


    沈阡陌嘴角輕輕扯起:“廝混?你說話還真不是一般的有意思,關係好不好能看出來?”


    慕止聳聳肩,隨意的擺弄著眼前的梅花枝:“看肯定是看不出來,不過能感覺出來,畢竟你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弟,怎麽說也是這世上摯親。”


    沈阡陌的眉頭輕輕蹙起,想起皇後的話竟有些自嘲:“摯親?很重要嗎?”


    慕止點頭點的那叫一個誠懇:“重要啊,有誰能抵得過自己的親人重要!”


    沈阡陌越發的覺得慕止聰慧至極卻又笨的可愛,這樣的女子難怪會讓白七夜和沈沾墨兩個人失了分寸,可她說的對。


    這世上,哪有人比得上自己的親人重要啊。


    “你說的對。”


    慕止越發的覺得沈阡陌通情達理,一般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失了理智,然而他卻不是:“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發現,你的親人有事情隱瞞你可卻是真心對你,你會原諒他嗎?”


    沈阡陌終於明白了慕止的來意,看來她已經知道了沈俊赫的事情,這也似乎證明了皇後說的話並非不可信,然皇後卻不是第一個告訴她沈俊赫是被蓮妃所害。


    第一個告訴他的人,是白七夜。


    雖然他不知道白七夜到底是用什麽手段才將蓮妃調查的如此仔細,但當時的他並沒有相信,而是試探性的將自己的勢力分給白七夜,從而靜觀其變想看看白七夜究竟要搞出什麽幺蛾子。


    慕止這一句話,讓他足矣肯定這話是真的,怪不得蓮妃和沈沾墨分裂的如此幹脆而沒有餘地。


    沈阡陌笑眯眯的看著慕止:“你今個兒來,怕不是為了感激我救了那個小宮女吧。”


    “是啊,怎麽不是。”慕止撇撇嘴,眼神打向別處:“她不隻是一個小宮女,她也是我的姐妹,就算我飛的在高終究還是要護她周全的。”


    慕止的臉上那雙眼睛深邃而漆黑,紅梅映襯在其中竟好看的緊:“你倒是心善。”


    慕止嗤之以鼻:“這跟心善有什麽關係,人都是有心的,你對誰好誰便會對你好,這是千古不變的定論嘛。”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倒是會說,不過,我倒不覺得你的定論在這宮中站得住腳,宮中有心人不多。”


    慕止撇過眼去看沈阡陌,上下打量了一番:“恕我唐突,我覺得啊,你不適合在這宮中。”


    沈阡陌笑:“為何?”


    “因為,我總感覺你是屬於遼原大漠,廣闊天地的。”


    “那是因為,我被禁足在翌晨宮數年,除了翌晨宮便是這梅林,天城如今何翻景象我早已不記得了。”


    慕止微愣,自己被困在宮裏數日都受不了,她不能想象沈阡陌孤身一人被困在翌晨宮數年,他究竟是怎樣生活到現在的。


    “天城如今很是繁華,我給你講啊,出了門呢就是擺地攤的商販……”慕止性情一起開始跟沈阡陌款款而談天城景象。


    而沈阡陌也眉眼彎著聽她說,他沒有見過慕止這樣的女子,與其說他不適合生在這深宮,倒不如說慕止一樣不屬於這裏。


    這一說就說了足足一個時辰,直到兩人都凍得哈哈的,慕止才吸了吸鼻子恨不得拍死自己,自己來這裏到底是幹什麽的,怎麽一扯淡就扯得沒邊了。


    沈阡陌看慕止小臉凍得通紅,心裏一抹異樣滑過:“冷嗎?我們回去吧。”


    我們?這是沈阡陌第一次說這個詞,說完自己都微愣半晌,他似乎有點明白為何慕止能擄獲沈沾墨的心,這樣的女子讓人厭惡不起來。


    慕止跟在沈阡陌身後走,不知為何她竟覺得沈阡陌是個完全沒有危險係數的人,縱使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看上去還是沒有半點波瀾,一如自己剛見他一般。


    兩人回到翌晨宮,沈阡陌給慕止倒了杯茶:“喝點暖暖身子。”


    慕止笑眯眯的道:“那就不客氣了,你這茶真好喝,我說你是不是被困在宮裏這些日子都在研究什麽書籍,茶道啊,哈哈。”


    沈阡陌也笑,她腦子裏的想法還真是不一般的多,可自己原本沉鬱的心情都因為慕止的造訪,變得有點點清朗了。


    “我知道你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該查出來的事情早晚會查出來,該知道的事情也早晚都會知道,不管是任何事情最終都會有一個解決的辦法,而這樣的事情不管怎麽防禦都是沒用的。”


    慕止手上的杯子一頓,他聽的明白也聽的清楚,沈阡陌的意思在明顯不過,他暫時不會有任何動作,他永遠都像一個極其有耐心的獵人,在沒有把握對對方致命一擊的時候,他不會動。


    她跟別人都不同,不會猜忌更不會懷疑,與其說不會倒不如說懶得,他甚至懶得想別人說的話是對的還是錯的,他的世界裏沒有意外更沒有超出自己的想象。


    他要的不過是一個結果,他這樣的人才讓自己感到害怕,是真的害怕。


    慕止想著手上不自覺的有些顫抖,下一刻有一個溫熱的掌心握住了自己:“你的手很抖?既然燙了為何不放手呢?”


    慕止感受到沈阡陌的手,猛然一抖杯子應聲而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對不起。我剛才跑神了,我來收拾。”


    沈阡陌伸手抓住了慕止的胳膊:“不必,一會自會有人來收拾,我再給你倒一杯?”


    慕止擺擺手:“不了,我不渴了。”


    沈阡陌有些吃驚慕止似乎看穿了他的內心,她現在有些躲避的眼神都充分的證明,慕止理解他的話甚至有些忌憚這樣的他,好聰慧的姑娘。


    “你害怕嗎?慕止。”沈阡陌下意識的伸出手將慕止的下巴抬起迫使他望向自己,而慕止在看向沈阡陌的時候,心口一涼,他的眼神。


    他冰涼的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神,讓自己後背有些發涼,他現在這樣超出了禮數的舉動讓自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


    慕止斂起心神,眼神一掃微懼直直的打向沈阡陌,字字擲地有聲:“我不怕。”


    沈阡陌輕聲一笑,鬆開了手指轉身回到了木椅上:“若是我說,太子實屬不該讓你卷入此事。”


    “二皇子此話怎講?”


    “若是你死了,他該如何是好?”


    空氣中的溫度迅速的降了下來,慕止錯愕的望著眼前的男子,他就像個千麵郎君隨時隨地可以換上不同的麵具,語言口氣甚至神情。


    仿佛你一晃神,站在你麵前的人就不再是上一秒的他。


    “你看,我都忘了,他怎會讓你死在他的前麵,他可是易國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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