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的膝蓋就頂在紀舜華的脖子上,這小霸王平日裏欺負人從不知道輕重,這回叫明沅扯住了頭發,壓住了脖子,懵在原地連哭都哭不出來。[.超多好看小說]


    明沅原是想逼問出灃哥兒下落的,這會兒見著紀舜英把人抱了來,知道裏頭又有緣故,她還沒動,明洛卻跳開兩步,伸了頭直往月洞門後頭張望。


    見紀舜英後頭沒跟著人,先自鬆一口氣,接著又尷尬起來,絞著手指頭不知如何是好,她沒跟著明沅進罩房,也不知紀氏是怎麽審問李墜兒的,隻當是錯怪了人。


    這下可闖下大禍了,紀氏若是問罪可怎麽是好!摸了心口怦怦直跳,伸手就要去拉明沅:“快,快,趕緊起來。”


    她才就結巴,結巴著還上前下黑腳,那一下子踢得可不輕,正中紀舜英腰上軟肉,她鞋尖兒綴得一排珠兒,平時走動起來一翹一翹,隱約露出一點珠光來,掩在裙底雖瞧不見,這番作難倒派了大用處。若不是明洛那一腳上去踢著了痛筋,紀舜華早翻身起來了,等被明沅壓住脖子扯了頭發,他便再無力還手了。


    紀舜英長到這樣大,再沒見過紀舜華叫欺負得這個樣子,還是叫兩個小娘子給打在地上起不來了,他先是往後退得一步,樹蔭下麵瞧不清他的臉色,接著又上前一步細看,明沅正對著他吃驚的模樣。


    打都打了,還能怎辦,小霸王要是去告狀,她們也隻有受著,明沅到這時候反而不害怕了,紀氏還能怎麽罰她,頂多這門親事黃了,總歸別人又不知道,麵子裏子都不傷,黃氏要是敢到外頭去宣揚,紀老太太頭一個就饒不了她了。


    想到此節,明沅幹脆也不站起來,見紀舜英怔著沒說話,抬頭對他道:“大表哥,還煩請你遮一遮灃哥兒的眼睛。”


    紀舜英怔得一下,抬手擋住灃哥兒,明沅鬆開膝蓋,趁著紀舜華掙紮起身的時候,又給了他一拳頭:“你記著,下回再辦這樣的事兒,便不隻這幾下就能了結的。”


    紀舜華實是想哭的,可他還要臉,叫兩個比他小的小姑娘打了,還打得他躺在地上翻不了身,抽了鼻子想哭又哭不出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窩裏橫,離開了黃氏,他的膽子一下子就縮了。<strong>.</strong>


    采菽采桑兩個站在外頭,彩屏扶著明湘,主仆俱都呆住了,都不曾想到六姑娘平日裏看著斯斯文文,連下人也從來不打不罵的,同人便沒紅過臉,發作起來竟這樣厲害!


    那頭院裏尋了一圈兒,提了燈往這兒來,明湘原就立在門邊,聽見響動倒抽一口涼氣,這要是叫抓個現形,她們全都不必作人了。


    明洛才剛一腳上去踢得狠了,接著又心虛,等聽明沅說得這話,知道自家這裏占理,鬆得一口氣,可她到底心慌的,知道前邊來了人,縮著脖子抖個不住。


    明湘才剛還嚇得驚叫,事到臨頭反而鎮定下來,她咬一咬唇,一把拉了彩屏,作個往外頭走的模樣,明洛嚇得呆住,怕明湘去告狀,這會兒躲還不及,怎麽好撞上去,誰知道明湘越過采菽去,竟柔聲細語的同來人道:“咱們才剛從那頭來,那邊也沒有的。”


    來的不過是兩個下人,本來就不敢抬臉看來作客的姑娘,聽見這話告了聲罪,又返身往對麵院子去了。


    紀舜華此時再叫已是不及,他抽抽著要哭,才叫了一句“來人……”,叫明沅一把堵了嘴,眯起眼睛衝他冷笑一聲:“明洛,照著腰再踢。”


    明洛是不敢的,可讓明沅這一叫膽氣卻壯了,她也是破罐子破摔,打都打了,一樣要受罰的,不如打個痛快,把先前的仇給報再說,明沅下手去掐他胳膊上的軟肉,明洛一腳又踢上去,這回卻不敢像先前那樣用力了。


    紀舜英先是驚,而後又是笑,灃哥扒著他的指縫往外頭看,見著一向好脾氣的姐姐這樣發威,怔怔盯住了看。


    明沅知道再打下去不成,鬆開他往後退一步,提了燈往地下照:“采菽,來看看可失落了什麽沒有。”采菽腦子裏頭嗡嗡亂響,她隻曉得姑娘打人了,打的還是黃氏的心尖尖紀舜華,可明沅這樣鎮定,她竟依言瞧了一回。


    明沅已經理了衣裳,抻一抻裙子上的皺褶,把頭發首飾俱都理過一回,走到紀舜英跟前,伸手抱過灃哥兒,灃哥兒遲疑得會兒,把手一伸,勾住明沅,明沅拍他一下:“你以後,還敢不敢了!”


    灃哥兒趕緊搖頭,趴到明沅的肩上,到底是五歲的小兒,還是怕的,叫人哄到山洞子裏頭,兩邊全沒了人,他一急就哭,摸著石洞鑽出來,頭上還磕了個包,有一處子洞地勢底,一腳踩著了水,鞋子褲子全濕了,若不是紀舜英路過瞧見了他,他還不知道要在沒人的院裏頭轉多少個圈呢。


    明沅看見他額頭上青得一塊,鞋子也給脫了,叫紀舜英拿手帕包了,恨不得剛才多給紀舜華幾下,明湘折回來,這回也不再說勸人的話:“咱們趕緊走罷。”


    打了人不跑,可不是等著叫人抓現形,明沅托住灃哥兒,手往紀舜華背後指一指:“我祝大表哥三元及第蟾宮折桂。”


    紀舜英生得很高了,少年人抽了條,看著很是清瘦,他一直抿了嘴,這會兒一笑:“多謝六妹妹吉言。”


    紀舜華還跌坐在地下哭呢,他身上的綢衣裳叫蹭得全是泥灰,明沅帶得幾個丫頭流水一般退出園子,回到席上稟報過紀氏:“原是有人哄了他玩迷藏,又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兒了。”


    紀氏聽得這一句,眉頭都挑起來,冷哼一聲看向黃氏:“大嫂子真是會調理人兒。”伸手抱過了灃哥兒,見他額頭上起了個包,伸手給他揉一揉,見他褲子也是濕的,鞋子也脫了不知在哪裏,氣極反倒笑起來:“今兒是老太太的生辰,我且不同嫂嫂理論,改明兒,我再登門要個說法。”


    明洛拿眼兒看看明沅,低了頭不敢出聲,還要什麽說法,人都打了,隻怕等散席的時候,黃氏就要興師問罪了。


    紀氏見著明沅因抱了灃哥兒衣裳都叫沾濕了,再回宴上很不好看,幹脆叫她往後罩房去,給灃哥兒換過衣裳,灃哥兒趴在明沅身上回來的,曉得自己跟姐姐都闖了大禍了,紀氏再來問他,他便垂了臉,白生生的腳丫子伸著,等明沅給他擦幹淨。


    紀氏問一句,他便答一句,還知道瞞,把紀舜英抱他,在園子裏遇上明沅的事說了,卻把明沅打人的那一段給隱了去。


    紀氏才離席一刻,老太太那裏就來人詢問,紀氏自家去陪老太太,明湘明洛留下來陪著灃哥兒,明洛使丫頭去打水,隻留下剛才見著的幾個丫頭,明洛咽一口唾沫:“這可怎麽好。”


    一道打人的,都是同案犯了,這會兒急也無用,明沅衝她笑一笑,隻說得兩個字兒:“不認。”


    明洛這下子又結巴起來:“怎麽,怎麽不認?大表哥也看見的。”


    “三表哥一時失了腳,跌了跤也是有的,咱們遇著大表哥,可不曾見著三表哥,莫不是院子裏頭走茬了道。”明沅一麵說,一麵去看明洛明湘。


    明湘曉得事情躲不過去了,明洛還在絞著裙邊兒作難,她已經咬住唇點頭,跟明洛兩個彼此看得一眼,都垂了頭,等著黃氏拍上門來。


    黃氏是派了人去尋兒子的,尋兒子的隻怕還比找灃哥兒的人更多些,不一時就知道兒子躺在院子裏頭,丫頭來報時一臉的驚慌,黃氏急急趕去看了,見著兒子這模樣一把摟住他:“我的兒,這是怎的了?”


    紀舜華本不欲說的,見著親娘卻再忍不住,跟著一道哭起來,他叫黃氏寵的還是一付小孩子心性,覺得丟臉不說,黃氏還道兒子是摔了碰了,小姑娘家哪裏有力道,除了腰上那一下青了,旁的還看不出來。


    紀舜華眼見著黃氏要發落他身邊的小廝,這才開口,是顏明沅打了他!紀氏一聽之下差點仰倒,可兒子這番哭又不是作偽,拉開衣裳腰上那塊青總有指甲蓋那樣大,紀舜華又捂了腰直叫疼。


    黃氏急的落淚,隻當是傷髒腑非同小可,兒子是她的眼中珠,叫個丫頭片子打成這樣,怎麽忍得下這口氣。


    一麵趕緊給兒子預備傷藥,叫人揉化開來去淤,一麵自家帶了一串兒丫頭婆子,一路行到戲樓後頭的罩房裏,推開門滿麵霜雪的盯住裏頭這幾個小娘子。


    明沅自在吃茶,明湘明洛兩個哪裏還有吃點心的心思,隻明沅指了采菽喂灃哥兒吃麵,她在席上本沒吃過什麽,才剛又使了力,這會兒正餓著,捏了藕粉桂花糖糕吃,咬得半個,見著黃氏,還把另半個送到口中,嚼吃了咽下一口茶,這才站起來:“勞大舅姆憂心,灃哥兒無事。”


    黃氏叫她這一句堵得氣越發不順,知道是她打的人,上前一步就要扇她,叫明沅錯步躲開:“大舅姆這是怎的?縱有事發落,也該回了我太太才是。”


    她點了明沅的鼻子,把那些個規矩教養全扔到了腦後,隻知道寶貝兒子頭發叫揪落了,身上也是青的,一件衣裳後背俱都磨得不能看了:“你倒也有臉講起規矩來,把你三表哥打成那個樣子,竟還有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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