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皇貴妃仔細端量了弘曆,卻察覺他出了一身九成新的吉服,以及腰間代表皇子身份的金黃色黃帶子之外,竟然便沒有別的配飾了,腰間沒有懸掛玉佩、墜子、香囊等物,手上也沒有戴扳指、戒子。(.)


    似乎,這段日子,弘曆進宮請安都是這樣的穿著,今日她仔細端量才發現這一點。賢皇貴妃突然覺得不太對,弘曆雖然隻是個多羅貝勒,可難道竟然連個玉佩、玉扳指都沒有?


    賢皇貴妃沒有點破這一點,反而含笑道:“四阿哥雖然氣色不是很好,但瞧著精氣神倒是比上回進宮好了幾分的樣子。”


    弘曆忙道:“許是天氣暖和了的緣故,身上也輕快了不少。”


    賢皇貴妃盈盈頷首:“這是好事兒,等你身子好利索了,也該替你汗阿瑪分憂了。”


    這話一出,雍正眼底看著這個病弱的兒子,多了幾分審視觀察之色。


    弘曆沉默著,沉默了十幾息,臉上的神色卻愈發黯淡下去,他低頭道:“兒子德行欠缺,不孝不悌,早已不配為皇父分憂,隻願日後安穩度日,能常常進宮來看到汗阿瑪便心滿意足。”


    看到這個早年伶俐聰慧的兒子,如今竟成了這般模樣,雍正眼底滑過一絲不忍之色。弘曆出生的時候,正是他子嗣最稀薄的時候,這個孩子自幼便表現出了不亞於弘時的聰慧,可惜後來被養母、生母輪番給教壞了。


    如今看來,終究父子血緣,不可抹殺。


    賢皇貴妃察覺到雍正那有些不忍和慈祥的神色,也急忙溫和地道:“從前的事兒都過去了,隻要知錯改錯,你就還是皇上的好兒子!天底下,哪有不原諒兒子的父親呢?以後,切莫再這種想法了,好好養好自己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弘曆聽了這話,鼻子一酸。眼圈都紅了,“兒子之前,做了太多混賬事兒!如今回想,竟是不明白。當初怎麽就那般不像樣地蒙了心智!”說著,他眼裏漸漸濕潤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雍正看著這個兒子,感喟頗多,他一度以為這個兒子無藥可救。可沒想到分府出去,竟然自己想通了。


    雍正便想到了自己的兒媳婦西魯特氏,賜婚的時候,便聽說在家時是個孝女,很是端莊懂事,看樣子弘曆的改變,隻怕有這個賢內助開導的緣故。(.)雍正微微點頭道:“你這個福晉,是極好的。”


    弘曆不禁一愣,他一時間有些沒揣摩出雍正突然的這句話到底何故而發,但是卻也明白該順著皇父的意思。便道:“汗阿瑪給兒子選的嫡福晉,很是賢惠。”――同時心中想著,看樣子給高氏請封的事兒得擱淺了,他現在需要一個嫡子。


    一切醞釀,算是達到預期的效果,弘曆沉吟一會兒,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他問:“兒子來的時候,聽宮人嘀咕說,汗阿瑪要大封六宮?”


    瞬間。雍正的臉色冷了下去。


    賢皇貴妃忙微笑道:“確有此事,我原擬定了你的生母錢貴人追封為嬪,正和你汗阿瑪商量著呢。”


    弘曆聽了這話,急忙占了起來。他低頭彎身道:“汗阿瑪,兒子此刻清楚地明白,額娘在世的時候犯錯實在太多太大,所以兒子不敢奢求額娘能有追封。汗阿瑪,也不必因為兒子給額娘哀榮。”


    雍正的臉變得諱莫如深,“哦?”他審視地看著弘曆。眼睛微微眯了幾分,“錢氏好歹是你的生母,就算有錯,但子不言母過,而你――”


    弘曆神色一緊,但眼中卻保持著清明,他忙跪了下來,“汗阿瑪,兒子心底裏自然是希望額娘能有追封的。但兒子也知道,汗阿瑪厭惡極了額娘,所以此事,兒子明白不可奢求!但是身為人子,兒子懇求汗阿瑪,允許兒子在府中為額娘供奉一份香火!”


    說道最後,弘曆的聲音已然哽咽,他額頭磕在方磚滿地上,滿是哀求之色。


    賢皇貴妃仔細看著皇帝的神色,但她此刻也看不出龍顏如何了,便小心翼翼地道:“皇上,逝者已矣,四阿哥是個失了母親的孩子,也著實可憐。”――皇子為是去的生母供奉香火,的確合乎孝道。但錢氏隻是貴人,自然是不配受到皇子供奉的,哪怕這個皇子是她親生的兒子也不成。便如錢氏故去,也是沒資格叫四貝勒守孝的。


    “許你奉祀香火。”雍正依舊是刻板的麵孔,以渾厚卻不夾雜任何情緒的口吻說出了這句話。


    弘曆聽了,急忙再三磕頭謝恩。


    賢皇貴妃看在眼裏,心中深深覺得不妙,所以弘曆跪安之後,賢皇貴妃再度道:“皇上,關於追封錢氏之事……”


    雍正道:“朕考慮幾日再說。”


    賢皇貴妃深吸一口氣,按下心中的不快,道了一聲“是”。


    永壽宮中,宜萱聽額娘一五一十詳述了養心殿發生的事兒,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弘曆――他的一言一行,的確是堪稱無可挑剔,他全然是一個迷途知返的孝子!!


    而汗阿瑪說要考慮幾日,隻怕是已經有七八分打算要給錢氏追封了。


    弘曆……


    一個人竟然真的能蛻變到如此地步嗎?


    有弘時的先例在,宜萱倒是有些拿不準了。弘時曾經是何等小孩子一般?可山西一場磨礪,讓他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而弘曆經曆喪母,也算得上巨大的打擊了,幽而發奮倒也未嚐沒有可能。


    可宜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於人心城府,弘時也是這麽多年跟著汗阿瑪、十三叔學這才總算真正成長起來。可弘曆――僅僅兩年時間,成長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難道說是這個曆史上的乾隆皇帝,真的被天命所歸的光環籠罩?


    這個想法隻是在宜萱的腦海中稍微一過,她就忍不住搖頭了。生母是錢氏,就算即將被追封為嬪,弘曆也隻是漢軍下五旗嬪妃之子,而李家即將被抬旗為滿洲上三旗,而額娘賢皇貴妃也即將成為繼後,介時弘時既是長子又是嫡子,若占據這麽巨大的優勢,還贏不了,那簡直沒天理了。


    汗阿瑪可沒有聖祖爺那麽綿長的壽命,他既然已經費盡心力培養弘時、並未他蓄足了勢,就不可能撤了梯子,改換繼承人選。


    而弘曆,離開了養心殿後,又前往寧壽宮,去給皇貴太妃佟佳氏請安。佟佳氏在先帝時候撫養過四貝勒弘曆數年,他去請安,也合乎規矩。


    弘曆剛走到寧壽門處,卻見五福晉富察氏迎麵走出來。


    富察氏看見弘曆,忙福了一福,“貝勒爺可是來給皇貴太妃請安的?”


    弘曆臉色怔怔,他的目光凝滯在富察氏細膩溫柔的臉龐上,眼底裏浮現出百味交雜的神情,懷念、依戀、愧疚,漸漸都化作了一抹憤色。


    “貝勒爺怎麽了?”富察氏疑惑地看著弘曆,“可是那裏不舒服?”


    弘曆恍然回過神兒來,他眼裏神色也如數掩蓋了下去,他踟躕著問:“你……還好吧?”


    這樣的問候,讓富察氏有些奇怪,她忙以端莊溫和的微笑回答道:“多謝四貝勒掛心,爺對我素來極好。”


    “弘晝對你……極好嗎?”弘曆語氣裏不經意地多了些許酸澀的味道。


    富察氏點頭道:“當年嫁進皇家,著實不曾料想到爺會待我這般愛重。如今那位阿哥府上不是侍妾格格如雲?單我們爺,隻有早年侍奉的一個宮女,開臉做了格格。額娘待我也極好,這幾年我一直無孕,額娘也沒有怪罪,甚至都不曾賞賜新格格下來。”


    富察氏臉色浮起濃濃的幸福之色,那眉梢眼角都含了幾分嬌羞。皇家的福晉不好當,且看端親王府那兩個出身高貴的側福晉,便曉得端親王嫡福晉的日子必然不好過,就連四貝勒也寵著一個姓高氏的侍妾,儼然將嫡福晉當成了擺設!如今放眼看來,她竟是最得意的人兒了!連最尊貴的端親王嫡福晉都忍不住羨慕她。


    片刻後,富察氏才察覺到自己話說得有點多,便忙欠身道:“叨擾四貝勒給皇貴太妃請安了。”說著,她忙讓開了寧壽宮門,含笑請弘曆先行入內。


    寧壽宮正殿。


    弘曆臉上徹底斂去了在外頭看到弘晝福晉富察氏的百味交雜之色,他滿臉微笑著,像皇貴太妃佟佳氏說著四九城內的新鮮樂事。


    皇貴太妃被他逗得連連露出笑容,“你這孩子,身子見大好了,倒是三天兩頭來我這兒,怎麽也不多陪陪你福晉?”


    弘曆渾然隻當沒聽出皇貴太妃話裏的暗示,隻笑著道:“孫兒來陪皇太太,皇太太怎麽倒是要攆孫兒走了?”


    皇貴太妃略端坐了身子,手裏攆著一串沉香木的佛珠,“我這寧壽宮,也就你和允禧常來,我怎麽舍得攆人?”――允禧也已經分府,被皇帝賜了多羅貝勒的爵位,隻是允禧有自己生母,每次來都少不得要去偏殿看望太貴人陳氏。所以在皇貴妃太妃心目中,還是喜歡弘曆更多一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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