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斐爾並不會駕馭馬車,他拽著韁繩毫無章法地拉扯,不僅沒有讓馬停下來,反而把馬車拉得在路中胡亂衝撞,顛得他東倒西歪,頭暈目眩險些吐出來。<strong>.</strong>


    最後特拉斐爾不得不鬆開韁繩縮進車廂裏,緊緊貼著車廂壁好讓自己保持平衡,來節省體力。


    馬車又跑了好一會才漸漸慢了下來,特拉斐爾看向窗外,天色仍是一團漆黑,外麵是一片樹林夾雜著低矮的灌木叢,陰森森地盤虯一團黑影,混雜著時不時響起的不知是野獸還是魔獸的嚎叫,他不敢下車。


    一夜驚魂過後,猛地放鬆下來,特拉斐爾才感到十足的倦意。車廂裏充斥著難以言喻的腐爛氣味,他的雙腿上抹著的安格斯的鮮血已經凝固發硬,貼在身上令人非常不適。光裸的身體僅著薄薄的長袍,也因為冷汗而緊緊貼在身體上,方才神經緊張時還沒什麽感覺,現在卻令他因為冷空氣而不斷戰栗。


    馬車是此時大陸上常用的交通工具,分為前開門和側開門和敞篷三種。敞篷馬車最為粗陋,通常是用來運輸貨物。前開門次之,僅僅用簾子遮起來,也是用來運輸,但運輸的是一些較為精細或不太能見人的東西。側開門則有著結實的門窗和各種內飾,是用來乘坐的。


    這是一輛前開門的馬車,車廂裏沒有什麽內飾,也沒有放置座椅和毯子。但還好車窗和車門搭著厚厚的簾子,擋住了颯颯晚風,但秋夜裏的冷空氣還是讓特拉斐爾盡量把身子蜷縮起來擠在角落裏,以此保持體溫。


    即使身體感覺寒冷又不適,但濃濃的疲憊還是讓他很快沉入夢境。


    再度睜眼時天還沒亮,他是被一陣獸類嚎叫驚醒的。他對於危險靈敏的感知讓他瞬間清醒,他爬出車廂向四周看去,仍舊是寂靜漆黑,什麽也沒有,連晚風也停了。


    還套著馬車的馬匹在車廂前端不安地打鼻響撩蹄子,在原地踏步牽扯得車廂不停地晃動,韁繩明明沒有被綁起來卻沒有跑走。


    特拉斐爾環視四周猶豫了一會,還是從馬車上跳了下去。<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他缺乏野外求生的經驗,但也知道想要驅趕野獸最好生起火來,但他此時身上什麽也沒有。他跑到附近一棵還算高大的樹下,抱著樹幹蹭蹭爬了上去,選了一根合適的樹枝蜷縮著靠著樹幹靜靜等待天亮。


    天色黑得深沉,空氣也格外寒冷,他想這應該是黎明前的黑暗。他往樹下看去,仍舊什麽都沒發生,連那匹馬都停止了躁動安靜地低頭吃草,但他卻並不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果然,很快發生的事情就驗證了他的猜想。


    馬車附近的灌木叢突然一陣搖擺,幾隻野獸從中突然竄了出來。它們立起來快趕上特拉斐爾那麽高,身上有短短的鬃毛,但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色澤。它們有著尖銳的獠牙,泛著冷光的眼珠,和比刀片還要鋒利的爪子。它們靠近時悄然無聲,攻擊時潮鳴電掣,馬匹反應晚了很多,再加上有車廂的牽製,沒來得及跑幾步就被追上死死咬住喉嚨,悲鳴幾聲便倒在血泊裏不再動彈。


    這些野獸有五六隻,它們很快就將那匹可憐的馬開膛破腹大啖馬肉。


    這幾乎是在瞬間發生的事情,特拉斐爾被這血腥的場麵嚇得險些叫出來。他一手緊緊地抱著樹幹,一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他覺得背後汗毛倒豎,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流,就像什麽冰涼滑軟的東西貼著他的身子行過。當看見一隻野獸走到樹下衝著他嘶鳴,用爪子抓撓樹幹時,他嚇得兩股戰戰幾乎坐不穩。


    但還好,那幾隻野獸僅僅在原地徘徊了一會,就拖著馬屍進了灌木叢,漸漸行遠了。隻留下原地一大灘血跡和肉渣,還有那空蕩蕩的車廂表示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血腥的謀殺。


    特拉斐爾嗚咽一聲,雙手抱緊樹幹身體像糠篩一樣抖個不停,他害怕極了,足尖和指尖都因為恐懼而冰冷發麻。他咬著嘴唇,眼淚和鼻涕不受控製地往外流。


    又熬了好久,東方才漸漸發白。特拉斐爾喉間發出一聲嗚咽,吸了吸鼻子用袖子將臉擦幹淨,握了握快凍僵的雙手緊抱樹幹慢慢向樹下滑。


    落了地,血腥味越發濃厚,特拉斐爾知道這裏不宜久留。他在清晨的寒風中搓了搓胳膊,繞過地上的血跡走到馬車旁,扯下掛在車廂上的簾子裹在身上,用這些簾子保暖聊勝於無。


    能夠代步的馬車不能用了,他隻能靠他赤.裸的雙腳前行,方向未知前路渺茫。


    他在灌木叢中穿梭,低矮的樹枝在他的小腿上劃過,劃出一道道血痕。土地有時鬆軟有時堅硬,他踩到掉落的堅果和蟲子,有一些會在他腳心留下細小的傷口,但幸好都沒什麽毒。


    他邊走邊摘取野果,他不知有毒沒毒統統往肚子裏塞。走到太陽升到正空又漸漸西斜時,他終於看見了水源,那是一條淺淺的溪流,水流清澈。他清洗了一下腳底的傷口和泥土,觀察了一下四周稍事休息,之後繼續上路。


    之後的幾天裏他就像這樣,沿著溪流跌跌撞撞地前行,渴了喝溪水餓了吃野果,天黑就爬到樹上睡覺。有一次他爬上樹,能感覺到什麽東西順著他的胳膊滑了過去,他猜測大概是條蛇,但他動也不敢動,更別提去確認了。萬幸的是那東西並沒有攻擊他,但那之後他總是睡不好,一點點小動靜就會把他驚醒,即使是一陣風吹過,或是一顆果實落下。


    特拉斐爾就這樣走了很久,他扯下幾道布條綁在腿上和腳上,但腳底仍被磨得血肉模糊。太陽升起又落下,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他終於走到了樹林的邊緣。


    樹林的邊緣出現了斷層,那是一個土坡,並不高,但也僅僅是沒有到懸崖的程度而已。坡上長著稀疏的灌木,坡下是一條小路。也許附近有人煙,特拉斐爾扶著坡邊的樹終於笑了出來。


    他蹲下身,小心地伸腿往一叢灌木踩去,腳落到實處才小心地翻身放下另一條腿,慢慢往下爬。然而那看似解釋的灌木根部卻很鬆,在他雙腿踩踏下突然連著根莖一起滑了出來。突然踩空的特拉斐爾在空中急促地揮手,卻什麽也沒有抓住,從空中跌下,沿著土坡滾了下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胳膊護住頭臉,防止頭部被突起的石塊砸到。但他的身體,胳膊,腿部,被沿途遇到的灌木和石塊狠狠擊中,磕出青紫的淤塊。值得慶幸的是那些狠狠抽擊他的灌木也起到了很好的緩衝作用,他並沒性命之憂。但即便如此,當他落在地上時,也渾身傷痕累累,裹在身上的布簾已經被扯掉了,袍子也被撕扯得破破爛爛。


    特拉斐爾躺在地上,他很疼,來自左臂和腿部的疼痛讓他猜測自己也許是骨折了,他用僅剩的右臂抱住自己的身體,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


    如果他在這裏躺到天黑,也許會被獸類攻擊,他明白,但他無能為力。就像他對於自己的命運,從來都無法掌控。出生卑微身體羸弱注定了會被人欺辱,幾乎被有什麽比他這種人的性命更不值錢。從一開始,他就像是汪洋大海上的一葉小舟,在洋流最激烈的地方無助地隨著驚濤駭浪上下翻覆,隻能夠不斷乞求上天給他一絲生機。


    想要自救、躲避或是反抗,在命運麵前都顯得那麽可笑。一次踩空,就斷了他所有生路。


    特拉斐爾躺在地上,疼痛之後湧上來的就是絕望。這是他短短一生中出現最多的情緒,像他這樣的經曆能活到十五歲,簡直是奇跡。但不會更多了,已經是極限了。他喘著粗氣忍耐著疼痛,他在等待死亡的來臨。


    有人經過這裏救了他。但是這怎麽可能呢?這種地方就算有人家,誰又會在天快黑時來這種地方呢?特拉斐爾絕望地想。


    他閉著眼,感覺什麽東西碰了碰他的臉。他猜測也許是什麽獸類,即將終結他的生命。但那種溫柔的碰觸讓他忍不住睜開眼,然後就撞進一雙奇異的眼睛――一邊是可怖渾濁的白色,一邊是清澈深邃的藍色。


    除去眼睛,這就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龐。這是個男人,棕色的頭發束起來搭在胸前,兩鬢斑白,眼角有滄桑的痕跡,五官卻顯得很年輕,讓人猜不出他的年齡。


    “你總是這樣傷痕累累,可憐的孩子。”來人用低沉平靜的語調說,他的聲音就像寂靜了三千年的深海,也像在嚴寒冬日裏和煦溫柔的暖陽。


    他撫摸著特拉斐爾的頭發,說:“你確實需要睡眠,我會救你,不要再害怕。”


    於是特拉斐爾真的就在他輕柔的撫摸中漸漸睡去。


    他沒有注意這人奇異的語調,也沒有在意他古怪的話語。他睡前唯一的念頭是,奇跡真的發生了,他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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