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中儼然一副繁華風景,亭台樓榭繞得人眼花繚亂,我隨著司賓左兜右轉,直歎這路真讓人記得分外頭疼,不知又穿廊越欄走了多遠,這才見到眼前一座灘清池,池間一座假山,繞過小池,便見到一排紅牆綠瓦的閣間,那司賓帶我向東又走了幾步,複見到一間暗紅格窗門的偏殿,那司賓帶我進去,殿堂不是十分寬敞,左側一排長桌,右側則擺了許多梨花木雕花立櫃。我隨那司賓到一處書記官前停下,道:“東籬,這人便是前段時間林貴妃差人來提過的那位,你且看看她被分到了何處。”話語間依舊一副冰冷,情緒都不曾有起伏。


    那被喚作東籬的人抬起臉來,他長一雙細長眼睛,小鼻小嘴,是略有些長的鵝蛋臉,五官雖不甚精致,卻搭配得十分和諧,讓人見了隻覺得十分舒暢,隻是膚色卻不好,略微發黃,人也顯得十分清瘦,一身白衣長衫上還沾了幾點墨跡。


    那人看了我一眼,將一條紅線放在麵前攤開的簿冊書頁間,合了簿冊,這才起身到另一側的書櫃前抽出一方係著紫金絲緞的玉箋,遞於我道:“東閣十二間,這是你的名牌。”


    他這一開口,我方才聽出他是個女子,不禁又多看她幾眼,見我望向她,她又衝我莞爾一笑,複又低頭去拿她方才攤開的簿冊。


    那司賓領著我出了門去,向前行了幾步,便推開其中一間門道:“進來吧。”


    我將包裹放在一旁的桌上,便開始打量眼前的房間,臥室和小廳拿鏤空雕的倉木屏風隔著,地方雖小,卻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此處便是你日後的居所,直到你升遷離去。”司賓冷冷道。


    我忙躬身謝道:“謝司賓。”


    那人此時才算正視我,目光在我麵上一掃,露出一絲驚訝,複又淡漠了神色道:“這宮中規矩甚多,如有不懂之處可以來問我。”


    我忙回道:“司賓善心。”


    那人卻不予理會,隻四下看了一眼又道:“如我不在,也可以去找方才那位,她是此處司簿,年歲不大,你平日喚她東籬即可。”


    “還有,再過三日各地采女便要集中至此,半月後將舉行選拔,擇出優者,這十幾日裏你當護好了自己那張臉,且不要給林貴妃丟了人去。”


    我頷首道:“照水知曉。”


    司賓這才滿意點點頭,拂袖離去。


    送走那司賓,我便緩步行至臥床邊,那被褥是鋪好了的,摸了摸,入手絲軟柔滑,心知定是上好麵料,淺灰色紗質床簾用一雕花金鉤掛著,床前擺著一個透紗屏風,上畫了副小池荷花圖,透著薄紗隱約可見其後麵擺著一隻淨身用的木桶,木桶旁放了個矮幾。那梳妝台擺在床頭前,同衣櫃連著,高出那鏤空倉木屏風幾許,卻又是說不出的協調。


    我打開衣櫃,一股刺鼻的樟腦味兒便迎麵撲來,我將包裹打開,把自己的衣物連同胭脂、用具一一擺放整齊,這才在梳妝台前坐下。抬首望了一眼那銅鏡中的人臉,不禁有些恍然失神。遠離了淮南來到此處,隻幾日便像換了個世界,我又想起那延綿不知伸向何處的宮牆,心中是說不出的空寂。


    第二日我早早便起了身,窗外陽光大好,我出了門四下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往前走上兩步再過一個轉角,便是昨日見到那小池假山,我去井邊打了水來,洗漱之後才想起昨日匆忙,竟然忘記詢問那司賓名諱,當真是失誤。


    尋思間,便聽到一陣吵鬧之聲,隻聞一個淩人女聲喝道:“這般哭哭啼啼,當真還是有人逼你去死不成?”


    我走到轉角處向前一望,見到一錦衣婦女正指著身側的女子怒罵,那女子身著一襲粉色紗裙,捂著臉嚶嚶嚀嚀的哭著。


    “你這喪門星,不知我費了多少心思才把你弄進來,你倒好,還尋死覓活,真是一輩子的卑賤命!”那錦衣婦女似是極為生氣,已然不顧了形象。


    那女子卻也不抬頭,仍舊捂著臉抽噎,甚是可憐。倆人這樣僵在一處,惹得路過的仕女小太監們指指點點的笑。


    錦衣婦女似是被這女子鬧得失了耐性,又加之圍觀宮人越來越多,麵上不禁一緊,揚手一巴掌拍在了那女子背上,怒道:“你這小蹄子,可不要不知好歹!”


    她這一掌下手頗重,那女子叫了一聲,忙伸手擋在頭上,似是極為害怕,我皺了眉頭,正要上前,便聽聞一道清麗女聲笑道:“夫人手下留情,這人要是打壞了,可就不好采選了。”隻見一襲白衣從遠處施施然而來,行至二人麵前站定,我定睛一瞧,竟是那名為東籬的司簿。


    那婦人似同東籬十分熟稔,收了手瞪了那女子一眼,又皺了眉衝東籬抱怨:“這小蹄子可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看在她這張臉還能看,早就把她買給青樓去,也能給我掙回點本錢!”


    東籬笑著寬慰道:“夫人既然已經把人送進來了,這也算是與人兩清了,她是生是死你還管什麽?”


    那婦人哼了一聲:“連你都知道,這小蹄子卻看不明白,你說我這是操什麽賤心!”


    那女子卻嚶嚶嚀嚀哭得更厲害了,惹得那婦人更是不滿,伸手拉了東籬指著她道:“你看看,你看看,這還開起染坊來了!”


    東籬拍了拍婦人的手道:“她既然這樣,夫人您也就別管了,交給宮裏,是生是死也不是您的過失,夫人好不容易來一趟,東籬可要好好同夫人談談心。”又轉過臉來衝圍觀的宮人道:“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都且散了吧。”


    那婦人隻得皺了眉頭,不樂意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跟著東籬向我這方走來。


    我躬身施了個禮,低頭道了聲司簿,隻見白色的衣擺在我身邊一晃而過,便漸漸遠去了。


    一幹宮人都已經散盡,那女子仍低著頭抽噎,我走到她身側柔聲道:“姑娘可曾用過早膳?”那女子卻隻顧著哭,並不理我。


    我又笑道:“姑娘若是沒有吃過早飯便同我來吧,你這般哭死在宮裏,怕是也不會有人放你出去。”


    那女子這才抬了頭看我,看這張臉,像是未至及笄的摸樣,眼睛和鼻子此刻被她哭得紅腫,隻有那櫻桃小嘴和纖白的下巴略讓人能看出個漂亮的樣子,陪著紅彤彤的眼睛,顯得楚楚可憐。


    我心中一軟,伸手替她拂去臉上的淚痕,柔聲道:“姑娘還是同我來吧,便是想要出去,也得吃飽了才行。”


    回到房中,便見到飯菜已經擺在桌上,我拉了她坐下,又拿早晨還未用完的水濕了毛巾,給她擦了臉,又將碗筷推到她麵前,笑道:“且別哭了,先吃吧。”


    女孩顫顫拿了碗筷,忽而又放下伸手拉住我的手道:“姐姐求你幫我出去吧。”


    我不語,隻將她的手拿起,又伸手拿了筷子放到她手上:“你且先吃些東西。”


    女孩定眼望著我,眼中淚水又要盈滿,我看著她不禁想起了馨兒,心中一澀,忙道:“我會幫你想辦法。”


    女孩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筷子放回,滿目絕望的哽咽道:“我知道我是出不去了,再也出不去了。”那晶瑩的淚水終還是從眼角漫出,順著臉頰滑落,我看著她的臉,不知為何竟然脫口而出:“你信我,定然會幫你出去。”話一出口,便是一慌,心下道,我怎的這般糊塗,自身還不能確定又怎樣幫她?當真是自找麻煩。


    女孩眼中卻立時有了光彩,我隻得歎了一聲,複將筷子遞到她手中道:“隻是此時也不能讓你出去,也要靜待時機才可。你還是要先養壯身子,這才好翻牆越壁不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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