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的實力在中原六國中數一數二,首先在於王公貴族善於養士。[]處於上層階級的相、卿,皆以門客數量眾多為榮。


    當然,除了文治之外,國力強盛更重要的,還是在於軍治與武功。


    軍武,是爭霸天下的根本。


    一個國家軍力強盛與否,通常可以從戰車的數量上麵看出來,所謂千乘之國、萬乘之國,講的就是戰車過千、戰車過萬。


    此外,還有一個更為基礎的因素,那就是普通軍士的數量,也就是步兵,各國稱其為“帶甲之士”。


    所謂“帶甲之士”其實就是兼職士兵。平日裏從事工匠、生產,或者務農。隻在烽火狼煙燃起之時,才會披掛上陣,成為軍隊係統成員。這也是這一時期全民皆兵的戰略能夠推行起來的原因。


    除帶甲外,各國都有訓練真正的職業軍人。在趙國,這種職業軍人被成為銳士。


    銳士的選拔標準很高。


    號稱帶甲百萬的趙國,銳士也不足三萬人,是絕對的精銳。


    其篩選與訓練所在的地方,就是兵教所。


    趙國有大大小小近百處兵教所,全部位於城外空曠之地,但隻有一所例外。


    這所兵教所,位於邯鄲城內!


    這所兵教所是如此特殊,因為這裏訓練的軍士,被稱為鐵鷹銳士!


    他也有一個獨立的名稱――鐵鷹樓!


    鐵鷹銳士的入選要求,在銳士之上更有所提高。要求攜帶強弩,身披重甲,持一口闊身短劍、一把精鐵匕首與一麵牛皮盾牌,一套裝備總重約在八十餘斤,要求在這種負重之下可以半天內行軍一百裏,還必須要在行軍之後立即投入作戰。乃是精銳中的精銳。


    鐵鷹銳士,尋遍整個趙國,也僅僅有一百多人而已。


    從簡單數量上的對比,就可以推測出鐵鷹銳士有多強。


    鐵鷹樓不僅僅是樓,而是一處占地極廣的大院。在邯鄲這樣的繁華都城之中開辟這樣的大院,本身就很困難。大院之中地形複雜,有河流溝壑樹林土丘,都是為了鐵鷹銳士日常訓練而保留的地形。


    大院的正中央,便是一棟高達三層的建築,鐵鷹樓。


    此時,樓中一處大房間內,正有幾十名鐵鷹銳士,安坐場間,目視前方。


    他們的對麵是一位全身黑色罩衣的手搏教官。


    教官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指點他們手搏的技巧,而是在前方的牆壁上,掛了一張又一張的畫,一共有十幾張之多。


    他的動作緩慢而仔細。似乎這些不是畫,而是被重金買下了春宵的女子。


    坐在最前方的一位鐵鷹銳士,剛開始的時候麵露訝色,奇怪於手搏教官的不尋常舉動。待他將目光轉移到掛在牆上的十幾張畫,他的表情終於多出一絲震驚。(.無彈窗廣告)


    他震驚的是畫布的材質。


    不是獸皮,是縑帛。


    縑帛的昂貴與稀少他是清楚的,除了文王與幾個有數的將相貴族之外,沒人用的起。而現在,卻一下出現了十幾張!


    這名鐵鷹銳士的距離很近,他身後的一位同僚距離稍遠,可是麵色卻更加吃驚,因為他看到了畫布上所表現的內容。


    幾幅畫是連續的,講的是同一件事。


    兩人決鬥。


    其中對拚優勢的一方,身著趙國統領軍服,身材孔武有力;另一方則一直被動挨打,他模樣普通,沒有表情,身材同樣毫不誇張,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能讓人記住的地方。


    漸漸的,所有人的關注點,都集中到了畫布展現的內容上麵來。


    因為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在戰鬥的最後關頭取得了勝利。


    畫師的繪畫功力很高超,不但將兩人的樣貌動作展現得惟妙惟肖,甚至連兩人的出手落點,先後次序,取得的戰果,都以不同的筆法標明。可見畫師不但懂畫,而且懂武,還有著非常細膩的觀察力與高超的表現能力。


    也正因為如此,所有觀看畫布的鐵鷹銳士,都從平靜到驚訝,再到震撼。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他們的驚訝與震撼來自於同一問題。


    為什麽那個看起來如此普通的年輕人能贏?


    這個問題,在場所有的鐵鷹銳士沒有一個想得通。


    有幾人離開了座位,來到畫布之前近距離觀看,鼻子都要貼在畫布上;有幾人坐於原地閉目沉思;剩下的則都眼望那個手搏教官,所有人無一例外的沉默。


    他們都認識畫中的那個身著統領軍服的人――趙淵。


    趙淵的身體素質或許不如在場的鐵鷹銳士,但是動用心境能力之後,卻比他們強。


    相反,這個普通的年輕人,身體素質僅僅比普通人稍微強一點點罷了。


    在這個戰事頻繁的戰國時代,一百份華而不實的技巧,也沒有三十份的力量和速度實用。戰場之上,最容易出現意外,能活下的來的,都是力氣大速度快能抗揍的,像畫中年輕人這樣“脆弱”的身板,絕對屬於易死亡人群。


    但是他沒有死,而且用暴戾直接的拳法,轟斷了趙淵――這個公認軍中強者的全部肋骨。


    這難以置信。


    於是順理成章的,很多鐵鷹銳士都開始懷疑畫布所描繪事件的真實性。


    他們將這十幾幅圖看了一遍又一遍。


    漸漸的,房間中響起一陣一陣低聲的討論。


    ……


    手搏將官清了清嗓子,下麵頓時安靜。


    他開始訓話,說的內容卻不是畫上的人,依舊是畫。


    “縑帛也叫作帛書、繒書或者素書,可以保存的時間非常長久,是最為名貴的畫布。每一幅縑帛畫卷的價值,都相當於你們身上的全部裝備!”他說道,然後又加了一句,“包括你們的強弩!”


    “這是我想說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這十幾幅畫卷,全部由師夏所創作。”


    “這兩件事告訴你們之後,關於畫卷真實性的問題,我想已經不必討論了。”


    聽到師夏這個名字,下麵又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夏就是豪華馬車中那個作畫女子的名字。和樂師一樣,畫師也可在姓名前冠以“師”字,表示其宗匠級別的水準。


    師夏是趙國最有名的畫師,同時還是一位出色的美女。她的畫與朦朧派印象派等風格截然不同,她繪畫速度極快,並且以寫實著稱,有“鏡中畫,畫中鏡”的美譽。


    手搏教官話音很冷,語氣之中帶著毫不留情的嘲諷,就好像下麵坐著的不是趙國最精銳的軍人,而是一群菜鳥。


    “大祭者吩咐,從現在開始,一切關於這十幾幅畫的問題,以及畫卷中所表現出來的戰鬥,都隻能在這間房子中討論。在出了這間屋子之後,就是絕密。”


    “絕密為什麽還讓你們看?目的,自然是想讓敲打一下你們。”


    他手指虛點畫麵上那個年輕人的拳頭:“你們關注的重點,應當是這個普通年輕人的拳頭。”


    “他每一次拳擊的位置,出拳角度的選擇,身體平衡的控製,這些都是觀察的重點。”


    “平日裏的兵教科目,你們也算完成的不錯,各種高強度的手搏與負重奔襲都能達到普通銳士兩倍以上的強度。看樣子似乎是不錯了。不過我很想知道。”手搏教官話鋒一轉,“如果是你們麵對這個年輕人的拳頭,能不能活下來。”


    聽著黑衣服的手搏教官訓話,所有鐵鷹銳士都陷入沉思。


    這個年輕人的身體素質,連他們的一半都沒有,但是畫麵上的拳頭卻讓人生出無可抵禦的感覺。


    沒錯,他確實是被趙淵壓著打,但是在這種傻瓜都能看出來的劣勢中,他也能將拳力給到趙淵的身上,這本身就是奇跡。


    台下,一位魁梧壯漢舉手示意:“我有疑問,是關於最後一幅畫的。”


    “講。”


    “我懷疑這幅畫是假的。”


    手搏教官的眉毛挑了起來:“關於畫卷真實性的問題,我不想再解釋第二次。”


    “明白,我不懷疑縑帛的名貴,也不懷疑師夏的畫功,我隻是懷疑,趙淵統領是不是放了水?他很有可能隻是在和後輩訓練,比武切磋。我想,或許可以請趙淵統領親自過來,解釋一下?此次征燕算算日子,他應該也快回來了。”這名魁梧壯漢說道,“另外,我還想知道一下這場比鬥發生的背景。”


    他想了一下,又續道:“畢竟,讓我們相信這一拳有如此威力,實在是太難了。”


    聽到他說的話,所有在場的鐵鷹銳士都暗中點頭,他們都同意這個觀點,一定是趙淵放水了。


    手搏教官冷哼一聲,道:“比鬥發生的背景是兩個人決鬥。”


    “趙淵統領確實是回來的。”


    “但回來的不是人,而是屍體。”


    聽到屍體兩個字的時候,所有鐵鷹銳士都震驚了。


    趙淵統領竟然死了!


    手搏教官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而是繼續補充:“就是被這一拳打死的。”


    ……


    ……


    房屋內的鐵鷹銳士還在低聲討論著,手搏教官卻已經走出門來。他身著黑色罩衣,向院落邊緣處走去,那裏停著一輛豪華馬車。


    黑衣服的手搏教官向馬車中施了一禮,卻並沒有太恭維的味道:“所有的畫卷都已經貼出去了。”


    這句話之後,場間出現一陣沉默。


    半晌,豪華馬車中忽然傳出一個男子的問話:“聶良,最後的那一拳,你怎麽看?”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看似不相關,黑衣教官聶良卻十分清楚豪華馬車中的趙奢所指的事情。他想了一下,回答道:“依我所見,那一拳打擊的角度方式很像墨家拳法,但威力強太多。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此人擁有二階的墨者之心。然而,擁有二階墨者之心本身,又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不僅如此,我還在那個邊境小村看到了疑似的二階機關術。”趙奢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


    聶良啞然,似乎這個信息給他的觸動,比拳法還要大得多。


    趙奢沉吟半晌,又問:“聶良,若是給你和那個普通年輕人一樣的身體素質,你能打出這樣一拳嗎?”


    “我打不出。”黑衣教官聶良毫不猶豫的說道,隨即他冷笑一聲,“不過,難道你就能了?或許你在藏在這馬車之中,還真能打出這樣一拳。”


    馬服君趙奢沉默一會,然後感慨的語氣說道:


    “或許,即使我在馬車之中,也打不出這樣一拳。”


    場間再次沉默。短短說了幾句話,中間停頓的次數卻已有數次之多,又過了一會,趙奢忽然問:“我是在想,這樣的一個人,要不要殺。”


    “殺不殺,還不是趙奢將軍你一句話的事情?”聶良道。


    “很多人覺得應該留下他,但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該殺!”


    “這其實是個很簡單的軍心問題。”趙奢說道,“一個邊境小村的人,殺死了趙國優秀的將領,殺與不殺,是一個態度。除非這個年輕人能展露出他非凡的貢獻,貢獻大到足以抵消掉他擊殺趙國的優秀將領。”


    “一切,都要從國家利益角度考慮,這是我堅持的想法。”


    “你是將軍,你說殺就殺。”聶良依舊冷冷回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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