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百姓服裝的兩人,很快來到了毛家。<strong>.</strong>


    毛家很小,隻房片瓦,可室內堆滿了書卷,一看便知主人有多好學。


    李慕兒和朱祐樘之所以順利進入了他家,是因為朱祐樘自稱吏部官員,仰慕毛澄才華,特來拜訪。


    李慕兒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心裏直想發笑。


    毛澄看起來斯斯文文,眉宇間卻透著股傲然正氣,李慕兒也不知是不是讀了他的作品,對他有了先入為主的看法,竟覺得他有幾分像兄長,想必日後大有前途。


    毛澄見李慕兒微笑凝視,有些赧然道:“小地寒磣,讓大人見笑了。毛澄並非京城人士,從家鄉舉家遷徙來此,也是無可奈何。”


    李慕兒搖搖頭,“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毛澄了然而笑。


    李慕兒想到正事,忙問道:“你可認識一個人,名叫‘孫少如’?”


    “少如?”毛澄疑惑,“少如他是我的同窗至交,且我們當年就住在一個屋簷下。如今離開書院已久,我這甫來京城,倒也未去尋他。”


    同住一個屋簷下,怪不得了。


    李慕兒又問:“你是否著有一本《三江文集》?”


    “兩位是如何得知的?”毛澄說著去翻出了那本書,“我這書集未得刻印,卻是自己個兒抄錄而成的。遇著人欣賞,便贈上一本,也是寥寥心意。[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李慕兒翻看了幾頁,又遞給朱祐樘看,隨後哼了一聲,道:“毛先生,你說的這位至交,可是拿著你的文集到處賣弄,等著謀個好出路呢!”


    “什麽?”毛澄聽聞此言滿臉震驚,“怎麽會這樣?”


    他想了想,又轉頭去挖出一堆手稿,解釋道:“在下雖算不得才高八鬥,可這本書,也是一筆一字細細斟酌,千辛萬苦之作啊!”


    李慕兒看著快鋪滿桌的手稿,心中百感交集。


    才真正體會到朱祐樘所說的,古人著書立說不容易,我輩應當珍惜。


    這挖空心思所得的成果,如今輕而易舉就被好友易名套用,當真傷人傷心。


    朱祐樘注意到李慕兒臉色異樣,也輕歎了口氣,微微側身問毛澄道:“毛先生學識出眾,怎不去參加我朝的科舉考試?”


    毛澄望了眼這個進門之後都未曾開口的男子,他自稱隻是吏部小官,可毛澄卻覺得,他那淡泊飄逸的氣質,不怒自威的神態,讓人有些不自覺地敬仰,又不覺得壓迫。他誠實答道:“是準備參加的,誰料上回的庚戌科舉,在下不幸在赴京途中染了重病,遺憾錯過。所以,才想到謫居於此,他日再逢科舉,省的奔波勞累。”


    “嗯,如此甚好,那我們便等著毛先生三年之後的好消息了。”朱祐樘的鼓勵實心實意,算是對他的信任與肯定,毛澄自然百般謝過。


    李慕兒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朱祐樘拉回,李慕兒會意,再次激勵道:“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今日也是因為仰慕毛先生才華,前來一觀。十年寒窗,貴在堅持,毛先生勵誌冰檗,足以廉頑立懦。”


    “多謝大人誇獎。不知大人,怎麽稱呼?”


    李慕兒身著普通女裝,毛澄早已疑惑,女子不得入朝為官,她何以與吏部官員一同前來查探。


    李慕兒知他並無惡意,拱手笑答:“在下,宮中女學士。”


    ……………………


    回轉馬車,李慕兒心中尚有三分不甘,盯著朱祐樘道:“此事看起來分明,可真要處理起來,倒也不能拿那孫少如如何。”


    朱祐樘點點頭,“剽竊一事,古往今來都不勝枚舉,可謂代代有之,花樣也是層出不窮。”


    李慕兒冷哼,“《禮?曲禮》中就有講過,‘毋剿說,毋雷同’,這取人之說以為己說者,當真可惡。”


    “你懂得還挺多,”朱祐樘見她義憤填膺的樣子,寬慰道,“好了,你已經幫到毛澄了。”


    “我哪裏幫了他?”


    “你從一開始便堅信他才是正主,便是對他最大的肯定了。”


    “可那孫少如,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懲戒。”


    “不,你想想,劉吉因為他,被你貶低,被同僚嘲諷,可謂受了一肚子氣,待回去了,怎麽可能還會重用此人?怕是不將他打壓一番,也要派人轟出門去了。”


    李慕兒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不禁笑開,“也是,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朱祐樘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笑道:“小時候懷恩跟我講過永樂年間的一個人物,他叫晏璧,曾任任山東按查司僉事,以精通作詩而名於一時。有一回他從好友手中得到一本元人吳澄所著的《三禮考注》,便起了歹心,想掩為己有,冒稱為自己所著。於是呢,他就用粉塗了舊字重新書之,將書中原稱‘澄曰’,都改作‘先君曰’,有稱‘澄按’,都改作‘愚謂’。”


    李慕兒聽了不禁大笑,“先君?那他不是將吳澄認作自己親爹了?”


    “嗯,”朱祐樘繼續款款道來,“這位晏璧先生為了竊取前任著作,可不就是妄認了回親爹嘛。然而機關算盡,還是未能如願。大學士楊士奇鈔傳此書時,發現其掩蓋之跡隱然可見,便將其改正了。”


    李慕兒欣慰點頭,笑道:“不知晏璧在九泉下見到這個所謂的‘先君’時,該何以自容。”


    “朕不知道晏璧該如何愧疚,可朕知道,楊學士九泉下見了吳澄,必能受到厚待。你也一樣,女學士,毛澄現在最缺的便是賞識,你已經給了他最好的幫助。”朱祐樘也笑起來,馬車緩緩行駛中,烈日的光影從車窗上的糊紙中偷偷潛入,打在他的臉上斑駁溢動,李慕兒被晃得有些走神。


    他總是這樣,潤物細無聲地灌輸她做人的道理,慈悲也好,寬仁也好,李慕兒從他身上學到了太多太多。


    李慕兒就像突然開了竅,凝視著他,堅定道:“阿錯,我知道,近來你我陷入一個怪圈,彼此都很尷尬。我也曾懷疑過,現在這個樣子,留在宮裏到底有何意義。今日謝先生和毛澄卻讓我明白了,沒錯,當初我是陰差陽錯做上了女學士,可如今,我很喜歡這個職位,喜歡這個稱謂。雖不能助力朝堂,但希望一字一句,皆能奉上一份心力。”而後她拱手低頭,正色而語,“承蒙皇上不棄,臣今後必當倍加珍惜,以我學識,表率宮人。”


    時光仿佛回到她殿試守宮論的那一天,“掖庭沈氏瓊蓮,得朕親試,才華橫溢,擢為女學士,賜居雍肅殿,給事禦前。”


    朱祐樘欣慰一笑,以君臣之禮,扶手攙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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