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實緊繃著臉,看著封常清。(.)這個時候,他亦是心亂如麻。


    封二何許人也,這是一個對於大唐極為忠心的老將,亦是他極為敬佩之人,仁傑在前麵東征西討,後麵一切全靠這位老將調度,可以說這位老將以一人之力支起半個磧西。


    他不願相信自己的那位老友會謀反,然而來說這件事的人卻是封常清,一個於他亦師亦友的長者。若說仁傑謀反極不可能,那麽封常清說謊的可能更是幾乎沒有。


    所以這個時候他的確想聽封常清說清楚這件事情,想從中找出漏洞,告訴封常清是他想錯了,仁傑並非是謀逆之人。


    封常清直視著段秀實,退了兩步靠到樹幹之上,看樣子他的確是極為疲憊,需要借點兒力才能站穩。也許他疲憊的不單是身體,更多的還是心累。


    這件事做完之後,磧西會是如何,封常清並不知道。也許便會不可收拾,亂成一團。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不過那都是身後之事了,那時他也不在了。謀逆之事,且是在他的眼前發生,他根本無法過自己這一關,為君父報仇而後自盡,便是他如今本能的選擇。


    原本這一切是不會發生的,隻可惜看錯了馬仁傑,君父之死,自己亦是有著極大的責任,還有何臉麵活在世上,隻能是跟著去了。


    “這件事情,要從庭州兵變之事說起。成公,你回到庭州這許多天了,庭州兵變之事,應是早已聽說了吧。”封常清看著段秀實,徐徐道。


    段秀實輕輕點頭:“這個我自然知曉,五千朔方兵死在這裏。這是一件大事。死的大都是歸化之突厥人,內中漢卒極少。兵變之時,仁傑和我俱在漠北草原之上,歸來後庭州守將古元欽和高林山稟報了此事,說是這些突厥卒聽到消息,將軍要在漠北將鐵勒九部斬盡殺絕。他們亦是鐵勒族人,心中極為不忿,又發現天子在庭州,便趁機作亂,欲要行謀逆之事,卻被古元欽和高林山二將圍殲於庭州城內,落了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大夫,難道這件事情,其中另有隱情不成?”


    封常清冷笑道:“自然是另有隱情。豈止是另有隱情!仁傑和你二人遠在漠北,我留在安西統領全局,既是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高古二人便該向我稟報才是,他們卻並未派遣使者前往安西,這豈非極為可疑?”


    段秀實道:“若單單是如此……也算不得什麽,畢竟仁傑才是磧西主將。<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更何況天子在庭州之事事涉機密,仁傑直到回師庭州之前。並未告訴我這件事,我是班師之後才知曉。據我所知高林山和古元欽二人事前亦是不知道陛下就在庭州。朔方兵發動兵變之後他們才知曉這事。既是陛下在庭州,他們自然是要聽陛下的,天子大概不會令他們向大夫稟報此事,他們不向大夫稟報,亦是不算什麽錯處。”


    封常清點了點頭,冷笑道:“很有道理。這些都是仁傑的解釋吧,嗬嗬!”


    段秀實道:“我所了解到的,便是如此。”


    封常清哼了一聲,冷然道:“漠北遠而安西近,兵變之事何等重大。五千朔方兵死在了庭州,高林山和古元欽豈能隱瞞下去。每日裏來往白水澗道胡商眾多,皆是從安西往庭州運送物資,是以沒過多久,我便聽說了這個大消息。高古二人不派人向我稟報,這便是極為蹊蹺之事,我既知道了此事,自然是要設法查探。成公,我和你不同,手裏還有些可用之人的。”


    “我派人來庭州查探兵變真相,沒過多久就有了結果,古元欽和高林山二人都是粗鄙不文的武夫,謀事不密,加上知情者甚多,是以我很快就知道了內情。你道是怎麽回事?原來這兩個武夫狗膽包天,竟然是把陛下囚禁在了庭州!”


    聽到這裏,段秀實的臉色微微一變,低聲道:“竟有此事!——他們兩個哪來的這個膽子,竟然如此妄為!大夫,你說的都是真的?”


    封常清冷聲道:“是真是假,以成公之才,自該有所判斷。高林山和古元欽皆是以仁傑私人自居,他們做出這等事,亦是事出有因。其中的關鍵,乃是安西城外,馬家作坊。”


    “馬家作坊對於磧西何等重要,成公自然清楚,高林山和古元欽雖是粗鄙武夫,卻也明白這些。他們之所以將陛下囚禁在庭州,便是為了這馬家作坊。因為他們知道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陛下白龍魚服來到庭州,非是督戰那麽簡單。若是督戰,豈會連仁傑也沒有見到過陛下。陛下來庭州,一來是為了平生之心願,看一看磧西這萬裏河山,二來,便是要趁著仁傑出兵漠北之際,把馬家作坊強行從安西前往長安!”


    “軍械製造,本該是將作監之時,磧西軍馬所依仗者,便是一個馬家作坊。自仁傑主邊磧西以來,磧西軍將們戰無不勝,自己卻是損傷甚少,依仗的便是馬家作坊。一應軍械,皆非是出自長安將作監,皆是馬家作坊自產。磧西軍馬之強盛,靠的便是馬家作坊。我磧西邊軍不單是相比異族優勢巨大,且相比各處邊軍和北衙禁軍,優勢亦是越來越大。”


    “陛下對於仁傑推心置腹,極為信任,然畢竟年事已高,也要為兒孫輩考慮。是以將馬家作坊遷往長安,以壯大北衙禁軍之力量,削弱磧西邊軍,也是迫在眉睫之事了。”


    “這,便是陛下白龍魚服來到庭州的目的所在!”


    段秀實點了點頭:“馬家作坊……陛下會這樣想,亦是極有道理。外實而內虛,終歸不妥。不過仁傑亦是多次說過,有時間了會將馬家作坊的技藝與兵部共享,以讓大唐多上幾支強軍,隻是一直以來東征西討,沒時間處置這事而已。這樣的話,仁傑想必也和大夫你說過。其實陛下想要馬家作坊,一道旨意下來便是,若真是要趁著仁傑北征之事行此手段……其實是不必如此的。”


    封常清想起之前和馬璘之間的信函來往,冷著臉點了點頭:“我便是因為想起仁傑和我說過這些話,才是大意了,不然的話陛下他怎會……”


    微微頓了頓,封常清繼續道:“仁傑和你帶兵去了漠北,庭州城內留守兵馬極少,人數最多的反而是楊國忠帶來的五千朔方兵了。仁傑出兵之時囚禁了楊國忠,嚴令朔方兵呆在營地之內不許外出,令瀚海軍看管,陛下準備經白水澗道去安西,也就臨時起意,決定讓朔方兵接手庭州的防務,這便傳密旨給朔方兵首領渾瑊,令他即刻控製庭州城,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陛下的本意,不過是讓五千朔方軍盡快掌控局勢,然後護送他去安西,格殺勿論這四個字其實沒有道理,若是他亮明身份,不管是古元欽還是高林山都不會欺君犯上,自然會讓朔方軍接管庭州城。然而陛下卻並不先亮明身份,而是要朔方軍以武力直接接管庭州城,讓朔方軍以武力壓服瀚海軍和高林山所部,殺死敢於反抗的瀚海軍和高林山所部親兵,通過這種方式來敲打一下仁傑,讓他明白為臣之道。”


    段秀實低沉道:“磧西健兒何罪?陛下此舉有些過了。”


    封常清點頭道:“的確是過了,本來一件極為簡單之事,便被陛下弄得這般複雜。不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等這般議論君父,本就是不妥。”


    段秀實點了點頭。


    “瀚海軍隻有一兩千人留守,高林山那些人陛下估計都沒看在眼裏,渾瑊所部五千人皆是歸化百餘年的突厥騎士,在朔方軍中亦是一支勁旅,陛下大概怎麽也沒想到,五千朔方軍居然會被高林山和古元欽這點人馬給收拾了,而且還是完勝!”


    說到這裏,封常清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似乎也是與有榮焉。


    段秀實哼道:“安西鐵軍,天下無雙,豈是浪的虛名的!不過原本也沒有這麽大的差距的,根據高古二將所言,仁傑說乃是火雷殉爆所致,不然咱們這邊也不會隻有不到二百人的損傷。”


    “安西鐵軍,天下無雙……”封常清微笑著點了點頭。


    自侯君集滅高昌開始算起,大唐的軍隊在流沙以西的存在已過百年,這一支百戰之師的容光,是一代代磧西軍將打出來的,他來磧西數十載,亦是為此付出了畢生的心血。“安西鐵軍,天下無雙”這八個字,亦是他最為得意也是最為看重的。


    便是沒有火雷殉爆,區區五千歸化突厥人就想在庭州翻天,亦是不可能的。高古二將的損失可能會多一些,然而最終的勝利卻依然是屬於磧西邊軍的。


    “高林山和古元欽這一戰的確不錯,沒有辱沒了磧西邊軍的名頭,這兩個殺才,亦是有可取之處的。不過這一次火並的勝利,卻是打亂了陛下的計劃。二人追殺朔方軍主將渾瑊,追到了陛下在庭州的住處,兩個殺才甚至動用了火雷,轟殺了陛下不少侍衛。迫於無奈,陛下隻好現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高古二人自然沒有見過天子,好在楊國忠正被仁傑囚禁在庭州,這件事陛下早就知道。陛下便讓高古二人請來了楊國忠,這才證明了陛下的身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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