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糯其實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做什麽事情都要謹慎周全的思考半天。


    她隻叛逆似的豁出去一回——結婚,卻還落得一場敗績。更是打擊了她在感情上果斷決定的信心。


    她站在道邊上等阮析臣來接,心情非常矛盾。


    天氣很冷,鼻頭凍得通紅,她真的不理解自己站在寒風裏等他,冷的神經發抖,到底是中了什麽魔。


    一時間的心軟,衝動,難以抵擋時間的消磨,她越等越覺得自己不應該,越牽扯越不能了斷,越糾纏越不能狠心,她也知道自己對他的態度是見一回軟一回,她就是這樣,總得在一時的激憤下才能將本就艱難做下的決定貫徹到底,再這麽拖泥帶水下去,這婚是難離的成了,如此想著,她就有掉頭回去的欲望。


    理智上分析的頭頭是道,可情感卻令自己次次妥協。她腳像是生了根,定在原地動不了,一想到他那麽可憐的聲音說著很想她,本就不堅固的心,怎麽能不軟成豆腐渣?


    沈糯在寒風裏,自我掙紮折磨到幾近魔怔時,阮析臣總算到了。車裏很暖,她鼻頭凍得通紅,阮析臣看著有意思,很想去摸,可手都伸出去一半,卻還是放了下來。


    沈糯看見了他的動作,覺得有些尷尬,幹咳了幾聲,才問出口,“大過年的,出什麽事了麽?”


    問得阮析臣一愣,扭過半個身子正對她,皺著眉,“出什麽事?”


    “是我問你啊,你打電話來的。”


    他定定的看了會兒她,沒有急著回答,嘴角挑出一絲笑容,很淡很淺,慢條斯理“我沒說有事,我隻是說想你而已。”


    沈糯立刻沉了臉,抿著嘴沒說話,轉身就要拉開車門下車,阮析臣一伸手按住她,趁她沒注意,拉過安全帶綁好,二話沒說的就開了車。


    動作實在太快,她還沒反應過來,車就上了路。沈糯坐在一旁,想要發脾氣,又怕他神經質似的開車不要命,自己小命捏在人家手裏,隻得忍氣吞聲的垂著眼不說話,覺得自己實在是沒事找氣受,活該的可以。


    倒是阮析臣開了口,“沈糯,你看,即使你生氣,即使你要和我離婚,即使你再不想見到我,我想見你時還是很容易。”


    沈糯沒理他,他又說,“因為我可憐,因為大年三十我一個人,因為沒有和我一起吃年夜飯,因為電話裏我周圍的環境寂靜的沒有人聲,你看,沈糯,你總是這麽心軟。”


    沈糯忍不住,那眼睛斜他,“你什麽意思?你篤定我出來,所以你就裝可憐?”


    他眯了眯眼睛,還是挑著嘴角,要笑不笑,濃黑的睫毛交織在一起,周圍路燈的光一閃一閃的連成串打進車窗裏,映得他臉上明明暗暗,沈糯撇開頭不看他,心裏憤憤然感慨,人長的好看就是容易占便宜,頂著這樣的臉,讓別人狠話都不好意思多說兩句。她卻完全忘記自己何止說過狠話,這張臉,連打都打過了的事實。


    忽然他將車停靠在了路邊,鬆開方向盤,整個身子扭過來看她,鄭重其事的樣子,對她點頭,“我就是篤定,人都是這樣,再狠心也會對自己心軟,你會出來,不僅是可憐我,也是可憐你自己,對自己心軟。因為你想見我。”


    沈糯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火氣頓時上來,好像心虛時被正猜中了心事,急忙要掩蓋,手裏胡亂摸著,摸到煙盒,就朝著他身上扔去,他也沒躲,打到他身上後彈到他下巴,她還不解氣,也顧不得教養,張嘴就說,“狗屁!”


    他一愣,估計是料想不到沈糯會用如此字眼,瞠大眼,不可置信的表情,樣子有點可笑,好半天才緩和過來,恢複了麻木的表情,低頭看看掉在腿上的煙盒,揉揉下巴,皺著眉,“你看你,又動手。”


    沈糯還是皺眉,煩躁的撇嘴,“你到底什麽意思,事到如今,做這種口舌之爭有什麽意義?”


    他輕輕笑了笑,眼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沈糯,你在羅馬見到我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態度,你很彷徨,在羅馬這個地方你有了些錯覺,讓你覺得許多經曆的不愉快模糊起來,加深的印象隻是我們說好去羅馬時的快樂和期待,那時候我們沒有矛盾,隻有對於婚姻的新奇,我們以為會過的很好,很幸福。”他頓了頓,手摸到煙盒,拿出煙點上,車內立刻彌漫了絲絲嫋嫋的煙霧,“沈糯,你也舍不得不是嗎?你懷念不是嗎?我們不離婚不行嗎?傷痛是可以模糊的,忘了它不行嗎?”


    沈糯聲音有些顫,“我不能。你簽了協議書,當時你並沒有表示你不想離婚,不是嗎?”


    阮析臣打斷她,“沈糯,我一直不想離婚,我孤單的太久,認識你之前,我一直不覺這世界上有什麽值得人真心愉快的事情,不過是活著,活完這一生,便塵歸塵土歸土,有什麽可以開心的呢?我連偽裝愉快都提不起精神,對什麽都很消極,不會爭取,可是我遇到你,你不一樣,你很特別,令人不由自主的心情愉悅,你很有生命力,對生活充滿期待和熱情。我們太不一樣,你吸引我。你值得我積極地做些什麽。”


    “我這樣的人,世上千千萬萬。”


    “可千千萬萬的人我沒遇到,我隻遇到了你。”


    沈糯沉默下來,她不敢再繼續說下去,阮析臣這個人太厲害,蠱惑人心的力量太強大,她怕她一不小心真的就萬劫不複,永無止盡的提供溫暖與付出,卻不是以相愛為名義,這樣的事情,她辦不到,畢竟,奉獻,說起來容易,辦到卻困難。


    他掐了煙,扭轉過沈糯的身子,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微微用了些力,迫使她抬頭看他,“忘了以前的不愉快吧,我們重新開始,你不滿意我哪裏,我改好不好?”


    沈糯沒有掙開,任他捏著自己的肩膀,垂下眼睛,“你能原諒你爸爸嗎?你能忘了他以前的錯嗎?”


    他立刻皺起眉,手裏捏的更緊些,“那不一樣。為什麽扯到他?”


    沈糯挑起嘴角笑,“哪裏不一樣?啊,或許,你的傷害更痛些,更深些?我可以愛你,但不代表可以不顧一切的愛你,不求回報的愛你。”


    他打斷她,“我可以回報。”


    “你回報什麽?愛的回報是愛,你知道嗎?你愛我嗎?”


    阮析臣怔住,張口結舌,他不知道,雖然他很想說愛她,卻明顯底氣不足。


    沈糯輕鬆掙開他的手,“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沒考慮過是不是?我們即使相愛,愛也不純粹,太多的顧忌,為難,懼怕。你這樣,我也這樣。”


    “我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你說的沒錯,我總是心軟,可也會對自己狠心,我們可以這麽一直拖下去,難道你希望我像你媽媽一樣,對自己狠心時就漠視你,傷害你,對自己心軟時,就關心你,溫暖你?你想要這樣嗎?”


    阮析臣青白了臉色,組織不成言語,張著嘴眼神深深地看著她,她垂下眼,“你不想的,斷幹淨些吧,對你好,對我也好,別再像今天這樣招惹我。”


    她下了車,站在車門外,沒有立即就走,她知道,阮析臣不會下車攔住她,她剛剛的話,可以刺進他心窩裏,每個人都有軟肋,她成功的戳了個徹底。


    她實在害怕,怕她真的不顧一切的去愛他。她不得不阻止他。她已經在邊緣,如果不阻止,她不知道自己下次再見他時,會不會就不顧一切的放棄自己,放棄原則。


    她笑了笑,有些自嘲,看吧,人果然最愛的還是自己,她雖然愛他,雖然心疼他,為了自己,還是可以狠心的傷害他。


    盧梭說,“我們人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再枷鎖中。”


    我們活在枷鎖裏,有的人的枷鎖是家庭,有的人的枷鎖是金錢,有的人的枷鎖是名譽,而有的人的枷鎖是太愛自己,我們皆在枷鎖中束縛自己的感情。


    太愛自己,進而不敢放肆的愛,不敢放肆的付出。


    太愛自己,不能忍受傷害。不能忍受卑微。


    她如此,阮析臣如此,人人都如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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