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財嬸子一張嘴,就把別人家裏的事情有聲有色地數個遍,對於荷花之前問的別人怎麽編排馮姨娘卻是一個字也不提。荷花知她心思,也不為難她,反正她的本意也不過是要打聽大海叔家的事情而已。至於別人怎麽說馮姨娘和趙氏,隻要起個頭,她自己就能編排出無數個狗血段子來,也沒必要去抓那些捕風捉影的閑話


    。


    問過小馮姨娘下午沒事,荷花就起意帶她出去散心。


    馮姨娘這些天去過季家的族長家,平日裏和季同來往比較密切的幾戶人家也都互相請了一回,然後就有風言風語傳出來,她本來是不想再出去的,但聽荷花說隻是去後山,那裏有樹蔭還有小溪,不會熱也沒多少人,就同意了。


    兩個人帶了自己的丫鬟慢慢悠悠往後山走,馮姨娘還真的從來沒有上過山,荷花就和她講一些之前自己和季均在後山追野兔子、和媳婦嬸子們一起采蘑菇、挖春筍,到小溪裏抓魚的事情,聽得馮姨娘嘖嘖驚奇,幾個丫鬟也掩著嘴笑。


    “姐姐素日裏看著挺安靜的,連大門也不出,想不到也和我一樣,幹過這些事。”小書性子活潑一些,忍不住就說了出來。惹得馮姨娘身邊的小翠也笑嘻嘻道:“要不我們今天還在小溪裏抓些魚,然後姐姐教我們烤著吃?”


    馮姨娘笑道:“你抓條魚都不知道怎麽吃,姐姐抓些魚就能養一池子,然後換成銀子,你能和她比嗎?姐姐可是大家閨秀,怎的和你們一樣隻知道吃?”


    小翠和小書縮縮脖子、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荷花心道,我這個大家閨秀以前還打過人呢。想起以前和稱砣一起設計了成子,弄得成子從此看見她就要繞道走,嘴角不由得就微微翹了起來。見小翠小:“姨娘,我以前就是一個野丫頭片子,怎麽裝也掩飾不了的,可不敢擔大家閨秀這幾個字。聽小翠這一說,我也有些嘴饞了,晚上回去倒是要讓廚子給烤幾條魚。”


    小翠知道自己躲過一劫,拿出帕子給馮姨娘擦擦汗,指著前麵的一片樹蔭討好道:“姐姐,姨奶奶,我們到那邊歇會兒吧。”


    馮姨娘看看荷花,荷花知道她是典型的小腳,不能一下子走太遠,點頭道:“姨娘,我也累了,就歇會吧。”


    小碗已經先跑過去,在地上鋪了一塊布,還把周圍的小石頭和碎樹枝給整理了一番,然後又從隨身帶的籃子裏掏出了水、兩串葡萄和一些點心。


    小翠驚訝道:“小碗你怎麽就和變戲法似的?”


    小碗頭也不回:“姐姐說要出去走走,叫我準備些吃的,我就胡亂帶了一些


    。”


    “還是姐姐你想得周到。”馮姨娘歎道:“我看到老宅後院的池塘和桑樹,才第一次知道原來蠶子和魚還可以這麽養,難為你小小年紀卻知道這麽多。”


    荷花坐在地上,感受著陣陣涼爽的山風,撚了一顆葡萄入嘴,很是感歎:“姨娘,以前我們上山,都是直接坐在地上的。哥哥和阿齊……村裏其他的小孩還上樹掏過鳥窩。那時候,家裏什麽也沒有,爹爹一個人忙裏又忙外,可辛苦了。還好如今有姨娘在,知冷知熱地照顧爹爹,爹爹看起來都年輕了好幾歲。”


    馮姨娘臉紅了紅,佯怒道:“你這丫頭……”


    開了個頭卻說不下去,隻得羞惱地瞪她一眼,拿了點心小口小口吃著。


    荷花見她沒有再想起流言的中傷,言行舉止也不似平時那般拘謹,和自己也親近隨意了幾分,笑了笑,沒有說話,安靜地享受著難得的自在清閑。


    可惜,這份清淨卻沒能安享多久,不一會兒,荷花就聽到一些腳步聲,然後是一個有些熟悉的嗓門:“小寶你這是鬧什麽?”


    “哥,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娘沒錯,是爹爹的錯,憑什麽我就不能說?”


    “糟糠之妻不下堂,爹爹之前不過是惱怒了,說糊塗話而已,不會真把娘給怎麽樣的。這件事情,娘本來就做得不妥!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娘既然把……把她接回來了,就不該……”


    “哥!你也知道糟糠之妻,那是我們的娘親,你不知道她心裏有多苦嗎?你怎麽能說三妻四妾是尋常事?現在才一個,就變成這樣了。要是三四個鬧起來,這家裏還像什麽話?”


    “小寶,那是爹娘和……和他們的事情,我們不好摻和的。你要是心裏煩,就在這裏轉轉。過幾天,還是出去跑船吧。”


    原來是小寶和阿齊,好像她們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消息,幾個丫鬟一臉的興味,馮姨娘卻是有些遲疑地看看荷花。荷花苦笑,都已經聽到了,現在走出去,他們兩兄弟肯定會覺得不好意思。但如果繼續呆在這裏,保不準還會聽到什麽不得了的辛秘,還可能被他們當場抓住


    。


    這一猶疑,又聽得小寶道:“我不去!爹娘這樣,我怎麽能為了自己省心就跑出去?”


    阿齊歎了一聲,道:“小寶,你還不懂,後院是女人家的事……哥哥去看書了,你自己靜靜,好好想想吧。”


    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小寶低低地嘟囔著:“我怎麽不懂了?後院的女人還不是男人招惹回來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隻顧自己風流快活而嫌棄糟糠、不顧夫妻情意的人,怎麽能叫男子漢大丈夫?”


    然後好久都沒有聲響。


    荷花在心裏歎息良久,輕手輕腳把葡萄皮和點心屑收起來,朝馮姨娘使個眼色,大聲道:“姨娘,我以前可是滿山跑的,這會子才搬到縣裏幾個月,就走不動了。還是歇會兒吧。”


    馮姨娘會意,輕輕笑道:“我可是早就走不動了,這裏的樹蔭正好,就在這歇歇。小翠,收拾一下。”


    “啊……啊?姨奶奶?”小翠呆呆地看著她們兩個,荷花與馮姨娘卻早已站起來,裝作才走到這裏的樣子,還輕輕揮著手帕,眼角已經看到小寶從一個灌木叢後麵轉了出來。


    小有媒婆替小寶與荷花說過親,這會兒看到小寶,就有些擠眉弄眼的。荷花原本就有些尷尬,再看馮姨娘對小寶也是很感興趣的樣子,加上小寶有些傻傻地站在那裏,心裏更添加了幾分不自在,掐了小:“姨娘,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吧。”


    要往回走勢必要經過小寶身邊,荷花讓小書和小碗先走,自己就夾在她們中間,到小寶跟前時,微微頓了一下,還和以往一樣叫聲小寶哥,眼睛卻沒望他那邊瞧,然後直直地往前走。


    小寶退到旁邊,囁囁地叫了聲:“荷花……小嬸子,你們……”


    馮姨娘見荷花走得急,也匆匆福了福身,顛著小腳追上去。


    “撲哧!”有人笑了出來,荷花狠狠瞪過去,小書和小翠立馬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小寶愣了一愣,看著她們的背影,忽然甩開膀子,幾個大步跑到他們前麵,有些氣喘地吭哧吭哧道:“小嬸子,荷花……山路崎嶇,你們多保重


    !”


    瞄到小寶漲得通紅的臉,這下連荷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但想到馬媒婆和小寶之前送的書畫,忙抬起袖子遮了臉,裝作害羞的模樣,肩膀卻掩飾不住地聳動。


    沒辦法,且不說山路根本就不崎嶇,他們小時候可是撒丫子在山上到處亂蹦的人,用得上保重這兩個字麽?真是為難小寶了,居然吭哧出這樣一句話來。


    嘻嘻,打住!打住!


    人家還是十五歲的鮮嫩小青年一隻,不像你個披著天真少女外皮的怪阿姨,要尊老愛幼,尊老愛幼!


    荷花順順氣,止住笑,板正了臉,一本正經和小寶道:“多謝小寶哥提醒,我和姨娘會小心的。”然後扶著馮姨娘慢慢地往回走。


    小寶知道自己在荷花麵前鬧了個笑話,懊惱地摸摸頭,又想起自家爹娘,也顧不上風花雪月了,耷拉著腦袋悶不吭聲地踱到小時候經常吵鬧的一塊空地,仰麵躺在地上,楞楞地呆了一下午。


    荷花她們走到村裏,才知道郝大海家裏趙氏的女兒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後腦上長了一個大包。小娃娃哭了一整天,趙氏也跟著抽噎不止,大海叔從外麵回來知道這件事,就怪罪大海嬸子這個主母沒有管好家,大海嬸子不服氣,說趙氏身邊的人都是安分的,照顧小娃娃的奶媽和丫頭還是趙氏自己從縣裏帶回來的,怎的出了事就要怪到別人頭上?


    然後又就找的郎中好不好,熬藥是否及時,有沒有找出小娃娃摔倒的原因,是不是有人背後做手腳等問題,大海嬸子賭天指地誓,把自己身邊的丫鬟打了板子,趙氏身邊的丫鬟奶媽也給打了一回,還叫了牙婆來拖了兩個人出去。


    其中一個婆子挨了打還要被扣銀餉,心裏不痛快,就和旺財嬸子絮絮叨叨說了個七七八八,羨慕她和旺財叔守著季同的老宅子,就跟半個主人一樣。


    旺財嬸子則是因為別人嘴裏說出了“半個主人”這四個字,趕緊過來表忠心才順便把這一出招了。


    荷花想到小寶說“現在才一個,就變成這樣了。要是三四個鬧起來,這家裏還像什麽話?”,再想想大海嬸子平日風風火火不服輸的個性,心裏就有些酸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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