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荷花還是認識的。就是那膽大包天,從小就偷她家養的雞、揪她小辮子,然後被她和稱砣聯手打了一頓的成子。聽說他在縣裏富戶家做長工,卻沒想到就是徐詩瑗家。


    不過,他這樣盯著自己是什麽意思?


    雖然她也想過某些狗血橋段,可自己現在畢竟才十二歲,模樣身材都沒怎麽長開,就算今天打扮了一下,也依然是個丫頭片子,還不具備吸引色狼的資質吧?


    荷花還沒有腹誹完,就看到旁邊一個管事的伸手把成子的頭按下去,然後惡聲惡氣道:“看什麽?還不趕緊給二小姐請安!”


    幾個人忙忙地低頭行禮,那管事的又點頭哈腰給徐詩瑗等和丫頭們引路。


    “荷花妹妹,你可要小心蠶子掉你身上了!”徐詩瑗嘻嘻笑著取笑道,眼睛卻往亭子裏看過去了。其他幾個也含羞帶怯、欲蓋彌彰地往池塘中央瞄。


    荷花自己故意露拙,倒也不怕她們取笑。可她自恃眼力不錯,隔了幾百米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能看得到幾個人影而已,根本就瞧不清楚麵貌,對這幾個千金小姐的興奮與羞怯完全不能認同。就把心神都放在桑樹栽培的間距、蠶房的擺設上了。


    桑基魚塘她以前隻在些大概的原理,現實中並沒有親眼見過。季家村那個小池塘還不到半畝地大小,做不了參考。見了徐家這個大型的池塘和桑樹林,自然要看得仔細些


    。


    轉了小半圈,小姐們就走不動了,剛好有人過來說大少爺打人來問話,二奶奶又叫開席了,隻得先回去。


    因夫人太太們和這些小姑娘們是在一起吃的,雖然不同席,卻在一個院子裏。荷花少不得又要一一拜會過這些夫人們。聽得徐二奶奶說她從小就沒了娘,現在家裏隻有一個不頂事的姨奶奶,夫人們少不得又要一陣唏噓,慈祥和藹地拉著她問了又問,未了還要塞幾個荷包香囊或者解下一些簪子手鐲之類的給她。


    荷花不由暗暗叫苦,好在徐二***造型在這裏是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夫人們也沒有太多飾顯露在外,送的都是不怎麽值錢的東西,她推一推,實在推不掉也就收了。


    吃過飯稍事休息,荷花看出來自己是莽撞進了徐詩瑗的圈子,和這些小姑娘們實在沒有太多共同語言,也不好讓徐詩瑗為了她而冷落了其他人,就第一個請辭。


    徐詩瑗待要留她,小巧已經過來說季均他們那邊喝醉的幾個已經被家人扶回去了,詩會也散了,季均來問荷花什麽時候走呢。這下徐詩瑗也不好再留,隻得約定下次有機會再聚,然後差人裝點了回禮,送荷花上轎。


    荷花到家打開禮物一看,卻是有兩份,一份是徐二奶奶給她的,兩匹顏色豔麗、花樣新鮮、質量上乘的綢緞,還有兩個金絲荷包,裏麵放了些小元寶、小金裸子。還有一份是以徐詩瑗的名義給的,是她親手做的一些繡帕、兩盒胭脂香粉和一對紅珊瑚耳環。這些東西明顯都是富貴人家才能用得起的,和其他夫人們隨手送的東西自是不能相比。


    第一次見麵就收了這麽多禮物,還不知道以後該怎麽回。她一個小姑娘要和她們進行人情來往、又要恪守禮教最好自鎖深閨,還真是為難。


    這一邊,小書卻拉著小碗和小巧不停地問在徐家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徐家不愧是富商,單這些綢緞就要幾十兩銀子呢。”小巧摸著絲滑的緞子,嘖嘖稱讚。


    “徐二奶奶那麽多飾,夠我們幾十個人好吃好喝一輩子了,她每天要花多少時間來戴啊?那個徐二小姐也是個怪人。”一向話語不多的小碗也被花枝亂顫的徐二奶奶、玩泥巴的徐詩瑗給驚倒了。


    “人家二小姐那是天真爛漫、赤子心腸


    。”荷花搜腸刮肚找出兩個詞語來,心裏也在疑惑,徐二爺、二奶奶那樣極品的一對夫妻,怎麽會養出來這樣鬼靈精怪的一雙兒女來?


    徐二奶奶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們家多有錢,金銀翡翠全都顯露在外,別院裏的裝飾也無一不炫耀著他們的富貴,當然,也昭顯了暴戶的淺顯和粗鄙。那麽好的一個別院,原本應該小橋流水、雕梁畫棟、精致秀雅、充滿詩情畫意,偏他們東建一個亭子西樹一個假山,建一排蠶房,把整體布局都破壞了,還在沾沾自喜於既可遊園還能賺銀子。


    倒是今天見過的一位劉小姐,據說祖上的祖上就是富商,一代一代積澱下來的。雖然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但無論是她自己的言行舉止還是丫鬟們的衣著打扮,哪怕是最微小的一個角落也蘊含著低調的精致。


    “徐二小姐聽說是個才女,做起事情來自然和旁人不一樣,可惜我見不著她。”小書哀怨地看了荷花一眼。


    荷花拿了兩個珠花給她,笑道:“好了,你不就是就在埋怨我不肯帶你去徐府嗎?要我說,還不如在自家家裏隨心。你讓小巧給你說說,她下次還去不去?”


    小巧吐吐舌頭:“不去了。在那裏不能隨便說話,也不能隨便走動,就怕別人笑話我們沒規矩。不過我們和其他小姐的丫鬟們私下裏說話,她們都羨慕我們呢。”


    小書也是孩子心性,見荷花給了她好看的珠花,小巧小碗也都說在那裏不好玩,忙笑著給荷花端了茶討好道:“小書怎麽敢埋怨姐姐?隻是想多見識一下,免得以後給姐姐丟臉。”


    “得!就你嘴皮子厲害!真有心的話,給我拿碗蓮子羹來。”荷花作勢推了她一把,門外就響起了小翠的聲音:“姨奶奶給姐姐送蓮子羹來了!”


    小書跳起來掀開簾子去迎人,荷花見小巧手忙腳亂要收東西,幹脆叫她把東西都擺開。


    馮姨娘進門後掃了一眼那些禮品,就輕言細語問荷花在徐府可還好,回來的時候熱不熱,現在身子乏不乏之類的。


    荷花見她這幅神態,竟像不心急桑基魚塘的樣子,倒是有些驚訝。旋即想到可能是小翠回去後說了些什麽,就指指徐府的回禮道:“姨娘,徐二奶奶和二小姐待我都是極和氣的,這不,還打了這麽多禮物。尤其是徐二奶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馮姨娘又瞅瞅那兩批布料,她是行家,自然知道價值不菲,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這才歎道:“這兩匹緞子就是做出來,也要花費好幾十兩銀子的,在他們店鋪裏還不知道要賣多少錢呢


    。


    都說禮尚往來,就是親戚裏頭給孩子們紅包,也都是要照著前麵別人給的加些花樣彩頭再回過去。徐府的自然也……姨娘這裏有一對藤花玉佩,還是我及笄時舅母送的,也值幾個錢。裝好了你再挑些價錢差不多的禮品一道回了他們就是。”


    荷花見馮姨娘掏出來的藤花玉佩,質地溫潤、碧綠通透,知道她連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不由有些遲疑。


    不出意外的話,馮姨娘以後總歸要扶正、掌家,自然要出麵管這些人情來往的事情,尤其她正打算要大展身手養蠶紡絲,自然是要千方百計和縣裏的商戶太太們攀上交情才好,這個玉佩越貴重就越能表示她的誠心。


    可她以前被當做一個克夫克子的寡婦,現在也隻是一個姨娘身份,徐二奶奶這樣的人自然是不屑於和她交往的,不然今天至少也會象征性地拿些東西讓荷花順道帶回來給她。萬一馮姨娘這壓箱底的寶貝被人家當做是“晦氣婦人”的晦氣物,根本就看不上眼,馮姨娘豈不是得不償失?


    “姨娘,這太貴重了。我們還是去找些其他的吧。”思來想去,荷花還是婉言拒絕了。


    馮姨娘有點黯然地道:“我手頭也就這個東西還值點銀子,其他東西拿出來隻怕要丟你的臉。我就隻當是個心意罷了,徐府其實是不缺什麽的。”


    荷花見她這樣,也不好多說什麽。找了一個錦盒出來,把玉佩裝好了,對小巧道:“小巧,我們再準備些東西,明天你去徐府一趟,一定要記得說姨奶奶把自己祖傳的玉佩添了上來。”


    小巧鄭重其事應了,馮姨娘這才笑了一笑,又有些悵然。


    剛好季均歇了一會兒,過了酒勁,也來找荷花說今天他讓徐大少爺專門把蠶房裏的人叫過去問話了。他們商議了一會兒具體要怎麽做,差不多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也就散了。


    荷花讓小巧把那兩批綢緞給馮姨娘送過去,小巧轉一圈回來後,沉著臉道:“姐姐,今天我們不在家,後門有婆子耍賭了,連姨奶奶叫喚也推三阻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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