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定江縣的時候已是六月,荷花他們的行李物什早先就打點了大半回來,行程也十分輕鬆,阿齊等卻也隻有少少幾輛車子的箱籠搬回了家。


    荷花好奇,私下問小寶道:“七少爺是大嫂的親兄弟,怎地大嫂也隻派了兩個人挑個箱子送他回去?”


    小寶瞅她半晌,笑道:“這個你該去和大嫂打聽,她送了什麽東西隻怕連大哥也不一定知道。”


    荷花見他口風死緊,不免氣餒,拿扇子拍他一下道:“就算大哥把金山銀山藏起來、大嫂把珠寶翡翠都送給娘家兄弟,那也是他們用自己前程與良心換來的,我也不貪圖羨慕。隻不過到底累一家人為他們擔心,我好奇打聽一下也不行嗎?”


    小寶一手搶了扇子去給小籬姐扇風,一手半擁著她道:“還好現有竊賊鬧了一出,不然差點就變成全家流放、家產抄沒了


    。大哥經此一事,想必不會心心戀戀於官場,我們也不用擔心受牽連。”


    荷花冷笑道:“兩年以前婆婆就說家裏每年有上萬兩銀子進項,尋常人一輩子也掙不到這麽多,大哥大嫂卻是毫不猶豫遠赴山東。大哥這次回家,半路上在泰山大人家呆了十來天,你說他是什麽心思?”


    小寶沉默一會兒才道:“每年一萬,就是隻給我們兄弟倆平分,一人也才得五千,何況家裏還有這麽多人?大哥此次回來,雖說隻有幾車行李,但那裏麵,都是成色十足的真金白銀!當然,大哥想要做官,其實更主要是因為當年目睹爹爹被抓,心有感觸。這幾年他雖然……但到底沒有做出為了錢財而構陷別人的事情來。”


    荷花知道他們是親兄弟,血濃於水,到底情分不同,也不會說那故意挑撥離間的話來,想著舊年在隔壁嘉元縣和季均一起買的八個店鋪,現在隻用了一個,就道:“你既然回家打算從商,不如把嘉元縣的鋪子合計合計都開起來。”


    小寶搖搖頭道:“還是慢慢來,我現在銀子不夠用呢。這是要給我們小籬姐與她弟弟妹妹以後做嫁妝娶媳婦用的,也不好再和爹娘大哥伸手。”


    這話雖沒說要分家,攢小金庫的意識卻是絲毫不假,荷花大喜,道:“我記得哥哥說,有兩個鋪子後麵還有住房,過幾天我們去看看,收拾一下,以後就可以在那裏小住了。至於銀子,


    我這裏有些私房,先拿出來用也可以的。”


    小寶連聲道:“當初那個皮毛鋪子也是你貼的錢,現在還要動用你的嫁妝,這不是笑話嗎?”


    荷花眼一瞪,雙手叉腰做茶壺狀,道:“我給自己的女兒備嫁妝怎麽就是笑話了?沒有我,小籬姐從哪裏來?你能生嗎?”


    小寶笑得樂不可支:“我不能。娘子大人,如今雖不用顧忌官場名聲,但在女兒麵前,您好歹給我留點麵子罷。”


    荷花撲過去作勢要打他,小寶慌忙攬住她道:“小心些,小心些!你肚子裏還有一個呢。”


    荷花這次也才懷孕一個月多一點,正是妊娠反應厲害的時候,鬧一陣就覺得倦怠乏力,靠在小寶胸口道:“就是又有一個我才擔心,趁著現在我還能動,早早把嘉元的鋪子開起來,以後兩三個孩子,還不定要怎麽操心呢


    。”


    小寶歎息道:“都依你,明天還是去找一個奶娘來吧,你也別累著了。”


    荷花想一想,有個保姆帶著終究要方便一些,小籬姐其實快可以斷奶了,也不再堅持。


    剛好常氏那邊在山東請的奶娘和丫頭有好些沒有跟著回來,家裏正要添人,第二天就有牙婆帶了好幾個人來,二十多的小媳婦到四五十歲的婆子都有,荷花差點嚇一跳。


    張氏中意一個上了年紀的,常氏原本看中的是一個年輕些的小媳婦,見婆婆不喜,居然也忍了。荷花正暗自奇怪,張氏就指著那小媳婦道:“這一個我也要了,加上原本的劉媽媽,剛好三個哥兒都有人照顧了。小籬姐那邊也挑一個罷。”


    荷花依言選了位崔嫂子,張氏見她身材瘦小、奶水不好就皺皺眉,荷花忙道:“小籬姐也不小了,過幾個月該吃飯了。小孩子太嬌慣了不好,小時候多曆練些,長大了才不會怯弱。崔嫂子是個窮苦人家,以後多給小籬姐講些民間疾苦罷。”


    張氏也是苦過的,聽荷花這一說才點頭。


    常氏卻是難得地附和道:“弟妹可真是有見識。隻不過,女子再怎樣也要依附娘家與男子的。我瞅弟妹這次肚子尖尖,保不齊是個哥兒,小籬姐以後就好過日子了。”


    荷花嘴角止不住抽搐,才一個多月,腰上連肥肉都沒多出來幾塊,她居然能看到尖尖的肚子?


    可張氏聽了喜歡,小籬姐雖然是“承祖先恩德”那一年懷上的,以後會“大富大貴”,但到底不如男子好。張氏有了三個孫子,對荷花的肚皮卻依然有很大希望,聞言就笑道:“都說開花結果,不如小籬姐就取個名叫招弟罷,喜氣又上口。”


    荷花唬得“哇!”地一聲捂著嘴轉過身去,小盤小碟連連給她拍背遞帕子,幹嘔一陣,荷花才蒼白著臉轉過來道:“崔嫂子的文契辦好就帶下去和季管家娘子先學規矩罷。婆婆、大嫂,我回去休息了。”


    說完被人趕著跑一樣退了出來,心道我自己叫荷花就已經夠土了,我女兒要再叫招弟豈不是更加悲劇?一定要早早把小籬姐的大名定下來寫到族譜上去!


    不一時快嘴小:“大奶奶要管家呢,易哥兒、禮哥兒、狗娃都讓抱到老太太院子裏了


    。”


    荷花稍一怔愣,道:“這不是名正言順嗎?大哥不止年長,身份也要比你二爺高,大嫂的出身……常大人現在可是一路高升正當風頭呢。就是不算這些,你看哪家有越過長房,讓二房當家的?”


    小:“長房不當家的,縣裏也有好幾位。太太春秋正盛,怎地就隻管抱孫子了?”


    荷花聽她賣弄成語,笑道:“這樣不是更好?你道當家是很容易的事?對了,英姐兒呢?以後叫她還是經常我這坐坐,婆婆現在大概也管不上她了。”


    待小書嘟囔著出去,荷花洗完臉,坐在鏡子前慢慢地想,常氏當家對她來說,確實不如張氏當家。還是把自己嫁妝拿出來,讓小寶好好在鄰縣守幾個鋪子,樂得逍遙。當下就讓人去叫王掌櫃來合計,又讓小碗把所有賬本拿過來,算了大半天,她手頭可以動用的銀子就有五千兩,再加上那些東北奢侈品的收益,銀子那是雪亮雪亮地晃人眼,根本就不用變賣田產和定江縣的鋪子。


    荷花看著賬本美滋滋地樂了一會兒,抱著小籬姐親了一口道:“乖女兒,你的異世姐姐們沒能享受到的份,娘親都要給你和弟弟妹妹們補回來。”


    小寶從外麵進來,沒聽分明,就笑道:“我記得你小時候也過得挺好的,小小年紀就知道賺銀子,後來更有一個保鏢、一個丫頭,當時成子也算村裏一霸,可愣是不敢惹你。你還有什麽要補給小籬姐的?”


    荷花勉強笑一笑道:“說實在的,那時候雖然窮些,可也不用到處被人惦記。明天去縣裏,我要在娘家好好呆幾天。”


    小寶哀怨道:“你回娘家,我和小籬姐怎麽辦?”


    荷花道:“小籬姐我帶著,至於你,趕緊給女兒賺嫁妝銀子去!”


    小寶在**滾了一會兒,道:“你疼女兒,我隻好疼兒子了。給兒子掙娶媳婦的彩禮錢才有勁。”


    荷花怔一怔道:“你……很想要個兒子吧?”


    小寶半趴著,蹭在她肚皮上道:“小籬姐才幾個月就看得出來像你了,我當然想要一個如我這麽聰明的兒子


    。”


    荷花聽了渾身不是滋味,她才回來沒幾天,不知道張氏這兩年到底怎麽想開了,竟是舍得放下偌大的家業,一心含飴弄孫。可阿齊那個私生子她都認了,要抱到身前撫養,小籬姐的事情卻是不鹹不淡,任由她和小寶來。


    她倒不是想要張氏幫著看孩子,隻是這重男輕女的意識表現得太明顯,如今小寶也這樣說……難道真要靠兒子才能拴住男人的心?


    荷花揪著小寶的耳朵道:“生男生女可不是我能控製的,山東清遠的黎主簿,你是知道的,聽說家裏但凡丫頭沒有不被收用的,卻隻得了七八個女兒。倒是後來有個被他收用過的丫鬟配了一個小廝,一連生三個兒子。”


    小寶嘿嘿笑道:“我知道,黎主簿差點把那小廝的兒子抱回家去養著。”


    當初這也是清遠縣一大笑話,黎主簿原本想著自己穿過的破鞋,賞給小廝也正常,不想這破鞋離了他,竟然開始下金蛋。家裏老母雞、嫩母雞無數隻卻愣是生不出一個兒子來,心急之下就想把破鞋搶回來再穿一穿。誰知道家裏的老母雞更狠,直接把人家金蛋孵出的小雞仔抱回來,夥同家裏的一窩嫩母雞鬧將起來……


    荷花沉思許久,心裏漸漸有了計量。


    隔天回娘家,見著了三個弟妹,良哥兒已經能背書了,小囡囡竟也快長到了自己腰身,水靈水靈的,小弟弟胖墩最像季同,憨憨傻傻、白白胖胖的。荷花見了也忍不住祈禱自己這一次能生出個兒子來,抱著胖墩逗了又逗。


    因季均那裏可能要連任,他已經打人回來報信,說是讓家裏把各處產業都攏一攏,免得無人打理,非但不能賺錢還要惹出禍事來。


    季同這幾年雖然錦衣玉食,卻也處處操心,生出白來。馮姨娘就有些埋怨道:“父母在,不遠遊。均哥兒也去得太遠了些,五六年都不得歸家,還好你與小寶回來了,不然你爹爹都不知道多擔心。”


    久別重逢,再看馮姨娘也覺得順心許多。但她話裏話外的意思,竟是想要季均與徐詩媛早早回來,荷花想起季均層寫信說當官三年不過回來三四千兩銀,還不如在家開個鋪子,心裏也就明白了,陪笑道:“多虧姨娘照應,弟弟妹妹們又承歡膝下,不然,哥哥與我也不敢一去三千裏。”


    待到小巧過來,進門就要朝她磕頭,荷花忙叫起她道:“舊時在家裏都沒這麽多規矩,這才不過兩年,你就生分了


    。”


    小巧奉上兩包衣服,又有給小籬姐的長命鎖平安符等物,荷花接過來一一謝她,叫人把另一些山東的特產並小孩衣物包起來回給她。小巧同荷花乃至小書小碗都是極熟的,一邊說山東那邊的風土人情,一邊說這兩年家裏與定江生的好笑事,嘰嘰喳喳沒個完。


    吃過飯,她與小寶又去縣裏的鋪子查看。點心鋪子多虧王掌櫃這兩年打點,一直沒出什麽紕漏。荷花嚐了幾樣新式糕點,又去後麵廚房檢查了衛生狀況,點了幾個要改進的地方。王掌櫃一直陪同著,恭謙道:“二奶奶回來就好,不然,我年紀一大把,還真有點鎮不住這些兔崽子們了,也不如二奶奶這般會想花樣。”


    荷花笑道:“我看你至少還能幹二十年掌櫃,不嫌棄我這裏廟小我就阿彌陀佛了。至於新花樣,前兩年從北方淘來的糕點方子,大師傅們做出來也分毫不差。新花樣暫時就不想了,我打算年內在嘉元縣再開兩個點心鋪子,得王掌櫃你幫我準備些人手才好。”


    旁邊的夥計與學徒們知道有自己的機會了,一個個麵露喜色,摩拳擦掌挨過來想要給荷花行禮,王掌櫃一腳踢過去:“去去,二奶奶千金之軀,你們這些粗人膽敢來冒犯?現在就不想在這幹了是不是?”


    一個學徒搓搓手,陪笑道:“大掌櫃的,在定江或在嘉元不都一樣給二奶奶幹活嗎?嘉元新開鋪子,肯定有很多不便,我塊頭大,不怕吃苦,二奶奶與掌櫃的看著若行,不妨讓我先去做個跑腿的?”


    荷花失笑道:“不急,這事得慢慢來。這兩年大家辛苦了,王掌櫃,回頭你在櫃台抽些銀子出來,每個人給一個月工錢、兩盒點心。”


    鋪子裏頓時熱鬧起來,王掌櫃眉開眼笑應承著。


    小寶背著人拉了荷花的衣袖道:“一回來就要抽學徒與夥計升師傅與掌櫃,還散財拉攏人心。怪不得娘從小就在我們耳邊念叨說,季家村這一輩的女子沒有誰能精得過你去。看來我一定要把你拉到嘉元縣去坐鎮才行。”


    荷花擰他一把道:“你不拉我去,難道還想找位姨奶奶去金屋藏嬌?”


    小寶沉聲道:“有趙姨娘在先,又有大哥院子裏環佩宋姨娘,我還能去做那會鬧得家宅不寧的事情?”


    荷花心道可你想要兒子,你娘想要孫子,到時候連生兩個女兒你還能這麽說?


    自己想一想,也覺得無趣,就道:“再走幾百步就是皮毛鋪子了,去看看吧


    。”


    夏季皮毛生意清淡,店裏夥計拿了些存貨出來在陰涼的地方掛著吹風,遠遠看著就覺得熱乎乎的。走近了一看,裏麵居然也有客人,掌櫃正點頭哈腰道:“劉大人,這袍子,冬天要一百多兩才能賣呢。現在給您五十兩,大人不嫌棄,就當是小的瞞著東家孝敬您的。”


    那劉大人的背影看著有些熟悉,荷花隻聽得他道:“就是你們東家,也不會送我五十兩的孝敬。你膽子不小啊!”


    掌櫃的滿頭冒汗,後麵簾子打開,竟是徐大少走了出來,搖著扇子作一幅風流倜儻的樣子道:“劉兄,是我吩咐的。你我二人就不用計較這麽……啊!這不是廷之賢弟麽?賢弟與弟妹今天也來了?正好我要找你吃酒呢。”他的目光突然轉向正站在門口的小寶與荷花二人。


    那劉大人也倏然回過頭來,正是許久不見的劉成。


    荷花見過禮,站在小寶身後半步,微扭著頭道:“我在這裏看看賬本,你且陪著徐大人、劉大人吃酒吧。”


    三個男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去喝酒,荷花看著他們漸漸遠去,對身後的小:“你去請王掌櫃來一趟。”


    小盤惦記點心鋪子的糕點,自告奮勇去了,小書樂得不用在太陽下奔波,嘻嘻笑著給荷花扇風。


    已是傍晚,西天一片火紅,前麵走著的劉成突然停下腳步來,回頭望了一望。


    小寶道:“劉大人想必還是惦記那件袍子?徐大少爺既然肯舍出五十兩,那我也樂得錦上添花,回頭讓人把袍子送你家去就是。”


    徐大少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笑得一臉猥瑣:“那鋪子裏的人,都是弟妹管的。你這大把銀子送出來,不怕她不許你上床?還是說,你正好趁著這機會,嘿嘿……”


    小寶打個哈哈道:“怎麽說,我也是這鋪子名義上的東家。走走走,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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