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正趕去何半仙的道觀,不想半路就遇見了,兩下一說,方知昨日傷者中還有兩個也是突發急熱,莊民大早求救,正是前去診治。聽聞韓望如此舉措,何半仙安慰娟娘,“七嫂且寬心,韓公子高人,既然如此安排,馮老丈應無大礙,需要的湯藥,我稍後一並熬煮差人送來,你還是回去等候,我先依照這個法子安頓好病人後再行探望老丈。“


    韓望將馮河全身擦洗,又用濕巾敷在他額頭,用物理降溫的方式,期望盡快退燒。在這個時代,韓望並沒有多少有效手段,隻能依據一些病理常識,結合簡陋的條件,剩下的就要看馮河的生命力;他擔心的是眼下傷口開始感染,引起體溫持續高燒,對馮河而言,就是一道鬼門關,如果能將這關鍵的危險期熬過去,後續的傷口愈合身體恢複等問題都不會太大。


    自娟娘口中得知還有兩人也出現發熱症狀,而且何半仙也準備按照這個方法應對,韓望隻能希望老天保佑。


    相對於馮家莊焦頭爛額的情況,三林村可謂喜氣洋洋,尤其三林村主蔣忠,今年奪得六成河水,都是他調度安排,自然意得誌滿。昨夜舉村歡慶,流水席擺了二十桌,村裏麵不論男女老幼都能上桌吃喝,自然獲得滿村稱讚。三林村原先村主是蔣忠老爹蔣伯,不到六十,眼力原本不好,自去年近乎於失明,請了多少郎中也無濟於事,不得已推出長子蔣忠主掌全村事務。


    蔣忠年方三十七,習得一身好槍棒,也隨著教書先生讀了幾年私塾,在三林村來說也算得上文武雙全的人物。今日一早蔣忠去父母房中問安,蔣伯待兒子問安過後,循著聲問“大哥,昨夜聽聞比鬥馮莊輸了?”


    蔣忠心情大好之下,沒聽出父親語意,胸口一挺,“爹爹,昨日一場比鬥,俺們村大獲全勝,今年六成水量已經是三林的了,馮莊幾個厲害角色張超,馮泰,馮剛都傷的不輕,尤其馮河那個老賊胳膊也被廢了,替您報了一眼之仇”


    蔣伯繼續問“哦,俺兒有心,不過他們幾個為父倒也曉得,本事不低,如何就能這般不堪?是怎麽回事?”


    蔣忠此時亦聽出自家老爹語氣不對,有點心虛“倒也不是,全憑全村上下齊心合力方能大獲全勝。”


    蔣伯厲聲喝道“逆子,跪下,你爹眼睛瞎了,可是心還是明的,昨天你若是堂堂正正贏了一陣,為父自是替你高興,可是你求到外鄉人頭上,即便勝十場也不光彩!”


    蔣忠氣不過還嘴“他入了三林的門,就是村裏的人,怎地不光彩了?若不是當年馮河傷了您一隻眼睛,爹爹也不會落得雙目失明,俺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一隻胳膊換一雙眼睛,便宜他了。”


    蔣伯氣得發抖,“混賬東西,三林村百年名聲就毀在你這個逆子手裏,走,抬著俺去馮家莊給人家賠禮道歉!“


    蔣忠哪裏肯,跳起來”爹,兒子好歹也是一村之主,今天要是隨著爹爹意思去了馮家莊,日後還怎麽掌管村子?“想想不能和他老爹硬抗,使出一個緩兵之計”爹啊,這馬上就要農忙,俺們村子年年缺水,沒水莊稼隻打得七成,您能忍心村裏的父老忍饑挨餓?您能忍心娃娃們癟著肚皮哭?您忘啦!俺們村自己不舍得喝也得給牲口多喂一口水?那還不是指望多打幾口糧食,再缺水村子裏人都跑光了!這次請熊達幫忙,不說假話,俺是有私心,可這是沒辦法的事,再說了他們馮家莊就那麽點人,就算四成水他們也是夠夠的,糧食不少打,人畜不缺水。”看著他老爹有些猶豫,馬上跟著說“爹,您就行行好,當是可憐村裏的娃娃多吃一口飯,多喝一口水!大不了今年多打下糧食,兒子請人在村裏打口深井,明年把水再讓給他們馮家莊總行了吧,求您啦!“


    蔣伯臉色由紅變黑,再變白,兒子說的也沒錯,盡管手段不光彩,但是為了活命哪裏顧得了那麽多,村子上人口越來越多,自己十幾年也沒尋思出辦法解決缺水缺糧問題,兒子好歹為村子裏謀的一個保障,昨夜滿村歡騰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是整個村子的意願,即便自己一個人覺著不妥又能說什麽呢?終於長歎一聲“爹老了,管不了了,你且好自為之吧!”說完摸索著回去裏間。


    蔣忠見老爹被自己說動不再插手,趕忙抽身來到前廳,這時廳裏麵已經有幾個短打衣衫的大漢左瞄右探,想是等的著急,一見蔣忠出來,忙圍攏上去,這個問“哥哥,可是老爺子動氣了?”那個說“蔣大,俺們趁著勢頭幹脆今日就去尋馮老賊的晦氣”還有人繼續吹捧蔣忠英明神武。


    蔣剛忠一擺手“好了,你們輕點,老爺子火氣大,剛發完脾氣,有事去花娘家說個自在,走”幾個漢子轟的一聲朝外走,一個笑道“弟弟剛從花娘嫂子門口過來,看著新衣新裙的在門口張望,卻原來是盼著哥哥早點過去”還有個接上話“這次哥哥可要講明在先,萬不可再拿摻水的酒糊弄俺們,俺們從沒失了禮數,可是一直都喚她嫂子的”蔣忠假意發怒,“你個渾人,亂嚼舌頭,叫個甚嫂子?給花娘聽見俺還能有臉去喝酒?還有你,別的不敢說,花娘家的酒可從來都不摻水,這些年俺可是沒少喝,摻過水的酒還能喝不出?”有個後生冒出一句“哥哥這話說得虧心吧,那花娘嫂子即便倒上一碗水你也鐵定說是瓊漿玉液”眾人越發笑得翻了。


    說笑間,一行人來到村口花娘酒鋪,說是酒鋪,其實就是兩間土坯房和一個側邊的草棚,草棚擺著兩張方桌幾個長條凳,桌上還有茶壺和茶碗,土房南邊的牆上開了個窗戶,透過支開的窗戶看進去,一個二十來歲女子正在擦拭物事,屋內窗明幾淨,貨品齊整,還有醉人的酒香和濃鬱的肉香,這個酒鋪生意不好都不行。


    有人搶先喚道“花娘,花娘,今次貴客上門,可不許再拿摻水的酒糊弄俺們”花娘聽聲還未出門,笑聲先傳了出來“誰再胡說俺酒裏摻水俺可撕爛他的嘴,打瘸他的腿!且去打聽,十裏八鄉誰不誇讚俺家酒真”門簾一挑,一位模樣俊俏的女子似笑非笑的打量眾人,粉臉如玉,眉目含情,身材高挑,前突後翹,一頻一笑,一步三搖,直教人酥到骨子裏,就真如哪位仁兄所言:即便喝的白水也勝過瓊漿玉液。


    蔣忠見花娘出來,忙迎上去,衝著幾個喝道“你們幾個憨大,怕連酒是啥味都不知道,還在這胡咧咧,衝著花娘的名頭,斷斷不能摻水,下回若是誰再亂說叫俺聽到,俺的拳頭可不是好相與的。”說完還拿拳頭衝著大家晃了兩晃。


    花娘纖纖玉指掩嘴一笑,“村主的拳頭可比沙包還大呢,這一拳下去可就半條命沒了”這一笑可把蔣忠看得癡了,正想上前捉住美人的小手把玩一番,花娘卻驚醒一般巧妙的讓過一旁“啊呀,光顧著說話,各位貴人趕緊上桌,俺這就去準備好酒好菜犒勞犒勞村子裏的大英雄們。這幾十年頭一回打贏了馮家莊,給你們多加兩個菜!”


    大夥轟然叫好,蔣忠撲了個空,隻得帶頭進棚,幾個人圍著桌子說話,有勤快的拿著茶壺給蔣忠和大夥倒茶,蔣忠一口喝幹茶水方才壓住心頭的火,定了定神說“此番叫兄弟們過來,是想著今後該怎麽收拾馮家莊,都說一說。“


    有人說“就是,一定要趁這次把馮家莊打趴下,除了幾個老家夥,還有年輕的也不能放過!“還有人說”馮家莊總是打俺家菜園主意,最好能讓他們交出偷菜賊,不然就俺賠錢。“接著亂七八糟一通胡說。


    蔣忠聽得直皺眉,這些漢子沒個頭腦,提到的都是些細枝末節,按照蔣忠的意思最好能一勞永逸解決馮家莊,省的天天費心思,可是馮家莊雖然輸了一陣,但是整體實力還是比三林高,而且也不是傻子。到底要怎麽才能讓馮家莊毫無反抗的吃虧,而且這個虧要能讓馮家莊實力大減,幾年之內翻不過身來最好。忽地有個人靈光一現,說“哥哥,何不請那熊達那廝過來吃酒,那廝以前西軍什將,和黨項打生打死多回,保不準有好主意。”蔣忠一時半會也沒頭緒,隻得差人去相請熊達,說是日後大家少不了相處,多親近親近。


    韓望對馮河使用物理降溫法看來起了作用,終於馮河清醒了過來,讓娟娘好生相謝。不過何半仙那邊有個後生嚴重發燒,而且雖經多種降溫持續高燒不退,何半仙趕忙差人請韓望過去幫忙,韓望看了情況,就判斷這個傷者傷勢嚴重,感染惡化,估計撐不過去了,果然到了下午,傷者還是死於傷口感染。在這個時代韓望第一次感到無助,也許一支並不昂貴的青黴素就能救活這個年輕的生命,但是他沒有。韓望身份是個軍人,但是並不表示他冷酷無情。


    “也許,老天就是派我來改變這個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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