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瓊剛下飛機就收到了老板楊融的催命短信:“怎麽還不開機?我在停車場等到五點半,過時不候。”錢瓊苦笑,估計老板是送完別人才順道接她回去。看看時間,五點十五,拖起行李箱就往外趕。


    時光飛逝,自那天的同床|事故發生後已經過了半個月,這半個月時間裏她一直在外邊出差,正好給自己和小實習生留點緩衝距離。


    現在辦公室裏的新人應該全部入職了,不知道陳權過得怎麽樣?工作上有遇到困難嗎?租到合心合意的房子了嗎?泡的咖啡會不會還是原來的味道?……


    不該在意那麽多,那姑娘是筆直的直女,忘了上次同床|事故發生後人家冷漠疏離的態度嗎?跟回避什麽髒東西似的……


    打住,哪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哎,還是工作起來忙一點好,沒有多餘的精力想七想八。


    走到停車場給楊融打電話,楊融問了她具體|位置,不一會兒一輛出租停在她麵前。


    進車後發現小實習生也在裏麵。她身上的衣服換了套新的,但整體風格依舊是錢瓊上次幫著選的類型,長發斜斜紮個馬尾在耳畔,看上去清純而安靜。


    但是老板楊融沒法安靜。


    “好了,錢瓊回來了。你以後就跟著錢瓊混,不要隨便自作主張!真不知道你怎麽回事,白上了四年大學是不是,你們老師拿了工資就甩手不管叫你們自生自滅了嗎?那你自己呢,長點腦子沒有?不是宅在宿舍就是伴遊約炮,專業能力空空如也,這種學上跟不上還有什麽區別?不如多陪幾個金主提前攢點退休金,也給你爹媽省點棺材本!……”


    錢瓊在一旁聽了半天,沒能從楊融對小實習生的謾罵裏發現任何實質性的東西。看來小實習生沒犯什麽錯,是楊融自己工作不順心揪住人家亂罵著出氣呢。


    這種情況她見太多了,公司裏隔三差五地就有人鬧辭職,全是因為受不住楊融這一張嘴。


    楊融這人吧,平時脾氣極好,看誰都是眉梢帶笑的,插科打諢也是一把好手,無論什麽話茬都能接上,就算你當麵損她都能打個哈哈敷衍過去,一雙桃花眼長期眯著,像是永遠睡不夠,也像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但是一旦她寫好計劃接下單子進入工作狀態,全公司都得跟著拉響敵襲|警報,做事說話務必端出十二分精氣神。


    即使如此,楊老板若是一個皺眉心態不佳了,照舊逮著你就是一頓臭罵;不準還嘴,否則隻有更難聽得在後頭等著。的虧楊融不是北京人,損人境界不夠高端,罵人大多直來直往,否則照著老北京那功力,隻需上下嘴唇隨便一碰,就能把人整得邊哭邊飛回姥姥家去。


    不過,楊融也自知脾氣不好,事過之後總記得給受害者塞些肥差,被罵哭者當月加薪,被罵跑者隔日升職,要是從此跑掉再不來上班也照發當月工資——當然,人家來不來領就是另一回事了。


    靠著這麽打一鞭子喂一顆糖的,楊融的工作室才得以維持了這麽五六年。


    錢瓊心裏明白,任楊融坐在前座劈裏啪啦口不擇言發泄|了十幾分鍾,這才趁人喘氣歇息時插話進去:“楊融,餘子世她們那邊有個新片融資會,我看了下條件不錯,前幾天把資料發你郵箱了。”


    楊老板聽了,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陣子才“哦”了一聲道:“我看見了,那個郵件。時間是今晚對吧。”說完又是好久的沉默,末了才跟司機說了聲會場的位置,叫師傅先往那邊開。


    接著楊融就再沒說話,車內保持著詭異而平和的沉默。


    十幾分鍾後,楊融下車了,似乎心情不錯,臨走塞了陳權五百大洋叫她幫忙付車錢——意思是多出的錢歸她自己。


    楊融前腳剛走,小實習生好像就支持不住了,身子一斜靠上了錢瓊的肩頭,頭也垂下來,看不清表情。


    司機搭訕著開口:“剛才那位是你們老板呐?說話也太糙了些,我一開車的都聽不太下去,哪有這麽講話的,虧她還長得人模狗樣……”


    錢瓊隨便笑了一下,應了:“是啊,做老板的嘛,脾氣再大也沒辦法,誰叫我們混她一口飯吃呢。這些話左耳進右耳出就行了,沒必要往心裏去。”


    雖然這話是跟司機講的,但實際上也有安慰陳權的意思。說完錢瓊的手慢慢摟了摟陳權單薄的肩。


    正好快到晚餐時候,錢瓊叫司機在一條美食街停下。


    “今天姐請你,想吃什麽盡管說!”


    陳權不好意思地推脫幾番,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姐,謝謝你安慰我。其實也沒什麽的,以前打工的時候都習慣了,老板脾氣上來就是這樣的,我也沒那麽玻璃心啦。”說完撓了撓臉頰衝錢瓊靦腆一笑。


    “那就好哇。”


    錢瓊的心情也緩和不少,兩人似乎又回到之前的相處狀態似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著楊融的事聊開了。


    錢瓊把楊老板的脾氣習性跟小姑娘講了,陳權笑道:“但我覺得這個規矩也不是適用於任何人吧,剛才我看姐你跟老板說話的時候就很自然啊,老板也很快消了氣。”


    “那是因為我們在一起時間很長了。”而且我還是這個工作室的投資人之一。


    後麵這句話錢瓊沒說出口,可能是怕小姑娘聽了後用對待楊融的那種公事公辦態度跟自己相處。


    “我感覺你們倆關係不錯呢。”小實習生聽了,過了幾秒才繼續問,“記得我最初麵試的時候你們就坐在一起。”


    “記憶力真好。”錢瓊沒想到小姑娘這麽有心,“最開始的時候工作室裏隻有我跟她兩個人,後來才慢慢融資擴張的。”


    “楊姐雖然性格特別,但人長得確實漂亮,又高又瘦的,最開始見了還以為是模特呢。她男友也一定不矮吧?”


    “小姑娘還挺八卦。”錢瓊勾起嘴角,“她啊,跟我一樣是單身狗,那副鬼脾氣有哪個男人受得住。”


    “單身狗啥的,可別這麽說呀,沒人追姐是那些家夥的損失,姐值得更好的。”


    錢瓊聽了這話,挖一勺冰淇淋含|著。現在小年輕嘴巴真甜,雖然有點場麵話的味道,但依舊叫人喜歡。


    楊老板的話題就到此結束了,陳權又問起錢瓊這趟出差的狀況。錢瓊正攢了一肚子氣無處宣泄,又抓|住小實習生說了整整三小時。


    傳媒影視這一行很微妙,同時擁有最好的前景與最亂的規矩,隻要頭腦清醒,機遇遍地都是,就看你明不明白其中的門道,能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她自己大學裏念的就是藝術院影視係,直到畢業還是愣頭青一個。看著同班的楊融拿畢業作品和大學裏寫的幾個劇本一口氣連贏五六個學生電影節小獎,自己卻大不明白大學四年到底學到了什麽本事。


    先是家裏托關係進了北京市電視台當實習生,電視台財大氣粗的,根本不缺她們幾個跑腿小弟,正式員工對她更是多一句話都不願搭理。


    後來父母掏錢請台裏一個編導吃飯,聊聊業界□□,這才知道連首都電視台都有嚴重的超編現象。人家跟她婉言相勸還是換個路子走比較容易,哪怕跟個靠譜劇組混工齡呢。


    接著錢瓊經人介紹進了個大劇組,整天忙得晝夜顛倒生物鍾混亂,八小時的固定睡眠總是得不到滿足,感覺要折壽,似乎已經少掉了幾個月活頭,到頭來卻隻是拍些智商堪憂的都市情感劇,每天頂著那些個智障劇名奔來跑去的,錢瓊覺得自己跟其他那些鄉村出來的廉價勞力沒多大區別。


    這時候老同學楊融給她掛了個電話,問她要不要一起創業。錢瓊想了想大學時楊融寫的劇本,反正比現在這些情感劇好上百倍。


    見了幾次麵又找業內人士問了問行情,然後跟家裏借了不少創業基|金,這才跟楊融慢慢打拚出一片小天地,個中辛酸苦楚血風腥雨,隨便拽出幾件來都能跟人聊上個五六小時。


    不過錢瓊不想跟小實習生講那些故事,怕自己說著說著控製不住掉眼淚,隻是隨便把以前經曆的一些有關性騷擾潛規則的事情講了出來,為的是擔心陳權以後在圈子裏不小心被人占了便宜。


    無論錢瓊講什麽,陳權還是那副最佳傾聽者的樣子,大眼睛誠懇又溫和地注視著你。


    隨著你講話的節奏,她還會不時輕輕點頭,或者“嗯嗯”幾聲。待你說到忘情處忘記之前講到哪裏了,她還會及時提醒。


    仔細想來,小實習生跟其他的孩子的確不一樣,很不一樣。


    也許是很早就開始打工賺|錢的原因,錢瓊總覺得陳權比同齡人要沉穩,無論說話辦事,或是與人相處的態度。


    跟自己相處時,她偶爾流露出了與年齡相符的活潑童真,這些,隻會使她這個人更生動更可親。


    柔軟的聲線,治愈的笑容,溫暖的眼神,叫人覺得麵對這個女孩可以放下心中一切防備與戒心,言辭激烈一些都不成問題,恨不得把全部身心剖開給她看個清楚明白。講著講著,明明隻喝了幾罐啤酒,錢瓊卻隱隱約約有些醉了……


    總之,兩人一直呆到店家打烊才離開。


    小實習生打了車,固執地要先送錢瓊回公寓。


    奇怪,這孩子平時性子都是軟|綿綿的,偏偏在這種時候強硬得不行,剛剛在店裏也趁著自己去廁所的時候偷偷把賬給結了。小姑娘真不懂事,說了姐請客還敢來搶單……


    暈乎乎坐在出租車後座裏,陳權把窗戶開了點,叫外頭微涼的空氣溜進來,又把錢瓊的肩膀扳過來靠在自己身上。


    錢瓊突然覺得好笑。


    從機場回來的時候就是這個姿勢,現在二人姿勢沒變,角色倒顛了個兒。


    說起來,自己這幅尊容似乎有點不像樣,明明最初在安慰小實習生來著,現在反而像是被小實習生給安慰了。


    醉醺醺的上司和顛三倒四的抱怨話,真是再麻煩不過的應酬。


    但陳權近在咫尺的體溫又是那麽火熱,像暖寶寶一樣,揣在手裏就不舍得鬆手,一旦習慣那種溫暖就難以離開;陳權的性格又那麽包容,似乎說了多麽不堪的東西都能被接納,輕摟著自己肩膀的手柔軟而溫柔,溫度穿過皮膚傳進骨頭裏,引出一陣莫名的悸動。


    反正自己也有點醉了,稍微放縱一下偷偷撒個嬌應該也不是什麽大事吧。


    這麽想著,錢瓊靠在陳權肩上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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