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皺眉,糾正她:“叫錢姐。”


    “啊,錢姐!一不小心就說錯了……”


    “什麽事?”


    “昨晚我睡覺著涼了,今天早上沒法去開店……”電話那頭的人打了個噴嚏。


    “是嗎,那今天就請假吧。”


    “謝謝姐,明天我爭取調整好狀態!”


    “沒關係,你好好休息。”


    掛了電話,女人在副駕駛的抽屜裏翻翻找找,終於挑出一包煙。她的戒煙大業已經進行了十年,但是這煙呢,還是斷斷續續地抽著。


    在鼻尖喉頭感受著煙草的刺|激,似乎能把心頭的焦躁麻|醉了。


    一手夾煙,一手把著方向盤,慢悠悠往店子的方向開。


    孩子的學校離店裏比較遠,錢瓊調轉車頭,進入地下一級隧道。隨手打開廣播,關注堵車資訊,導航目的地是文化產業園。


    說來好笑,直到現在,首都的堵車狀況還是沒有緩解多少。這不,出發十分鍾不到,又要排隊等待進入高速區,跟過去上高速路差不多。


    等到錢瓊抵達目的地,已經是一小時之後了。


    開|鎖時,對麵的咖啡店主正好從門內出來。


    “小錢,今天你來開店啊。”太太提著水壺,在店門口的花盆澆水。


    “是啊,王姐。今天天氣真熱,你跟大哥要注意防暑啊。”錢瓊很自然地跟這位打扮端莊的半百太太聊起來。


    “小柚呢,怎麽沒一起過來?”


    “我給她報了興趣班,畫畫去了。”錢瓊進門,依次開了空調和照明。


    “暑假才放了沒幾天,你就給她報班啦。”王太太咋舌,“現在念書也越來越難,聽說沒讀出個博士學曆,畢業根本找不到工作呢!”


    “我給小柚報的是繪畫班,她自己主動要求的,我可沒強迫她。”錢瓊笑起來,“再說了,房價跟學曆一樣,早都跌下來了,已經不值錢咯。”


    “哎,時間過得太快了。”王太太似乎很談興很高,開啟了回憶模式,“想當年,我還存錢給我兒子買婚房呢。現在呢?房子,他自己買得起,但是物業費卻高得離譜。得,到底我還是要繼續掙錢給他。”


    “哈哈,這就是買房容易養房難啊,就像以前咱們買車一樣。什麽停車費,維護費,保險金……亂七八糟一大堆。”錢瓊敷衍了幾句,有意結束話題,“行,王姐,那我就去忙了,店裏的魚還沒喂呢。”


    “哎呀,不好意思,耽擱你了吧!”王姐這才反應過來,“你看,年紀大了,就是沒有時間觀念——”


    “沒事,主要等下要來客人呢。”錢瓊衝她擺擺手,“有空再聊啊!”


    說罷,就進門了。


    玄關射燈,吧台射燈,木盒射燈,小環燈帶。展示櫃十一點再亮,地燈晚班負責。休閑區往裏走是陶藝區,落地窗采光好,一架大燈足夠。至此,店內照明就緒。咖啡機要預熱,開水要燒好,音響要調開,決定今天聽哪張專輯。


    對了,還有魚。


    錢瓊走到入牆式魚缸前,仔細觀察一番。很好,目前沒有發現屍體,看來這次換的淨水器不錯。


    十點整,一切整備完畢,門口的招牌亮起來,“餘戈陶藝”才算正式開店。


    今天迎來的第一個客人是帶著孩子的單身媽媽。這人也算是熟客了。


    “早上好。”來人笑眯眯道,“好難得啊,今天是錢老板站前台?來,阿維,快跟阿姨問好。”


    “錢阿姨好。”小男孩爽朗地笑。


    “阿維早。”錢瓊笑笑,蹲下|身來,平視著孩子,“早上吃的什麽呀?”


    “雞蛋羹和小菜!”阿維答得很有朝氣,“最喜歡吃雞蛋羹了,媽媽做的雞蛋羹,世界第一好吃!”


    “哦……我也很喜歡吃,雞蛋羹。”錢瓊站起來,突然放軟了聲音,“以前很喜歡。”


    “現在不喜歡了嗎?”阿維單純地問。


    “對,現在再也不吃了。”錢瓊輕笑。


    “為什麽?”


    “嗯……這個問題問得好,我想想啊。”錢瓊故作深沉地思索了幾秒,“對了,是因為有次吃雞蛋羹,結果食物中毒了。”


    “哦,會拉肚子吧。”阿維很理解地點頭,“我也是,有次吃了過期的火腿腸,吐了好幾次!”


    “對對,就是那樣。所以我後來再也不吃雞蛋羹了。”錢瓊點頭。


    “那你可以來我家吃啊,我媽媽做的雞蛋羹,絕對不會吃壞肚子!”阿維誠懇地邀請。


    “這個嘛……”錢瓊苦笑,求救似的望向孩子的母親。


    那女人笑了,拍了拍孩子的腦袋,“阿維,給錢阿姨一些時間考慮,好不好?”


    “不是吧,你說真的……”錢瓊無奈。


    “這是阿維的邀請,去不去隨你。”女人笑著低頭問孩子,“你說對不對?”


    “沒錯!”阿維接口。


    “行了行了,你們倆個,一唱一和的,我根本擋不住。”錢瓊揮揮手,“走吧,我幫你們開機子。”


    帶著母子二人往裏間走,兩排拉坯機整齊碼放在落地窗邊。


    “哇,今天我們是第一個來的?還以為暑假人很多呢。”女人很開心。


    “下午人才多呢,排隊的也不少。”


    錢瓊邊答邊從壁櫥取出一大一小兩件圍裙,幫著兩人穿上。黑底白字的圍裙,防止泥水濺到衣服上,圍裙上印著“餘戈陶藝”的logo。


    掀開塑料布,取了兩塊素坯,端端正正放在拉坯機的轉盤上。打了一盆水,擱在兩台機子中間,開動電源,將素坯定位在轉盤中央。


    “行了。”錢瓊在盆中洗了洗沾滿瓷泥的手,起身讓位。


    “謝謝錢阿姨!”阿維興奮地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今天我要做個小花瓶!”


    “那我就做一隻碟子好咯。”女人跟著坐下。


    本想跟女人聊會兒,外麵又來客人了。


    店內隻剩她一人,錢瓊秋風掃落葉地旋起來,前台跟拉坯區都是她一人跑,直到一小時後馬老師進來。有他幫忙看著拉坯區,錢瓊總算清閑一點,隻是調調飲料收收錢。中午時候,打工的另一個男孩也來了。錢瓊這才完全擺脫了瑣事,跑去外頭吃午飯去也。


    店子雖小,但是生意紅火,錢瓊考慮著要不要開分店。


    這家店也開了六七年,算是口碑不錯。本來就是消費時代,不論大人小孩,消費欲|望都很高,店子的地理位置好,做好的器形也能進窯燒製,人氣自然高。


    後來,店裏換了電窯,能上的釉種越來越多,客流量也一直上躥。這樣算下來,僅靠收益也能找個地方開家分店了吧……


    錢瓊邊想邊翻看菜單,沒那份精力細心挑選,索性叫服務生上一份推薦套餐。


    拿叉子攪拌著沙拉,隔著窗戶,看見路過的王太太跟自己打招呼,也衝她揮揮手。


    不知道王太太的收益怎麽樣,她是一年前才盤下對麵那家咖啡店的。店裏裝修也是複古風格,裏麵彌漫著回憶的味道。


    可能人上年紀了,就是容易沉溺於回憶吧。


    錢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自己其實也差不多了,跟小朋友聊個雞蛋羹,都能聯想到以前的黑曆史。現在算算,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


    是啊,轉眼之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十年前的自己,能想到十年後的狀況嗎?


    當時自己還年輕,別說是十年了,兩三年後的發展會變成什麽樣,都搞不清楚,覺得未來的路充滿了未知和挑戰。


    但是,有了孩子後,生活似乎被架上一路鐵軌,行進的方向明明白白顯在眼前——撫養孩子長大成人,這就是一切的目標。


    這樣看來,孩子似乎變成了衡量時間的尺標,她的成長等同於自己身上逝去的歲月,真是一目了然。


    十年後的日子,跟之前的生活沒什麽太大區別。高科技方便了人們的生活,但也沒發生什麽質的飛躍。拿通信設備來說,就好像是當年的|b|b機大哥大到觸屏智能機之間的進步。


    國際形勢跟金融狀況呢,錢瓊又沒什麽興趣關注,這就說明沒有什麽大事發生——除了人民幣又貶值了。


    老齡化越發嚴重,政|府徹底開放了生育政策,甚至鼓勵多生多育,為此還指定了獎勵機製。但是現在的年輕人連結婚率都低得驚人,何況是生育呢?


    似乎發現了女性教育水平與生育意願之間的反比關係,“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口號居然重見天日。當然,這種倒行逆施的醜惡行徑,女權組織是不會放任自|由的……


    總而言之,十年之後,這個世界既沒有變得更好,也沒有變得更壞。


    起碼在錢瓊眼中是這樣的。


    服務員上菜了,居然是鐵板牛排。


    好吧,但願自己的牙齒能勝任進餐任務。切了一塊送入嘴裏。還好,肉很嫩,能嚼動。


    你看,十年的區別並不算大,留在身體上的痕跡也不是特別明顯嘛。


    在刻意保養之下,錢瓊自認為保持了健康和容貌,理由無他——必須找點什麽事來占據工作之餘的閑暇時間。


    雖然並不十分享受現在的工作。


    陶藝店,跟之前的影視行業差了十萬八千裏,但是好歹還停留在文化圈。這也許是自己最後的堅守了吧。


    拿出手機重新確認了下午的行程,就在隔壁的產業園區,有一場實驗話劇。算一下時間,走過去也來得及,正好消消食。


    正打算叫人結賬,最後一道菜卻上來了。


    “雞蛋羹?”錢瓊深深皺眉,捂住鼻子。


    “是的。有些燙,請您晾涼再吃。”


    “我不吃這個。”錢瓊把那東西推遠了點。


    “好的……您是覺得惡心嗎?”服務員擔心地看著她。


    “我要買單,你去拿一下發|票。”錢瓊不想多說。


    不行,即使蓋上蓋子,雞蛋的味道混著香油和小蔥的氣息,存在感好強。


    錢瓊索性站起來,往前台去付|款。


    不是覺得那種味道惡心,而是擔心自己再聞下去,會忍不住把那碗十年不碰的美味一口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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