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牆,青瓦,朱紅大門。


    院中一株百年石榴樹,攀過院牆,泄了一樹紅火春風。


    莊博華下了轎,丟給轎車兩個銅板,撣撣織寶瓶紋的蘇綢馬褂,隨手將黑色銅盆帽戴在頭上。


    “老爺!”門房向他彎了彎腰。


    莊博華“唔”了聲,撩起袍角抬腳就要進門,忽又收起腳步,抬頭看了看高大的門楣。


    “池宅”,青灰色飛簷鬥拱下,兩個龍飛鳳舞的燙金大字閃著耀眼的金色光芒。


    莊博華撇撇嘴,低頭跨過高高的門檻。


    總有一天,這兩字會被他的“莊園”取代。


    繞過白色影壁,莊博華走在打掃的一塵不染的青磚路麵上,路麵兩邊各色鮮花爭奇鬥豔,忽得一陣清香襲來。


    “來人。”莊博華嫌惡的皺眉。


    “老爺。”家丁聞迅快速跑過來,對莊博華點頭哈腰,“有什麽吩咐?”


    “把那個給我拔了。”


    莊博華指著角門花牆旁,一株開的濃鬱的梔子花冷聲說道。


    家丁頭上有汗滴下。


    “那個是小姐剛才從蕭家搬回來的,囑咐小的好生照看。”


    這父女倆脾氣都大的很,他一個也不能得罪,要不是工錢比別家多一些,早抬腳走人了。


    還有就是賞錢,莊博華賞錢給的也多,隻要他高興,一出手最少一塊大洋。


    對於他們這些做工的來說,還不就是為了多賺點錢麽?


    看在錢的份上受就受點氣吧。


    莊博華氣的吹胡子瞪眼睛。


    這個死孩子,就知道圍著蕭清揚屁/股後頭轉,花都是蕭家的好。


    “她是老爺還是我是老爺?快給我扔了,回頭買盆牡丹什麽的喜慶的花放那裏。”


    家丁慌忙搬起那盆梔子花快步走了出去。


    邊走邊小聲喃喃:“梔子花不喜慶麽?那為啥,大姑娘、小媳婦都愛在耳後發間別一朵梔子花?”


    “舅老爺,晚飯可以吃了。”廚娘張嫂垂目對莊博華說道。


    莊博華嫌棄的看了張嫂一眼,“小姐呢?叫小姐出來吃飯。”


    張嫂就扯開嗓子大喊,“表小姐吃飯啦!”


    莊博華一陣心塞,這個死老婆子,一定是故意的。


    張嫂是池家的老人了,二十歲進池家當了廚娘,這一做就是三十多年,池老爺子過世後,莊博華將府裏上下的下人都換了個遍,唯獨留下了張嫂。


    隻因蕭清揚愛吃張嫂做的西湖鯉魚,莊雅婷為了能讓蕭清揚多多過門吃飯,以絕食抗議的方法,最終留下了張嫂。


    這張嫂整天擺著一張死魚臉,“舅老爺、舅老爺”的喊著,莊博華聽著就覺得隔應,偏偏還無從發作。


    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心狠一點,將這死老婆子趕走。


    莊博華咬牙切齒的想著,一張老臉黑成了鍋底灰。


    張嫂看著就覺的心裏痛快,忍不住彎了彎眉毛。


    這位舅老爺,自打二十多年前,一踏進池家她就喜愛不起來。


    當年莊家生意失利,莊老爺受不得打擊,一病不起,用盡了最後一點家底後也去了,莊夫人帶著唯一的獨子生活艱難,池夫人商量了池老爺後,將她母子二人接回了府中。


    那個瘦瘦小小的少年,乖巧的拉著池夫人的手,禮貌的給池家諸位長輩請安,一板一眼無可挑剔,人人都讚他懂事知禮,她卻從他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陰鬱、忿忿和不甘。


    莊博華在餐桌前坐定,仆婦們來來往往的將菜肴端上了桌,肉香味飄滿了屋子。


    半晌,莊雅婷才沉著臉姍姍來遲。


    “說說,又誰惹你生氣了?”


    飯桌上,莊博華給莊雅婷夾了塊蜜汁糖藕排骨,溫聲問道。


    莊雅婷,筷子狠狠地戳著碗裏的米飯,將白天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訴了莊博華。


    “你呀,就是傻,不過是跳梁小醜,也值得自己動手?”


    莊博華吃的滿嘴流油,“我問你,敵人的敵人是什麽?”


    敵人的敵人……


    莊雅婷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看著瞪著自己一頭霧水的莊雅婷,莊博華暗暗歎了口氣。


    一點都沒遺傳到自己的聰明機靈,如果不是她那蠢蛋老娘死的早,一定會被那個蠢女人教成另一個蠢蛋。


    還好,她死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莊博華敲敲桌子,“憑你的身份,隻要勾勾手指,許以一定的利益,那些人就會心甘情願的為你所用。”


    “敵人的敵人……”


    莊雅婷凝眉想了一刻,“孫桂花?”


    莊博華嗤笑一聲,“蠢蛋一個,不堪大用。”


    “不過,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打打頭陣還是可以的。”


    莊博華翹眼裏閃過鋒芒,狡猾的說道。


    “不是她,還會有誰?”


    莊雅婷瞪大了眼睛,廠子裏除了孫桂花之外,似乎沒有誰和梁茶香有過節。


    “想想那個向你遞紙條的人。”


    莊博華用玻璃杯,喝著上好的白茶,片片茶葉像活的一樣,根根豎在淡淡的嫩黃色的湯水裏。


    “不是孫桂花嗎?”莊雅婷吃驚。


    “就憑那頭蠢驢,想不出此等借刀殺人之計。”


    莊博華嘴角帶著一絲嘲笑。


    “不過,”莊博華眼底閃過一抹冷光,“這個人心思深沉,不是你能駕馭的了的。”


    連他莊博華的女兒也敢算計,膽子夠肥的。


    莊博華眼睛微眯——


    如果用好了,到不失為一把快刀。


    將杯子重重往梨花木雕如意的老茶幾上一放,莊博華說道:“悄悄把這個人找出來,既然她這麽的熱心為你‘著想’,咱也得‘投桃報李’好好報答報答人家才是。”


    莊雅婷很想說我怎麽知道那人是誰,莊博華已開口道:“你要記著,水過留痕,隻要做過總有跡可尋。而且,這個人很可人就在那個梁茶香身邊,順著這條藤,我相信很快就能把此人找出來。”


    莊雅婷點頭,“我記住了。”


    莊博華怕莊雅婷這個笨蛋把事情搞砸了,又指點道:“不要讓對方知道你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思,不動生色的讓她按你的意思去做。”


    莊雅婷從小嬌生慣養,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哪裏懂得這些算計,早已聽得滿眼星星。


    “算了,”莊博華輕歎一聲擺擺手,“先這麽著吧,好在也不急在這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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