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言早已淚流滿麵,用手捂住嘴嗚咽,渾身顫抖著。這是梅言人生最大的傷痛,這副身體,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判了不能生育的死刑,所以她是多麽渴望能有個自己的孩子,可是,這唯一的希望,都沒有了。梅言摸上平平的小腹,悲傷而絕望,她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不,不要殺她,我求求你……”悲兒說到,“梅雪盛,我把孩子還給你。”


    賢王府的大廳裏,梅言愣愣的坐著,滿心的著急焦慮、惴惴不安、期盼恐懼,百感交集下充斥著每條神經的各種複雜情緒快要把她吞噬了。


    當悲兒說出“我把孩子還給你”時,梅言手中的槍應聲而落。


    全世界此刻隻有一個詞――孩子。梅言不敢置信地顫聲問她:“我……我的孩子?”然而悲兒肯定的眼神絕不會是在說謊,“是,就是當初被你扔下懸崖的那個兒子。”


    那個斷崖,冷風蕭瑟枯草雜亂,眾人的驚呼,以及孩子哇哇啼哭著墜下無底的深淵,這一幅幅畫麵總在午夜時分把梅言驚醒,然後在孤寂的漫漫長夜裏任由淚水哭幹,這個惡夢幾乎每天都在折磨她,可是梅言甚至寧願每夜重複這惡夢,因為,在夢裏,孩子粉嘟嘟的臉清晰可見,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小身體。


    聞訊趕到的楚易行和小甘正陪著梅言,孩子的消息讓他們也很是驚喜意外,都替梅言高興,這個孩子對梅言而言太珍貴太重要,遠勝自己的生命。


    小甘看著渾身顫抖的梅言,把她摟到自己的懷裏,梅言的手冰涼,一直愣愣地看向門外。“阿言,你放心,孩子找回來是天大的好事,安心等等,悲兒不是說去領孩子了嗎?應該很快就到了。”小甘努力寬慰梅言,其實自己也緊張得不行,梅言的兒子是四年前墜崖而亡的,悲兒的話還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她知道梅言滿心期盼,實在經不起打擊了。


    “就是,紫兒姑娘,此事事關重大,想來悲兒也不敢信口開河。”楚易行環視四周,使了個眼色讓暗哨四下隱藏好,以防變故,這個賢王不知是敵是友,不過事情已經鬧大了,也不怕再熱鬧些了。


    周圍的話語梅言一句也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孩子,小小的繈褓,粉嫩的臉,不對,現在他應該長大了,四歲了吧,應該會走路了,會說話了。可是,四年的分別,自己沒有替他換過一次尿布,沒有聽他第一聲叫娘,沒有……太多太多沒有了,孩子可能都認不出自己了,梅言有些害怕,可是又渴望下一秒就能見到他,隻要一眼,都是好的。想著想著,淚水盈盈滾落。而悲兒去了的這一柱香的時間,對梅言而言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她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門口,生怕錯過孩子的出現。


    世界寂靜得像真空,脈搏跳動的聲音都清晰入耳。就在梅言覺得渾身血液都要流盡的一刹那,門口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淺淺的,輕輕的,梅言不敢相信的捂住嘴,淚水已如潰堤一般。是他!一定是他!


    門口響起了一個稚氣的聲音,屋裏的人聽得格外真切,“嬸娘,你要帶我去見誰呀?”語氣輕快帶著些小興奮。


    “是你最重要的人呢,毅兒,呆會兒你要乖乖的知道嗎?”悲兒溫柔的回答她。


    “最重要的人,那到底是什麽人呀?”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陽光從他身後落下,粉玉雕琢的小人兒,宛如墜入人間的小天使。


    孩子一眼就看見了梅言,呆呆的看著她,似乎覺得很熟悉,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梅言走近,細細地看他,每一點兒模樣都刻到了她心裏。是他,沒錯,這就是她的兒子,酷似那人的小臉蛋,細長的桃花眼,高挺筆直的鼻梁,唇紅齒白。梅言抬手輕輕摸他滑嫩的小臉,手顫抖得不行。可是孩子卻沒有躲,由她纖細的手滑過自己的輪廓,很是享受的樣子。


    這大概就是血肉相連,天性使然吧。悲兒看著這對久別重逢終於團聚的母子,露出欣慰地笑容,溫柔的開口道:“毅兒,你不是總問我你娘親嗎?你不是老吵著說想念娘親嗎?”悲兒笑著揉揉孩子的頭,說:“這就是你娘呀,毅兒乖,叫你娘親。你娘親可是很想你呢!”


    毅兒小臉露出驚訝,看了一眼悲兒,悲兒微笑著點頭鼓勵他。毅兒看著梅言滿是淚水卻柔情萬千滿是慈愛的臉,比想象中的娘還美麗呢。


    “娘親!”脆生生的童音毫不猶豫的響起,帶著撒嬌的叫道。


    娘親,這一聲娘親,梅言渴盼了整整三世了,所有的仇恨,悲痛,坎坷,一瞬間都讓這一聲世間最美的聲音化去,什麽都不再重要了,梅言覺得她就要幸福的死掉了。


    “孩子……乖,我的孩子……”梅言把毅兒摟進懷裏,緊緊的抱住,小小的人兒在她懷裏真切的呼吸,地球都在這一刻靜止住。梅言的眼淚滴到孩子的衣服上,是幸福的眼淚。


    “娘親不哭,毅兒最乖了,娘親不要哭。”孩子享受著母親的懷抱,昂起頭仔細看母親的臉,用胖乎乎的小手擦去梅言臉上的淚珠。


    “好,娘親不哭,娘親不哭,娘親是太開心了。”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嗯,毅兒也開心,毅兒終於有娘親了!”孩子幸福的說。


    周圍的人都被這一幕感動了,小甘靠在楚易行懷裏哭得稀裏嘩啦,自己的好朋友幸福,自己比什麽都開心。


    “毅兒是我給他取的小名。四年前,我以為你瘋了,怕孩子有閃失就做了幾手準備,那天你跑到崖邊,我怕你想不開就躲到了崖下的一塊凹岩裏,後來孩子掉下來我就救了他,我怕宮廷險惡這孩子凶多吉少,於是把他帶回來撫養,就想著有一天穩定了,再把他還給你。毅兒很聰明伶俐,頑皮起來很像你呢,古靈精怪的,也很像皇……”悲兒把前後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隻是在提到容袂時住了口。


    梅言把兒子抱在懷裏,頻頻親他粉嫩的小臉,逗得孩子咯咯直笑,聽悲兒說完,梅言抬頭,真誠地說:“悲兒,我謝謝你,真心的謝謝。”


    悲兒擺擺手,有些猶豫地說:“謝不謝倒沒什麽,造化弄人罷了,可憐你們分開這麽久,這麽可愛的小人我都舍不得他呢!隻是……我知道絳兒做了很多錯事,可是我欠她一命,所以……”悲兒想替絳梅求情,心裏很是忐忑,畢竟絳梅傷梅言這麽深,梅言肯輕易的放棄複仇麽?


    梅言長歎一口氣,道:“小甘,槍傷你應該可以處理吧,還得你再幫我一次,絳梅的傷在腿上不會致命的。”


    溫柔的笑讓小甘有些不解,說:“倒是沒問題啦,可是阿言,她那麽壞,你真的不報仇了?”


    “報不報仇有什麽關係呢?”梅言把孩子放下,牽起他的小手,“我現在找回我的寶貝了,以前的恩恩怨怨,真的都無所謂了,現在,我隻想好好地疼他,愛他。”來之不易的幸福,已經足夠梅言去體味一輩子了。


    “嗯,放心,都交給我吧!”小甘笑盈盈地保證,想了想又說:“對了,毅兒也是我的幹兒子呀,你快給我抱抱。”


    毅兒被小甘抱在懷裏親了一臉口水,頗有幾分無奈,扭頭向梅言求救,梅言看他故作少年老成皺著眉頭的可愛模樣,仿佛看到了容袂的影子,歎了口氣幽幽地對悲兒說:“我再求你一件事,孩子的事,不要告訴容袂。”


    “小言,你真的不要跟我們一塊回楚遼嗎?”小甘收拾著行囊,嘟著嘴看向梅言。


    梅言把剛哄睡的毅兒放到床上,做了個“噓”地手勢,走過來替她打理包裹,“我想好了,我想帶毅兒到處去看看,大辰,苗疆,東海……這個世界也很大呢,生態旅遊還不收門票多好呀!”梅言笑著說。


    “可是,我會很舍不得你呀!還有我的幹兒子。”小甘不滿地說,“而且你帶著孩子兩個人,我也不放心呀。”


    “好啦,小甘,我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啦,我還會帶毅兒來楚遼呀,說不定那時候你就是楚遼皇後了,有你這皇親國戚在,我當然要來蹭吃蹭喝的。”


    “可是……”


    “沒有可是啦,小甘,你和楚易行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想我也該走走自己的路了,而且,我還等著你給我兒子生媳婦呢!”梅言眯笑著逗她,果然小甘的紅了臉,作勢要過來掐她。


    兩人鬧了一會,都累得氣喘噓噓,梅言靠在椅子上感歎:“果然是老了,誒……”


    小甘一聽話頭立馬接頭道:“就是就是,所以你總要有個人照顧吧。”


    梅言看她一眼,小甘想什麽她自然是清楚的,隻是她自己還不清楚,要怎麽再去麵對那個人。“小甘,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我們還需要時間吧。”


    “宮裏情況怎麽樣?”梅言想了想問。


    “嗯,對了,我聽說祭祖回來後,皇上宣稱皇後在後山失足摔斷了腿,其他事隻字未提。”


    使館別院梅言的房間窗戶大敞,梅言坐在桌邊愣愣地看著窗外。一個黑影乘著月色倏地一下跳了進來。


    “小言。”容袂笑嘻嘻地進屋,見梅言似乎是刻意等著他,心情大好。


    “絳梅怎麽樣?”梅言突然開口問絳梅,容袂愣了愣。


    “她腿上的傷已經沒事,大夫說畢竟傷及骨頭以後可能不能長走,天陰下雨會痛苦不堪……”容袂每說一句都小心的觀察梅言的神色。“我絕對沒有意見,你就是殺了她我也不會皺下眉的。”容袂想了想又趕緊表明立場。雖然很多事陰差陽錯他並非很清楚,但從梅言的態度他也猜到絳梅不會如此簡單,隻是現在百廢待興,他一心一意就想著如何把梅言留在身邊。


    “你沒什麽問我的?”梅言麵無表情的開口。


    “有!小言,嫁給我,留在我身邊,好不好?”容袂溫柔地哄她,明天楚遼使者就要回去了,他絕對不同意楚易行再把梅言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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